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信一声不响的蹲在江边,手边早已干枯的野草被折腾的蔫蔫的耷拉着,早就瞧不见本该有的那份韧性。

    但此刻都快要愁死了的他却顾不得许多,在他眼里,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似乎还不如这些能在江边扎根的野草。

    村里大户张员外家原本答应了的报酬,最后却只是几斤没用的陈芝麻烂谷子。

    眼看又到年关,怕是这除夕夜又得少了些年味儿。

    老魏家本来就是从江水的上游避祸躲到这的,虽然魏信的父亲收了些没人要的废田。

    但就那屁点大的地,一个人去打理绰绰有余。

    为了给家里多赚一笔收入,魏信便央求老里正找些活干。于是乎这个十五岁的小伙子,便去给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铁公鸡张员外家做长工了。

    这张家本来也是寻常农民,可兴许是祖坟上冒了青烟,百年前忽然就发迹成了地主乡绅。

    据传闻只因为有位张家长辈当年偶遇仙缘,被从天而降的真修领走修行去了。

    老神仙下凡惊动了县城里的大人物们,得到消息的他们,纷纷跑来巴结。

    一晃多年,便有了今日的富贵气象。

    “那个史老头,分明是欺生忽悠我。亏我娘还承情,隔三差五的让爹去江里捞些鱼鳖给他送去!”

    回想起当初被领去张家大院时,里正史老头那一脸的奸笑,魏信心里更恨。

    这老不死的臭东西,就这点儿破事儿,还逢人就夸耀自己能耐,让全村的人知道老魏家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似乎魏信不去做长工,老魏家就全都得跟着饿死似的。再说,魏信显然是白给张家做了几个月苦力了的。

    “罢了,以后再不去给他家当牲口使便是了。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倒不如在江里摸条大鱼回去让娘炖了,给爹补补身子。大不了,过了年关,专门来这江里捞鱼便是了。就那些个贩鱼的,水性还不如我哩,不照样活得滋润得很。”

    心里打定了主意后,魏信不免踌躇满志。盘算起还要多久家里便能盖起新房,有了新房便能讨媳妇儿。

    有了媳妇在家里帮衬,娘亲也就好安稳的享福了。越想越得意的他,也不顾了腊月水凉。

    三下五除二脱了夹袄,一个纵身便跳进了水里。

    捞鱼,对于自幼在江里嬉戏长大的人来说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小把戏,况且是自小在水里长大,总结出一套换气规律的魏信。

    没过多久少年就拖着条二十来斤重的大白鲟鱼上了岸。

    少年怀抱着大鱼走在回家的路上,引来身旁村民一阵侧目,一条这般大的鲟鱼确实是不常见的。

    “魏家侄子,这鱼你让给老叔我呗?你婶子还在坐月子,正需要大补。”

    “一边去,谁不知道你媳妇儿就忌一个鱼腥味儿。你就是嘴馋,少来这些弯弯绕。小哥儿,你开个价,这鱼我买了。”

    “你也别装大爷,就你家那穷酸样,也配说要买鱼?”

    对于这些平日里没什么接触的村民,魏信原先并没有打算搭理的意思。

    可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竟然以他为中心,把整条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几个人都对这条江鲟势在必得,相互之间争论的面红耳赤,一个不让一个。

    可却又完全无视了一旁正着急回家的魏信。

    “都别争了,都听我说一句。”

    这一嗓子,沙哑的沧桑中透着一丝威严,恍如叽叽喳喳的麻雀堆里,出了一只的饱经风霜的老鹧鸪一般。

    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精瘦的老汉。

    枯木般粗糙的右手捋着花白胡子,而左手呢,则攥着一串佛珠。

    这佛珠可不简单,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这宝贝只属于一人,里正史老汉。

    村里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史老汉作为里正都会亲自到场,这次也不例外。

    只看他咧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走到魏信跟前,也不多言语,只是仔细的打量着魏信怀中的鱼,同时又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观察着老人的举动。

    只有魏信不忿的轻蔑着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史老汉,心中暗骂这个比谁都要算计的多的老滑头。

    “这鱼是魏信从江里捞上来的,这江是老祖宗给咱村留下来的,大伙儿,我没说错吧?”

    史老头走到人前,指了指鱼,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江,又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胡子。

    众人不明所以,茫然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江是村子的,那这鱼也就该是村子的,大伙儿,我没说错吧?”

    史老头又踱步回魏信面前,举手投足之间,把这人群当做了村里的大戏台子尽情表演。

    “既然鱼是属于村子的,就该村里人人有份,大伙儿,我没说错吧?”

    “哎呀,史叔就是见多识广!这鱼就是我们村子的,就该我们大家人人有份!”

    里正是年轻时去县城里见过大世面的,眼看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便准备伸手从魏信哪里接过鱼来。

    “魏信,今天史爷爷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作为一个外人,无偿帮我们村把鱼捞了上来。”

    “史老头,这是我的鱼!”

    眼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要被史老头霸占,魏信哪里肯答应,甩手将老头那柴火棍似的手臂推开。

    可这推搡,却激怒了一旁等着分鱼的几个成年壮汉。

    这几庄稼汉本来就是路过看个热闹,想要一瞧究竟。

    眼看外乡来的小犊子敢忤逆老里正,那里肯罢休,冲上前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魏信也是少年心性,任凭他们捶打,咬着牙,就是不愿讨饶,硬是活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史老头在后面冷眼看了一会儿,感觉不对,赶忙上去让众人住手。

    将魏信翻过身来一看,出气多,进气少,只以为是死了,周围的空气顿时凝结了起来,失了方寸的众人哪里还有心思想着那条大白江鲟,全都死死的盯着瘫软在地上的外来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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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魏信接下来怎么处理,有人说送回魏家,就当是玩水溺死了,但被殴打后的淤青又不好解释;有人说不如就近随便埋了,一了百了,可又觉着容易被魏家察觉,去县里报了官府。

    最后还是史老头拿主意,说是先将魏信藏在村里地窖里,过两天再做计较。

    众人想不出别的法子,也只得依他,之前动手的那几个大汉,蹑手蹑脚地抬着魏信,藏到了地窖里的白菜推里。沿途下来,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节外生枝,把事情捅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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