冯永自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乱入,导致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邓艾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

    比原历史提前进入司马懿的眼中。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此时也没有任何心情去管这点事。

    因为眼下,凉州还有更要命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才刚刚进入十二月,凉州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覆盖了。

    从昨日上午开始,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才停了下来。

    一脚下去,厚厚的积雪直没脚腕,几乎就要达到小腿。

    在冯永的前世记忆里,这样的暴雪应当只有西域和幽州以北的地方才有。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凉州居然也会遇到这等暴雪。

    “听老人说,这是凉州数十年不遇的大雪。”

    张星忆拿着文件夹,面带忧虑的向冯永汇报,“城里已经有几处被积雪压塌了房屋。”

    “现在雪才刚刚停,若是到了下午,只怕还会有更多报上来。”

    冯永有些烦躁地站在前庭,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这哪是大雪?这根本就是暴雪!”

    说着,他一脚踢向地上的雪,扬起一片雪雾。

    放眼看去,屋顶和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大地犹如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

    庭院里的树木所有枝条上沾着毛松松的雪花,玲珑的冰晶恰似镂细的白玉雕刻,琼花玉树,不过如此。

    这等美景,看着是好看,但冯永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等美景,因为这片难得的美丽,其实是要冻死百姓的白灾。

    “与城外的军营联系上了吗?”

    站在他身后的关姬答应道:“已经派出使者了,但是还没有回应。”

    妈的!

    冯永咒骂了一句:“这贼老天!”

    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自己当上刺史的时候下,简直就是故意来害人!

    “连城外的军营都这么难联系,其他各郡就更不用说……”

    冯永越说,眉头就越是紧皱。

    作为凉州郡治,臧姑城的房子都顶不住,其他偏远一点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况,那还用猜吗?

    偏偏这场大雪,又中断了各郡的之间联系。

    消息都传不过来,后期的救援物资怎么办,那就更是个难题。

    一个不好,死得人太多,再来一场瘟疫,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冯刺史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铁青起来,忍不住地指着老天破口大骂。

    刺史府的众人脸色古怪,一副想劝又不敢劝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跑动声打破了这个尴尬。

    张远领着几个学堂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禀山长,赵将军、刘将军还有石将军已经进城了!”

    “立刻让他们过来见我!”

    如果说,凉州此时已经像当初的护羌校尉府那样,已经完成了对基层的控制,那么冯永根本就不用这么担忧。

    就算是暂时中断了与校尉府的联系,基层也会积极地自行组织自救,想办法尽快与校尉府恢复联系。

    但现在的凉州,有些地方的官员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整完毕,正处于混乱期。

    所以此时冯永手里,能快速响应调动的,就只有刺史府直辖的军队。

    “兄长!”

    赵广性子最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三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咯吱咯吱”地踏着积雪快步走进来。

    “营里现在怎么样?营寨可有倒塌?”

    赵广闻言,连忙摇头:“兄长放心,营寨无事。”

    冯永点头。

    工程营的施工质量还是信得过的。

    只要军中无事,那维持稳定的基础就还在……

    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赵广目光闪烁,冯鬼王心头一个咯噔!

    冯鬼王身为赵二哈的兄长,他对这只二哈最是了解不过。

    毫不夸张地说,赵广屁股一蹶,冯永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冯鬼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就如这阴沉沉的天气。

    赵广嘴巴一个秃噜,有些结巴地说道:

    “兄……兄长,这天变得太快,所以这两天营里有不少人染上了风寒……”

    “你他妈的!”

    冯永一听,顿时暴怒,一脚飞过去,把赵广踢得踉跄倒退几步。

    疼倒是不疼,毕竟冬日里穿得厚。

    就是冯刺史那吃人一般的目光,让赵广刘浑石苞三人不敢对视。

    冯永牙齿咬得格格响。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

    冯君侯麾下,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兵。

    那都是用钱粮堆起来的,所以后勤保障同样是天下第一。

    营中的大火炉小火炉,羽绒服毛衣等保暖之物,从来都是优先保证。

    论起保暖,老财主的家中,恐怕都比不过军中。

    再加上冬日作战训练已经持续了三年多,该注意的事项都写成了军令。

    毕竟这个时代的风寒,那根本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哪知现在赵广居然说军中流行了风寒!

    真要转成了致死的流行疫病,那就真傻·逼了!

    “为什么会染上风寒?”

