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捕捉的,是瞬间的美。

    并努力的将之定格为永恒。

    李谦问过爷爷,爷爷告诉他,虽然这一大片高粱都刻意晚种了半个月,但时令不会变的,大约再有十五到二十天左右,高粱就会抽穗,一个来月之后,大约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后,这一大片高粱就会6续变黄、渐趋成熟。

    但是在红高粱的故事里,这一片野生高粱地,是从头青到了尾的。

    它从未成熟。

    正因不成熟,所以这里永远充满了野性。

    余占鳌和九儿在这里野合,违背了当时整个社会的道德,日本人畏惧本地人民的反抗,要修公路,要征服,所以拿着枪逼迫所有人帮他们踩平这一片充满野性、神秘和未知的高粱地,而不屈的反抗者,也是在这里被吊起来,日本人要活剥他们的皮,但伙夫却一刀捅死了土匪秃三炮,给了他一个痛快,自己返身大骂着砍向日本鬼子,并死在这里!

    而在日本人的枪的逼迫下,胆小懦弱的小伙计在剥了罗汉大叔的皮之后,似乎是剥去了自己的良心,也剥去了这个民族的希望,于是,他虽然在日本人的枪口之下活下来了,却一身鲜血,坐在这片倾倒的、曾经孕育着整个民族的希望、灵性与野性、现在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高粱地上,非哭非笑,失魂落魄。

    到最后,九儿死在了这片高粱地里。

    也是在这里,在她死去的地方,她的儿子放声唱起童谣:“娘,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

    这里生着一幕又一幕震撼人心的故事。

    但留给剧组的拍摄时间,却只有短短一个月。

    不管怎么算,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

    但自从剧组正式开拍以来,所有人都吃惊地现,时间居然够用!

    因为男主角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一个镜头,没有浪费任何一段拍摄!

    所有他的戏,只需要让李谦安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当他站到镜头前,就会立刻变身成为那个粗犷而野性的汉子,余占鳌。

    当然,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个角色,李谦已经暗自筹备了多久。

    大家只是突然现,原来李谦的演技居然那么牛叉!

    而现在,故事的前半段,高粱地的野性之美,来到了最高潮。

    风吹来,高粱摇晃不止,且簌簌有声。

    高粱摇晃间,刺目的阳光不时照得镜头捕捉到的整个画面闪烁成一片。

    镜头的尽头,摇摆的高粱杆的缝隙里,是一片被踩平的高粱地,一个男人,趴在一片红色的云朵上。

    宽厚的脊背,充满了野性的喘息声。

    风声,携带着喘息声,勾织成一段最最动人心魄的音乐。

    而高粱的青绿,嫁衣的红,汉子宽厚的脊背的黄,以及阳光给这一切镀上的金色的红色的边儿又谱成一幅令人心动神摇的画。

    下一幕,风越来越大,高粱的簌簌摇晃声充满了整个镜头。

    九儿扣上自己新嫁衣的扣子,余占鳌背对着她系好腰带,时不时头觑她。

    但九儿脸上无喜无悲。

    似乎是在突然之间,当激情过后,她又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也不是自己的依靠!

    这一段命运所属的高粱地里的仓促野合,只是自己生命中一闪而过的一道光而已想抓,也抓不住。

    她知道,在生命既定的坐标里,自己是老爹眼中的一头健壮的大骡子,是李大头的新媳妇,是面前这个抬轿子的男人心中一个很俊很俊很想艹的大闺女。

    而她自己,虽然不得不把骡子给亲爹,却并不愿意把新媳妇给李大头,宁可让这个很想艹自己的野男人给糟蹋了,也不给他。

    因为这个男人,好歹还是个男人。

    仅此而已。

    所以,她冷静地系好扣子,站起身来。

    余占鳌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

    镜头对着他的脸,另一个镜头却以他的视线仰视着一脸平静的九儿。

    余占鳌微微眯起眼睛,有留恋,但又有些迷惑不解。

    这一刻,他似乎是不太想得明白,为什么刚刚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这个女人,此时竟没有片刻的温柔与留恋。

