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嫁了。

    楚远陌心疼得泛紧,苦到涩麻。

    虽然早已明白,在自己娶进两房夫人的那时,便失去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资格。在他为两个女人披上嫁衣,那顶他曾许诺过的镶珍珠攒美玉的璀璨后冠,再无亲手戴上姐姐

    螓的可能。可是,总是存有一丝奢望的罢?奢望着最后与自己携手并立在至顶至高处的人,是她。奢望着与他分享尊荣白头到老的人,是她。也只能允许是她。

    如今,奢望成空。

    站在姐姐身边的人,与姐姐宛若天造地设。他纵然百般挑剔,也须承认,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配得上她。只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他方能输得甘心。

    姐姐面对这个男人时的表情与眸神,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恬美闲适。那一刻,他方明白,姐姐对自己,有过温情脉脉,却从无柔情似水。

    “你会对姐姐好罢?”

    大漠的星空寥远空寂,万籁俱寂,适合男人们的夜话。楚远陌走到了负手望月的男人身边,问。

    关峙仰眺凝天边圆月,想着这一刻因要在帐内擦身沐浴将他赶出的女人,道:“会。”

    “你有多爱姐姐?”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开始,我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淡淡的心动,进而以为是淡淡的喜欢,又往前走,以为自己的喜欢已经多到成了爱,而后,现这爱的力量比我以为的要得厚重…

    …及至后,每走一步,我都要推翻先前的以为。这要我如何知道?”

    “姐姐有多爱你?”

    “不知道。”

    “你们两个人呢,相爱到‘不知道’?这算最高境界么?”

    “不知道。”

    楚远陌放声大笑,“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是否笑话,他心知肚明。失去与她相守终生的资格,浅浅的遗憾,与深深的疼痛,势必永伴自己终生。可是,是自己放弃的,惟有接受与承当。何况,还有什么比见到她的幸

    福更重要的呢?至少,姐姐那一份自于心起自于内的笑靥,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绽放。那么,便把姐姐交给这样一个人罢。

    “我以为我是姐姐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我以为到最后仍是我与姐姐相依为命,结果,竟是你的‘不知道’夺走了我最爱的姐姐。你这个人,还算有些意思。”

    将这少年帝王千回百转的情绪一揽于胸,关峙亦释笑意,“你这一次败,大伤了元气,想过转败为胜的法子么?”

    “你要告诉我你有法子?”

    莫怪月儿说孺子可教。关峙淡哂,“想要败楚远漠,须从三处着手。一,动其军心。二,孤其军威。三,趁其不备。”

    “愿闻其详。”

    “月儿总道你聪明,何妨慢慢悟。”

    楚远陌眸光掠闪,“你的名字前面,应该还有一个‘姓’的罢。”

    关峙挑眉,“在下只是关峙。”

    “与那个姓氏毫无干系?”

    “你时下的处境,不宜盲目给自己树立敌人。”

    “哈哈哈……”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丝芥蒂,在这大笑声中弥散。“别勒亲王,果不其然,姐姐的眼光端的令人叹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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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军心,孤军威,趁不备。

    楚远陌悟到了。

    遣派几十个能言善道者潜入羲国境内,释放流言:大汗前方战事失利,损伤无以计数,为保实力,是以大肆征集新兵充作有厮杀经验的老兵炮灰,各家各户的壮丁若想保得一

    命,须及早躲进山里逃脱服役……

    因这流言的蔓延扩大,素因着对“没格之光”的崇拜信任少为前方战局忧怀的羲国后方百姓开始惶恐不安,写给前方书信中多了不尽的眼泪忧惧,纷以各样藉辞劝自家从军

    儿郎回家探望。

    流言的可怕之处,即在于它的无形散播,无孔不入,以润物无声的姿态渐形茁壮,三人成虎,直至谈虎色变。

    待楚远漠有所察觉时,三军兵士已尽受流言所荼。

    眼见军心浮躁,楚远漠焉无雷霆之怒?遂以军中律法,严惩了几名带头滋事者,以儆效尤。不想,隔日段烈报,营中兵士纷有传言,如今的大汉再也不是昔日爱兵如子的南

    院大王,再也不将出生入死的兵士视作兄弟儿郎,各人须小心谨慎,否则会在战场流血前先丢了项上人头云云……

    令楚远漠條察异样。

    “段烈,找几个精明强干的,博得那些情绪浮动较烈的兵士的信任,问出他们的心底话,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有听到本王以新军为老兵作掩护的说辞。”

    不几日,得到了回报,他更证心中猜度。这般情形,就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操纵下的局面,连自己也成了被人操纵的一环。

    “大汉,流言一旦在人心中扎根,清除不易。而现今最棘手的,还不是军中兵士的浮动,自后方百姓间的不稳,才是最具杀伤力的。”军中谋士道。“到今年夏时,军有一

    批从伍十年的老兵退戎,届时势必要有新兵补充。往年,羲国儿郎俱以投效在大汗麾下为荣,可谓一呼百应,现今不好说了。若百姓宁愿违背羲国律例亦逃脱服役,官府势必

    要予以惩戒,但如此一,又正好中了有心人的挑拨。”

    这有心人,是要将他置于鼓励之地了?楚远漠重拳击案,面色青冷。

    “依微臣愚见,与其召集新兵中人挑拨,不如将老兵退戎时间延缓。至于流言的平抚……”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呢。

    “既然无法平抚,不如以流言对留言。”这世上懂攻心谋略的,不止你一个人!“传出话去,说本汗为救麾下兵士,不惜孤身进入沼泽险地,九死一生!”

    “……对,对,对!这本是实事一桩,大汗确确实实做过的,先前大汗不愿张扬,如今拿还击流言,必是上策,微臣这就找几个口舌伶俐的人!”