    冯永一字一顿地问道,面沉如水。

    “兄……回君侯,现在军中太多新卒,对军令不熟,熟知军令的老卒又不多,所以难免有疏漏之处……”

    赵广不敢喊兄长,规规矩矩地喊了君侯,呐呐地回答。

    萧关一战,校尉府损失实在太大。

    再加上张嶷和句扶虽然调任他处,但这并不算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因为他们乃是实打实的兴汉会系,他们出任太守,算是兴汉会的扩张。

    所以冯永对老部下自然不可能太刻薄,又给每人送了一些幕僚和两三百人的军中基层老兵。

    有了这些人手,他们就能迅速在新任之地立足。

    长远看这是对兴汉会有利,但短期内,冯永手里的人力资源已达到了历史低谷。

    所以赵广所说的,确实是一个目前面临的问题。

    “军中自有规矩!有令不行,乃是大忌,新卒过多就是染风寒的理由?”

    军中对防风寒自有一套军令,甚至夜里轮值的队率和副率等人,还要检查手底每个士卒的睡眠情况,防止他们夜里冻着。

    所以出现流行风寒,一是新兵认识不足,二是军中队率等人的失职。

    “那我要你们干什么?啊?”

    “军令是干什么用的?啊?”

    “张嶷句扶在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出现这种情况?”

    “简直就是废物!我把将士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带兵的?”

    “不能带早说,我换人就是!”

    ……

    冯鬼王暴跳如雷,伸出手指戳戳戳,几乎就要戳到三人的脸上,口沫横飞。

    今天早上积累的满肚子怨气,此时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张星忆轻轻地扯了一下关姬的衣袖。

    关姬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在后头轻踢了冯鬼王一脚。

    冯鬼王才骂了一半的话不得不硬生生地咽回去,最后喊道:

    “张远!”

    “在!”

    张远一个激灵,连忙站出来。

    “查!你带着参谋部的人,给我查军纪!从队率一直往上查起,看看这段时间谁没有守军令!后面把检查结果写份报告给我!”

    “诺!”

    “你们几个,下去后,马上让染了风寒的人分隔开来,我会派樊启亲自带人去军中。”

    冯永冷冷地看着赵广三人说道。

    三人连忙应下。

    “还有,让尚未染风寒的将士,把臧姑城的主干街道打通。”

    在这种情况下,优先恢复城中联系是第一要务。

    只有打通了主干街道,才能知道各街坊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等城中恢复正常,后头的事情,自有秘书处处理。

    赵广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张远则是领着参谋部的人去军中整肃军纪。

    张星忆要回秘书处做准备。

    所有人一下子散得干净。

    唯有关姬跟在冯永身边,轻声建议道:

    “阿郎,如今情况紧急,不若让我去军中主持大局……”

    话还没说完,冯永就跳了起来:

    “你别乱来!你看看你现在的肚子!你不担心自己,我还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冬日里穿得厚看不出来,再加上关姬的身材还保持得很好,所以现在还看不出。

    但风寒那玩意是开玩笑的吗?

    关姬真要被感染上了,冯永说不得能气得要当场杀人。

    “你就乖乖呆在府中带双双和阿虫,哪儿也不许去!”

    冯君侯唬着脸道。

    他难得地对虎女硬气了一回。

    一直躲在门后往这边偷瞧的双双,此时看到大人已经处理完事情,再听到大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当下哪里还按捺得住,连忙从门后飞奔出来:“大人!”

    阿虫也跟着冒头,两人如同两只小胖企鹅一样。

    双双心急,不走回廊,而是直接穿庭而过,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爬行。

    阿虫站在后头,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跟着下来,顺着阿姊的脚印走。

    只是雪实在太厚,他走了两步,噗通一声,也倒在了雪上。

    冯鬼王看到这一幕,直吸冷气,跳脚道:

    “我的小祖宗,天这么冷,怎么还去玩雪?”

    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跑过去,一手夹起一个。

    双双咯咯地笑,小手攥得紧紧的,然后再张开,手里抓着的雪被挤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团。

    看到她这模样,冯永本来还有半肚子的怨气早就不知飞哪去了。

    经过一棵树下时,顺脚一踹!

    “沙”地一声响,树上的积雪猛然掉了下来,一大两小立刻就成了雪人。

    双双先是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咯咯大笑起来,然后又用力挥舞着小手,尖叫起来,看得出极是兴奋。

    阿虫虽是没有那么激动,但也是高兴得跟着自家阿姊笑起来。

    关姬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笑容。

    有了组织性极强的军伍出手,以刺史府为中心,臧姑城的主干道很快被打通了。

    张星忆早就做好了预案,开始安排基层官吏,一边清理各巷道的积雪,一边派人收集城内的损失。

    才刚刚打通了城内外的联系,凉州刺史府的畜官周炉就匆匆进城,找到冯永:

    “君侯,不好了,草场的牲畜棚倒了一大片,牛羊马骡死伤不少。”

    冯永闻言,心头就是一沉。

    牲畜棚可是比民舍还要脆弱,民舍都有倒塌,那牲畜棚就更不用说了。

    “具体死伤多少,统计出来没有?”

