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实习女老师看了一眼街对面的王涛,旋即狐疑的看了眼徐惠,意思是徐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王涛现在的形象很糟糕,头发糟乱,胡子拉碴,衬衫、西裤满是褶皱,再加上整个人瘦了足足一圈,看起来跟流落街头的流浪汉差不多。

    “你认识?”

    徐惠沉吟了一下,说:“我同学。”

    “哦,那我先走了。”实习女老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徐惠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看着王涛慢悠悠的朝自己走过来。她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呢,就听王涛不耐烦的说:“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徐惠没说话,王涛又说:“你那儿还有多少钱,先给我一百。我去洗个澡、收拾下头发,拘留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涛的话让徐惠心里仅存的那一丝柔软消失无踪。心结打开,没了曾经的执拗,徐惠可以更客观的去看待一个人。她发现,从始至今,自己一直都是王涛的提款机。心中悲凉,她沉默着,默默打开自己的包,从钱包里抽出五十块钱递了过去。

    “就五十啊?”王涛不满意的伸手去接,拽了一下,却发现钞票的另一头被徐惠死死的捏在手里。他诧异的看向徐惠。

    徐惠看着他平静的说:“王涛,我们结束了。”

    王涛眨眨眼:“什么意思?”也不知是他没听清,还是不愿意听清。

    “我说我们之间结束了。”

    “为什么?”王涛陡然提高嗓门说:“就因为我被拘留了?我跟你说过,我是被冤枉的!派出所那些人就是变相讹钱!”恶狠狠的说完,语气转而和缓:“你放心,学校那头我找找人,应该不会影响毕业。我想好了,大不了咱俩一起回县里,齐北这地方没什么好的。”

    王涛伸出手试图揽过徐惠的肩膀,徐惠却陡然后退一步,躲开了他拥过来的双臂。她平静的说:“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有没有拘过留、能不能正常毕业……还有出事的时候你究竟跟哪个女人在吃饭——”随着徐惠的话,王涛原本气势汹汹的目光闪烁了下,心虚的低下了头。徐惠长长的停顿了一下,说:“——这些我都不关心,也不想再关心。我们结束了,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

    说完,徐惠转身就走。

    “徐惠!”王涛追上去伸出手试图拦住徐惠。

    徐惠陡然提高声音说:“你非要逼着我把你跟万娜之间的那点事儿说出来么?”

    王涛如遭雷击,楞在那里。徐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朝着公交站走去。

    看着徐惠远去的背影,王涛站在那里咬牙切齿。他恼火于徐惠今天怎么跟吃错了药一样,更恼火于究竟是谁把他跟万娜的事儿告诉徐惠的。紧跟着,他开始思量这次要多长时间才能把徐惠哄好。

    他正琢磨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张长贵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王涛转头看向自己。方才那一幕他瞧得清清楚楚,尽管离得远有些话听不太清楚,但连蒙带猜的张长贵也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小徐的朋友?”张长贵说。

    王涛皱着眉头纠正道:“男朋友。”

    “哦,我姓张,是小徐的同事。”介绍完自己,张长贵试探着说:“我看你们好像闹矛盾了?”

    张长贵那猥琐的样子让王涛本能的厌恶,他没好气的说:“小矛盾,过几天就好了。”

    “哦,那就好。”张长贵啧啧两声,又说:“就怕过几天也好不了啊。”

    “你什么意思?”

    “嘿,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好心告诉你一声,小徐外头有人了。”

    “说什么呢你!”

    “你不信?”张长贵惋惜的说:“别说是你,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了,连我自己都不信。谁能想到小徐这样的姑娘,也会傍大款啊。”

    “傍大款?”

    “啊,就前几天的事儿。那人看着三十来岁,个子挺高,穿得人模狗样的,中午来接的小徐,俩人坐出租车走的,下午回来的时候小徐多了一把吉他。听带小徐的音乐老师说,那吉他得一千多块钱。啧,都赶上我仨月工资了。”

    三十来岁,个子挺高……王涛回想了一下,旋即余杉的形象跃出脑海。原来是这样!他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

    张长贵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添油加醋说:“那人拿着手机,一看就是有钱人。你这样没钱没势的穷学生怎么跟人比?我劝你一句,就这么算了吧,再纠缠下去对你没好处。”

    王涛再也压抑不住心里头的怒火,愤怒的喊道:“想甩了我?门儿都没有!”吼完,王涛怒气冲冲的朝着公交站跑去。

    瞧着王涛的背影,张长贵得意的笑了下,嘟囔着:“小****,早晚有你求老子的时候。”心情愉悦之下,张长贵哼哼着小曲,跨上自行车往家走。

    等王涛追到公交站的时候,徐惠早就乘着公交车走了。气头上的王涛不甘心,坐上下一辆公交车回了学校。顾不得一路上人们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他直接找到了徐惠的宿舍楼下,通过楼管大妈广播找了徐惠。

    大妈警惕的看了他半天,直到王涛掏出自己的学生证才接通了广播。徐惠倒是下来了,走到一楼楼梯的一半,瞧见找自己的是王涛,一句话没说转身又上去了。

    楼门口站着的王涛没看着,等了足足二十分钟也没见人影。又求着大妈广播了一遍,这回好,徐惠直接在广播里回了一句:不见!