    楚远漠噙一抹笑,目光定如寒镞。

    恶搞番外之月儿娘的幸福生活(为具有恶搞精神的同学们特别制作,不喜莫入)

    我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半年。

    对这个地方,我没有记忆。对这个世界,我没有记忆。甚至,对这个自己,我也没有记忆。

    村民说,把我从崖下的树枝上带回村子里时,全身是血,有半条的命已经没了。醒之后,曾经有十多日像一个傻子般的只知吃喝拉撒,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得完整。后,渐

    渐出现好转,渐渐能像一个正常人般的说话做事,但记不起与自己有关的一星半点。

    他们叫我愚儿,就是从那时叫起的。

    愚儿就愚儿罢,既然老天爷不要我记起以往,我又何必执意与老天过不去?

    但,我也不是什么也不记得的。

    我记得那个救我的人。

    他叫杨执。

    村里人说,杨执也是外的,十年前带着他重病的妻子到此处,买了一个小院便住了下,后两年妻子死了,他仍然一直住着未走。

    杨执以打猎为生,平日里我看见他,不是举着打猎所需的铁叉披着弓箭上山,便是负着一日的累累收获下山。一个九尺多的汉子,满面络腮胡子,体格硬朗结实得仿佛能和我

    坠落的那道山崖相媲。而如此高大的一个人,行走在山野林内时,却如一只山猫般的灵活无声。

    没错,我爱看杨执。

    村里的猎人说,那日,如果不是杨执执意走那条路,就算我没有被摔死,也要被山里的野兽给分了尸骨。

    村里的老人说,雏鸟会把张眼看到的第一样物什当作母亲,我这个愚儿爱跟着杨执出入,恐怖是把杨执当成爹了。

    爹?虽然村子里的人也有人叫我一声“仙女”,但细细察看镜子里的我,眼角隐有淡淡纹路,这样的我,定然已不年轻,怎么可能认杨执当爹?他一脸胡须遮掩下的脸纵是让

    人不知年岁,但那副挺拔昂扬的体态却是瞒不了人的。

    我爱看杨执,只是为了抓住。

    即使我没有任何困顿地便接受了自己完全空白的过去,可在不自觉的时候,胸臆间还是会有淡淡的惶惑翻涌。我还是会问,我是谁?我自哪里?我过去的生命里,有没有值

    得我挂念的重要人事?每每此时,我就会让自己的眼睛抓住我唯一有记忆的人,不使自己徒劳陷进那片空白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杨执,饭已经做好了,那些兽皮也已经洗干晾干,还有些山货给整理了放在西屋。”我迎着打猎归杨执,说。

    “知道了。”

    “村西的王二叔过知会,他明日要进城,如果你有要捎进城贩卖的东西,可交给他。”

    “知道了。”

    “冯大婶向你订两张野牛皮,订钱已经付了,我放在你北屋的箧盒里。”

    “知道了。”

    “我走了。”

    杨执的话极为简省。而我现自己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如果三句内他不能给一些较为积极的响应,我也会意兴阑珊,告辞离开。报答救命恩人,不一定要接受他的冷落罢?由此我还现,过去的自己,一定有些颇奇怪的傲性。

    “明天……”我硩过身的时候,卸下一日操忙收获的他说话了。

    我站住脚,侧去半只耳朵。

    “明天……我进城,你有没有要带什么东西回?”

    我摇头。

    “一点也没有么?总有些女人的东西……我明天给山货店送货,隔壁是一家胭脂铺……”他声音平板刚硬,纵然是在如这般征询别人意愿时,也没有一点的柔软起伏。

    我摇头,“在村子里住着,哪需要哪些东西?”

    “……那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罢。踩着暮色,我回了“家”。

    这个村子里总共有二十多户人家,我的“家”,是住在村东的王太婆处。她是一个孤寡婆子,打我的第一日,便收纳了我。

    “愚儿,杨执回了。”

    “回了。”

    “她又没留你吃饭?”

    “没留。”

    “唉,这个养殖,真是个榆木疙瘩。你这个天仙般的小模样,如果我是男人,早就把你娶进家里边藏起,省得脚别人给惦记了。”

    “太婆您说笑呢。”

    “太婆我活了快八十岁,怎么会和你这小辈说笑?这村子里其他男人,多得是惦记你的,但太婆我看看去,能配得上你的,也就杨执这小子了。正好又是他救了你,这不是

    老天爷给安排的缘分是什么?”

    我洗米下锅,做起这些事,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生涩僵硬。“即使老天爷当真安排了,也是徒劳。”

    “徒劳?”

    “愚儿至今都不记得过往,但照愚儿的年纪推,应该是嫁过人的罢?而杨执又对他家亡妻念念不忘。就算老天爷为我和他有意做了安排,也是乱点了鸳鸯谱。”

    “这个竟是不得不想。依你这模样,这做派,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出的人,也不知是遭了什么变故才到了咱们山村。你如果在这边嫁了,到时候响起以前的事,那

    可就成了笑话。”

    “是呢。”我一笑。

    以前的事,我没有任何想起的热情与由衷。即使是在睡到半夜醒,脑子里空空茫茫最不知所措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弃婴儿之际,我也不曾努力要想起些什么。

    “可是,如果你一辈子都想不起,难道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就这么孤孤单单一辈子不成?明天啊,太婆就把话挑明了替你问那杨执一句,如果他实在不开窍,太婆我另替你

    张落一门好亲事。女人总要有个依靠不是?”

    我把饭菜端上了榆木桌案,瞥着这结实周密的木质,想到太婆管杨执叫的“榆木疙瘩”,“噗哧”失笑:倒真有几分神似呢。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去找那杨执去。”

    这……找就找罢,应与不应,不都是一样生活?我吃了一口米,夹了一箸山菜,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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