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之、辅大臣可以将事情做到如何将完美之境?端看苏相。

    纵算那封由苏変亲自执笔写给丧葬典仪的书信,亦难成有力证物。信间全篇不见一字凶险,上半篇尽是有关操持凤柩安栖大事的叮咛,责其尽职尽责,不得疏怠,严把各关,以报皇恩。下半篇对陪葬器物细加吩咐,一一审点,登录在册,尤其箱装物更需万般小心。最末,也不过是对那只黄梨木箱格外提点一句。隐晦到极致,无痕到极致。

    时过境迁,人证俱失,物证不力,本人又在天子跟前矢口不认……

    这等情形,莫说是面对一位一等朝廷大员,纵是普通百姓,也无法立案定罪。

    当毕竟是有命案在嫌,依天历律法,苏変暂停所有职权,羁足府门,禁离园户。

    实则,当地宫内搜出陈年旧尸之际,元熙帝已然心知肚明,虽证供不足,押后再审,但对苏家的冷落已始展现。良亲王在一夜之间收管了京城防务,五日内周边两省驻营总兵尽换新面目,十日内有两部尚书、几家侍郎上折请辞。

    苏氏门生亲故皆受限囿,近党羽支尽遭贬离。短短十天工夫,冠盖云集的丞相府门前,车冷马稀,人迹罕至。

    为此,楚远漠尚向樊隐岳感叹。几何时,他也曾这般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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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又有语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说的便是苏変这等人物。

    樊隐岳仍执意为北院大王求良亲王郡主为妻,良亲王此时已无心无力,元熙帝未拒未允,事件悬置半空。有话,不妨待太后寿宴过后再作定论。

    这一天,樊隐岳赴林持谦之约到茶楼叙话,伙计端上新茶,方一口,雅间门动,进他们都不曾想到一人。

    “持谦,这事你不能不管呐,你的父王回便把自己锁在房里,娘只能指望你了……”

    良亲王正妃苏观心。樊隐岳淡睨贼为花冠锦袍的华贵妇人。这位妇人必定是在精心保养着自己罢,体态虽微呈丰腴,眼角已见浅迹,仍是丰肌皓眸,风韵楚楚。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人会如此努力地与岁月抗衡,不外是为了她的男人。不知这些年,有没有女人再与她瓜分那个男人?

    十几年里,你让她看着你如何讨好你的侧妃……镇日以泪洗面,长年忧郁于胸……

    突然间,她思起苏変怒斥良亲王之语。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女人,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穷尽一生心思。当下,又成了一个为女儿奔走的无助的母亲。

    “持谦,娘现在只能指望你了,娘不能为难你去救外公,当诗琴是你的亲姐姐,你要眼看着你的亲姐姐嫁到那个遥远异国,嫁给那个极不堪的男人么?”

    “持谦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您为何不去叫大哥走动……”

    “持谦!”苏氏泪眼婆娑。“你还在怪娘对不对?娘那时说那样的话,是为了安抚你大哥和姐姐。就算娘当初的确抱过那样的心思,当娘后是真的疼了你的呀。娘在这几年对你的疼,你感受不到么?娘是真真正正把你当成自己生的疼爱的啊……”

    柳持谦觑樊隐岳一样,精致眉峰紧锁,闷不语。

    “持谦……”

    樊隐岳抬睑,闲话道:“良亲王妃为何不去求你们的皇帝?”

    “……什么?”苏氏的眼光移到她面上。

    “据闻柳夕月的母亲为了替女儿回绝亲事,在皇帝面前跳下万丈悬崖,良亲王妃何不步人后尘……”

    “莫如此说话!”柳持谦僵声道。

    樊隐岳明眸浅眯。

    “你就是那个樊姓特使?”苏氏擦去满脸斑斑泪迹。“你是为了樊家方与我良亲王府为敌的罢?可现今樊家的案子已在重审,不日即可释放你的家人,你为何还不能给我的女儿一条生路?”

    “北院大王是死路么?令嫒早晚要嫁人为妇,未事无从预料,你怎知这一个不是好归宿?你怎知将你替女儿选的不会是死路?”

    苏氏面色條白。

    樊隐岳垂眸啜茶。

    苏氏颊上红意尽失,双唇抖瑟,“这些话,这些……”

    这些话,正妃向娘亲说过。那时,联姻旨意下达,娘亲抱着她坐在亭中落泪,正妃迤逦到,撇下这不清不淡不痛不痒的寥寥数语,又高贵离去。那时谁也不会想到,风水轮流,有一日,亭中人会与庭外人易地而置。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东方凡越的后人,你替你的姨娘前寻仇了,是么?你……”苏氏神色剧变,颤身倒退。

    “替姨娘寻仇?这位兆郡王作为亲生儿子,都不会替亲娘寻仇了,怎还有人会替姨娘寻仇?”

    柳持谦蓦立,“你一定要如此说话不可?”

    “不然,你认为我该如何说话?”樊隐岳唇勾笑弧,眼光所到之处,空气似能凝结成冰。

    “你先回去,有话回府再说。”柳持谦此话,是对苏氏。

    苏氏期盼仰望,颤声:“谦儿今日会回府?你已经有多日不曾回去了……”

    “良亲王妃,令嫒嫁北院大王是嫁定了,您也不必枉费气力奔走。不过,如果您效仿先贤纵身跳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还能为您的儿女换更为荣耀的身份地位。”

    “休要再说下去!”柳持谦俊脸僵冷,叱道。

    樊隐岳撂杯起身,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告辞。良亲王妃,在下离开贵国时,极希望令嫒作陪,也一定会有令嫒作陪。”

    “你到底要做什么?谦儿,他不是樊家人么?你正审樊家案子,不该他求你的么?谦儿……”

    谦儿……樊隐岳排闼,下得楼去。娘亲流尽泪水,耗尽岁月,将这个名字从骨肉见剥离。他们在她面前表演这母子情深,是嫌她险动了恻隐之心么?

    她行走闹市,心浮气闷。不知不觉,迈进了一条僻静巷弄,欲使自己远离人群。

    当僻静处,由为伏击者所爱。

    当她行走间,寒光笼头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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