    虽然是刚从城外赶回来,但周炉仍是抹了抹额头的汗:

    “下官过来时,已有骡子近百头受伤,十三头被压死。”

    说到这里,周炉脸上露出肉痛之极的神色,“最重要的是,草场的公马,被压死了二十头……”

    老子今年是走了血霉运?

    冯永吸了一口凉气。

    骡子也好,羊也好,甚至牛也罢,伤个一百头两百只,冯永其实根本不在意。

    反正财大气粗。

    但是草场的公马,一下子没了二十头,却是如同在他心头挖了一块肉。

    这些年来,收集到的上好公马,冯永自己都不舍得骑,全部放到草城那里当种马去了。

    “君侯,这还是小事。”周炉面带忧虑,“武威草场本就还没有建好,现在再遇到等天气,后头牲畜要被冻病了,那才叫大事。”

    卧槽!

    我竟忘了这一茬。

    冯永“啧”了一声,忽然发现嘴里有些疼,舌头舔了舔,原来是上火了,口腔溃疡。

    “现在草场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人手不够,特别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我到哪给你找那么多熟悉牲畜的人手去?

    冯永只觉得牙根也有些疼。

    “现在城里城外一片混乱,哪里有多余的人手?更别说是熟悉牲畜的人手。”

    冯永摇了摇头,“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调拨一批人过去,剩下的你们暂时先自己想办法。”

    周炉这一路赶来,路上所见,自然也知道山长说的是事实,当下只得无奈应下。

    “对了,死掉的羊和骡子,各送一头过来。”

    冯永在身后突然又吩咐了一声。

    军事不决正室,政事不决问小四。

    冯君侯打发走了周炉,转身又去了秘书处。

    秘书处现在是刺史府最繁忙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听张星忆抱怨说,这才短短两天,进进出出的人,已经把门槛踢坏了几次。

    摆了摆手,让那些想要行礼的人忙自己的,冯永迈步走进去,只见里头待客厅里头或站或坐着的人,已经快要挤满了。

    有几个拿着文件的秘书甚至小跑起来。

    最大的一间值守房,那就是张大秘书办公的地方。

    这里比外头安静许多,有好几个秘书拿着文件,正安静地排队站在那里,等张大秘书给出最后的决定。

    张大秘书低着头,一边翻看各处送上来的灾情,一边随手在文件上写写划划,或者口头作出安排。

    冯永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直到晚食的时候,张星忆这才突然问道:

    “阿兄今日去秘书处,可是有事?”

    “啊?你知道我去了?”

    明明没有抬头,怎么就知道我去过?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说道:“哦,确实有点事。”

    然后把周炉所禀报之事说了一遍。

    张星忆白了冯永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有何为难?”

    冯永一惊:“你哪来的人手?”

    张星忆“嘁”了一声,“凉州还怕找不到熟悉牲畜的人手?”

    她拿着筷子点了点,“今日城外也送过来一些消息,我们自己的草场还算是好的,胡人那才叫惨。”

    “若是我们不伸手,一些小部族今年熬不过冬日那是肯定的。”

    胡人?

    咦?

    对啊,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胡人部族现在也需要救济,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去草场帮忙,自食其力,又可以为给草场干活,岂不是两得其美?”

    看着张星忆眼圈有些发黑,冯永知道她定是忙碌政务,这两日没睡好,当下挟起一块排骨:

    “在吾看来,此乃难解之题,没想到在四娘眼里,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来,四娘,吃块排骨,这是我特意吩咐厨子做的。”

    张星忆微不可觉地瞥了一眼冯永,埋头啃了起来。

    关姬突然轻咳一声。

    冯君侯下意识地就挟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到关姬碗里:

    “这是细君你喜欢吃的,我特意亲自下厨做的。”

    关姬慢条斯理地挟起来,然后一口嚼下去,这才继续说道:

    “阿郎,城内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妾觉得,是不是应该派出一些将士,前往各郡,以防万一?”

    凉州四郡,皆是新任主官,权威未立,根基未稳,在天灾面前,不排除有人铤而走险。

    冯永点了点头:“正该如此,正好也让军中士卒加强冬日作训。”

    建兴九年十二月,对大汉,至少对凉州来说,不是好日子。

    但孙权却觉得日子不错,于是在二十九日宣布改元,年号嘉禾。

    嘉禾者,生于禾中,与禾中异穗。

    五谷之长,王者德盛,则二苗共秀。

    很明显,孙权改此年号,就是想要成为一个盛德王者。

    只是大汉没惹老天爷,都被扇了一巴掌。

    更别说孙权这口气太大,亦或者是觉得他德不配位。

    所以在吴国正式改元的第一个月,就给孙权降了一个诅咒。

    建兴十年刚一开春,也就是吴国嘉禾元年一月,吴国的二皇子,孙权次子孙虑在封地半州病死。

    孙虑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还没有后嗣,所以血脉断绝,封邑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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