    因为不解,所以仰望。

    而此时,在另外一部摄影机的视角里,风越来越大,九儿凌乱的头随风乱舞,阳光被风吹得有些支离破碎,一大片青色的高粱在她身后仰偃起伏。

    这一刻,神来之笔一般,傅学隆捕捉到的这一幕,光线竟有些莫名冷冽。

    冷冽的阳光。

    冷冽的红,冷冽的黄,冷冽的青。

    “哎,你”

    余占鳌的话刚出口几个字,九儿突然走了开去。

    一去不头。

    消失在高粱地里。

    余占鳌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微微地张着嘴,愣愣地看了半天,喘了口气,突然一屁股跪坐下来。

    拍摄地之外。

    郁伯俊抽着烟,时不时抬手拂开身前的高粱,笑道:“你这水平,哥服气!”

    李谦穿着戏里的服装,跟他并肩走在羊肠小路上,笑笑,“服的话,到时候上映了,就给全线排片率百分一百,来上它三个月!”

    郁伯俊闻言哈哈大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顿了顿,他豪气地道:“别人的地盘,咱们做不了主,但在咱自己的地盘上,这都不叫事儿!等你这部片子上了,就按你说的,其它的片子再牛逼,哥也不上,所有的影厅,只放你这一部戏!来他三个月!”

    李谦笑笑,站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笑道:“行,就这么说定了。”顿了顿,又道:“你别走,晚上咱俩喝点儿。”

    郁伯俊闻言知意,道:“行!去接着拍吧,我就在一边看着就行。看你拍戏,挺过瘾的!”

    即便是鹿灵犀这样典型的学院派电影人,即便她已经跟着李谦拍了好几部戏了,此时也基本上是代替李谦这个导演的大部分职能,成为了事实上剧组的执行导演,但连她都没有预料到,像红高粱这样一部十足的文艺电影,一旦拍起来,进度居然会那么快!

    开拍不过十天,这高粱地里的镜头,居然已经完成了大半。

    尤其是,整部戏生在高粱地里的最重要的两段镜头,此时竟然已经拍完了一个,而且这一段竟然是在一天的时间内拿下的!

    从头到尾,没有一次ng!

    这个效率,简直惊人!

    事实上,如果把刚刚开拍那时候秦晶晶没找准感觉所以浪费掉的时间不计算在内的话,拍完这大半的镜头,剧组只用了五天左右而已!

    当然,接下来再补一些零零碎碎的短镜头之后,后续要拍的生在这片高粱地里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故事,就是大场面了,要难拍了。

    那就是,民众们被逼着踩倒高粱,以及在那片被踩倒的高粱地上,所生的惨绝人寰而又壮烈的一幕

    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上,日本人也曾入侵中国,但彼时的民主政府,比之另外那个时空的政府,还算强大一些,所以,日本人甚至连东北都没有占全,自青烟威推进的一支日军也只是推进到了青州而已。

    但民族仇恨,就是民族仇恨,在另外那个时空,云南人众不会因为日本人没有打过来,就不至于察觉不到民族仇恨,在本时空,日本人虽然攻占的地盘有限,但其在攻占地、在战争期间制造的骇人听闻的屠杀与惨案,照样是让全体国人都为之愤怒的。

    所以,这一段故事,李谦决定不改、不删。

    没有这样的一段壮烈,这部电影就可以不叫红高粱,而叫青高粱了。

    男女野合,也高粱地的神秘与野性,固然惊心动魄,但高粱成熟之后的壮烈,那种浓烈的红色,才真正凸显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敢爱、敢恨、敢生、敢死那才是真的、大成的美。

    完成了一天的拍摄之后,到县城的宾馆里,李谦一身的疲惫。

    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才刚准备去叫上郁伯俊一起出门吃个饭喝点酒,郁伯俊却已经让人把酒菜都送到旅店里来了。

    就在旅店的餐厅里,呼呼啦啦,七八个人进来,满满地摆了两三张桌子。

    看见李谦,郁伯俊笑道:“尽可以放心吃,这可不是外边随便买的,这一片,是咱的地盘,别管什么东西,你尽管放心!要是你们剧组有一个吃坏了肚子影响明天拍戏的,你找我算账!我拆了他们酒店!”