    王涛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迈开大步就要往里闯。楼管大妈拎着笤帚追了出来:“哎?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这是女生宿舍啊,赶紧出去!”

    大妈战斗力强悍,王涛三两下就被轰了出去。王涛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仰头瞧着徐惠所在的寝室窗口,运了半天气,咬牙切齿的一跺脚,无奈的走了。

    这会儿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感觉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他也顾不得洗澡、剪头发,拿着徐惠给的五十块钱找了大学附近的一家小饭馆,点了俩菜,要了瓶啤酒。

    拘留所的伙食少油少盐,清汤寡水,一顿就给一个馒头。头两天王涛还觉着难以下咽,等到第三天,眼睛都饿蓝了的他也顾不得有没有滋味、干净不干净了,几大口就能吞个干净。

    狼吞虎咽,就着几大碗米饭王涛把两个菜吃了个干净,吃饱了,王涛开始一杯一杯的喝酒。这越喝心里越不是滋味,越喝越恼火。

    世界上还就有这么一种人,他从来不考虑有今天这样的后果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他想的永远都是别人的错。越是亲近的人对他的好,他就越认为理所应当。有一天亲近的人忍受不了要离开了,在他眼里就变成了无法容忍的背叛。

    而王涛就是这种人。从拘留所刚放出来的他,心里头积攒了太多的戾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此刻********想着跟徐惠同归于尽。

    他的想法很简单:派出所是错的,万娜是错的,徐惠也是错的,一切的错都是他们造成的!派出所跟万娜,我惹不起,但你徐惠这样的凭什么甩了老子?

    一瓶啤酒下肚,王涛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离开小饭馆,他到文化用品商店买了一卷大白纸,夹着白纸回到寝室,跟谁也不打招呼,拿出碳素笔一张张的写着大字报。大字报里混淆是非,他王涛成了受害者,徐惠则成了爱慕虚荣、薄情寡义、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贱人!

    晚上宿舍熄了灯,这小子就把桌子搬到走廊里继续写。等到第二天一早,宿舍楼的大门一开,这小子就跑出去满校园的贴大字报。

    他把各个宿舍、主要路口贴完,发现写好的大白纸还有剩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坐着早班公交车去了徐惠实习的育才小学,趁着门卫没发现,偷偷溜进去四处张贴。

    徐惠跟谭淼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发现一群人聚拢在门口盯着一张告示看。路过的几名女生还对着徐惠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中,几个难听的词儿传入两女的耳朵,让徐惠跟谭淼都有些莫名其妙。

    谭淼性格闯荡,拉着徐惠挤进人群,一眼就瞧见了那张歪曲事实、指鹿为马的大字报。看到一半谭淼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一把扯掉大白纸,怒气冲冲的冲着所有人喊:“都看什么看!人渣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还有没有点判断力!”

    咬着嘴唇的徐惠起初也在生气,看着好友为自己出头,她拉了拉谭淼,说:“算了,随他作去吧,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

    谭淼怒气不减,嚷嚷着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去找院长评理,不能放任那个人渣继续污蔑你。”瞧着徐惠始终保持着平静,谭淼气不打一处来:“诶?王涛中伤的可是你,怎么光是我着急,你跟没事儿人一样?”

    徐惠苦笑了下,说:“可能是……心死了吧。所以不论他造什么谣我都没感觉,我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我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么愚蠢、恶毒的人的?”

    “哀莫大于心死?”谭淼问。

    徐惠摇摇头:“不是,就是心里再没他这个人了。”

    谭淼长出口气:“那就好,只要你别被气到了,比什么都强。不过院长还是得找,决不能放过王涛这个败类。”

    “恩,”徐惠点点头:“我听你的。”

    徐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王涛只会在大学里兴风作浪,从没想到过他会闹到自己工作的育才小学。四十分钟之后,看着张贴在校门口告示栏上,与宿舍楼门口一模一样的大白纸时,徐惠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摇了摇,旋即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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