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樊特使是樊家人?”

    早朝方罢,柳远州随天子行至南书房,细禀与羲国摄政王特使会晤始末。元熙帝好是讶异,沉吟笑道,“樊家人,难缠的樊家人呢。”

    “楚远漠如今是羲国摄政叔王,权势尽集一身。该人野心勃勃,这些年一直致力于于扩充羲国版图。这个樊特使想必是其精心网罗至麾下,派他,居心昭然若揭。”

    他昨夜挑灯未眠,百思难解。那樊姓特使纵算有些不易应付,这许多年,他遇到的刁悍对手又何曾少了?一个小小特使何以能使他思潮难平?令他稍一瞑目,对方一双含着

    讥诮闪着嘲弄甚至更深意味的冰冷眼神即撞入脑际……今晨沐浴更衣,一线灵思蹿,漠然忆及,那双眼源源自东方家,离世妻子东方凡心便有一双那样瞳眸。妻子乃东方家

    幼女,与长她十年的长姐模样相似,长姐嫁入樊家……又彼推此,他豁悟,樊姓特使并非如其所说,自樊姓旁支。

    “樊家前些年因与山匪勾结洗劫全镇举家入狱服刑,这个案子,朕还特地责成刑部破例予以复议,复议结果朕曾亲阅,上写元兴府尹所判用律公允,判适度,全无不妥之处。

    此下,这位樊特使是在指摘天历朝冤枉了他樊家不成?”

    “臣想,樊特使充其量只是楚远漠的一枚棋子。”

    “怎么说?”

    “樊家获罪日久,至今尚有一子二女脱逃在外。这个樊隐岳当是其中之一。楚远漠派一个尚处通缉中的罪犯前出使我朝,且指使其向臣无理索人,为了什么?无非为难而已。人犯在前,不捉,将置我天历朝法度于无物。捉之,则正中楚远漠下怀。”

    “王叔的意思,楚远漠有意借机难?”

    “臣以为然。”

    “若果真如此,王叔有何妙计应对?”

    “臣要查清樊隐岳到底是否为我天历逃犯。”

    “查清了以后呢?”

    “若其只是一个旁支樊姓人,不予理会就好。若是,自当按律惩处,二罪归一。”

    “抓了他,不正如楚远漠所愿?”

    柳远州眉峰一扬,凛然道:“我天历又岂会怕他楚远漠?”

    元熙帝掀唇淡哂,“王叔好气魄。”

    “奭国位处羲国身后,两国之间常有波折。如今我天历朝与奭国缔结多方贸约,互通有无,一旦羲国敢与我天历皇朝兵戎相向,为不唇亡齿寒,奭国必能为我所用,楚远漠届

    时腹背受敌,也只得是自讨苦吃。”

    “有些道理。”元熙帝颔,笑颜和煦。“王叔有没有想过,楚远漠应该也会往此想去?”

    柳远州愣了愣,“皇上您是指……”

    “不灭奭国,楚远漠绝不敢兴兵犯境。”元熙帝成竹在胸,龙口直断。“他如果只是一介有手无脑的武夫莽夫,也不值得我君臣为他犯动恁多心思。”

    “臣倒把这一点给忽略了。”

    “过两日,奭国使臣到了,王叔只须持以盛情,便足以使得楚远漠慎思慎行。天历皇朝与奭国交际愈是友好,羲国愈不敢轻举妄动。那奭国频频向我天历皇朝是好,不亦出此

    因?”

    君臣相视,会心而笑。

    “至于那个樊特使,须查清处置自要查清,未查清前待之一如既往。朕这几日不会见他,他也就没有机会向朕提出结亲之事。”

    “臣谢皇上。”

    “唉。”元熙帝扶案起身,踱至王叔身边,拍肩浅喟。“王叔要辛苦了,这樊家人可是让人头痛得紧呢。想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限度,过界则为激烈,偏偏他们个个激烈,

    跟你那位去世的侧妃一个样儿,一点也不晓得刚极易折的道理。撞了墙,仍然不知拐弯,不肯回头,到末了,头破血流,肝脑涂地,何苦?”

    何苦?柳远州也想在心中问一声逝去的爱妻,何苦?赔上自己一条性命,留给在世者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痛,何以苦己也苦了爱你之人?凡心呐,你何以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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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

    月悬中天外,慈颜入梦。追着梦中最亲的丽影,樊隐岳翻身滚落地上。乍醒,嗒嗒若失,几难自己。入她梦里的娘亲为何但笑不语?为何仅是远远凝视?为何不能把她搂

    在怀中呵哄软语?

    睡意索然,她推窗遥眺天际半月。娘的忌日已过了许多日子,今日是……四月初七?娘的生日?!

    ……她好不孝!这一行返归不管是何目的,却是借贺天历朝那位福寿绵延的太后寿辰而至,她怎能把娘的生日忘记?

    动念至此,她立时起行,简单制备了所需之物,换上一身夜行衣裳,悄出门外。踏着无边月色,起落于静寂的元兴城间,心如离弦箭。当城墙成为阻挡,即以床钩制成的钩索

    借力翻越,城外奔徒几十里,终至目的所在。

    亲王陵园皆在帝陵方圆左右,概取生前朝堂尽忠殚力,死后亦永随陛下之意。放目眺去,林木碑石,宝顶青岩,风涛呜咽,影迹幢幢。

    月色骤添诡冷。

    这个地方,本该害怕的,直至望见了刻着“东方氏”的墓碑宝顶。

    “娘……”她伏跪下,叩放声。许久的踽踽独行,许久的寂寞悲苦,许久的忍抑自制,许久的爱无恨浓……许许久久,尽作宣流。

    “樊……姐姐?”一声问,忐忑递。

    她丕地惊跃,靴中短剑执于指下,顶至对方咽喉。

    “是我,吉祥,是吉祥……”吉祥吓白了脸:樊姐姐怎么会有了这般浓烈的杀气?

    “吉……”的确是吉祥,圆脸圆眸圆颔,完全不见改变的吉祥。而在吉祥四五步远处,柳持谦负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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