    这话说的霸气。

    但青州府一带,也的确是郁家的传统势力范围。

    李谦笑笑,坦然地带头坐下开吃。

    他都开动了,郁伯俊略一招呼,那帮子明明已经吃过了饭的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开始吃吃喝喝开始第二顿。

    只有一帮必须减肥到所有镜头拍完才自由的人,比如魏一宗,就苦逼了,看见这一幕,只能无奈地吃完自己的配餐,摇头走人。

    大家都坐一起吃吃喝喝闲聊,孙玉婷却招呼人收拾了一张小点的桌子出来,把东西都分了一小份拿到这边,又给倒了两杯扎啤过来,郁伯俊跟李谦相对坐了,这才一边吃一边喝,一边闲聊。

    短短两年时间,郁伯俊就胖了一圈。

    早些年,他也吃也喝也玩,但不管是当电影导演那时候,还是作为四大美人乐队的节奏贝斯的时期,他的身形一直都是很标准的,妥妥的型男帅哥一枚。

    至于两年之后么,现在的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房中一妻一妾,名下掌管着郁氏家族的五六家互有关联的公司,被财经界一致看好、在未来最有可能成长为郁氏家族当家人,是国内工商和财经界最引人注目的一颗新星。

    但是,身材已经处在了即将彻底走形的边缘了。

    小肚腩,双下巴只有那在李谦这样的好朋友面前才会偶尔露出的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里,才能些微窥见想当年郁大少的风流与风采。

    在顺天府小聚的时候,王怀宇夸他成熟了,曹霑斥为堕落了,但在李谦看来,成熟也好,堕落也罢,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而且,他一个眼看就三十五六的人,也似乎该被称呼为中年人了,中年人嘛,身体有些福走形,也算正常。

    但说起来时,郁伯俊却是一肚子苦水。

    家中一妻一妾,都不是简单人物,再加上祖父与父亲对他的约束开始变严,越来越露出要把他这位长子长孙打造成郁氏家族未来接班人的架势,而且岳父家那边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对他也有着各种有形无形的约束,所以,他不得不哀叹,事情越来越多,但都是些惹人生厌的破事儿,做起来毫无激情不说,关键的是,就连身边会出现的女孩子们,也越来越让人没有泡的激情了。

    于是,他说,自己老了。

    但李谦反驳他,说老曹比你大了六七岁,这都四十大几了,最近不是又想纳一房小妾?你比他差了什么?

    郁伯俊就哀叹,谁能跟老曹比,他家里那位嫂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看着李谦,又叹口气,道:“好吧,你家里那位,也差不多!典型的大妇啊!而且我看小露比曹家嫂子还要厉害些,不但能持家,甚至做起事情来,都比咱们还要厉害!”

    李谦闻言笑笑。

    他知道郁伯俊在感慨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凭借家族势力进入商界的郁伯俊,被视为如今国内财经界冉冉升起的一颗璀璨新星的话,那么如今在讯飞集团担任常务董事、主抓大新闻事业部的王靖露,简直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月亮!

    她一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几乎是单身一人进入日渐庞大的讯飞集团,却愣是在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内,稳稳地把大新闻事业部给抓在了手里,而且做得是越来越有声有色,使得整个大新闻事业部在讯飞集团内部的地位、话语权重越来越高,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成功”二字所能概括了。

    简直是惊才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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