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寸步不得行

    苏扈所言尤明,不是他人,正是曾经在李江水麾下时自己的手下一勇猛副将。可尤明,分明在征天衍都时,死在了敌袭之中。如今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虽说只是面容僵直,但当真是瘆人得紧。

    双拳对碰,二人齐退。苏扈甩一下微微吃痛的手,咧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仙人手段,真是高明得很。”尤明不加理会,只滞了刹那又是扑来。苏扈久未动过身体,今也是兴起,赤拳冲去。

    二人冲至身前,出拳几乎齐快,拳风划过,吹动发梢凌乱而起,全力拳速交错穿过,同时砸在对方身上。苏扈显然是吃了亏,退了三步方止住后退身形,再看尤明,仅是迈了半步便无动作。

    苏扈揉了揉发胀的小腹,全身热血澎湃而起,一时间真的是感受不到痛楚了,咧嘴盯着尤明,骂道:“好硬的马步功夫,那就看看你这上盘是不是也是如此了。”这一次,不再等尤明反应,苏扈先于下手,拳出,更有膝下击如影随形。

    尤明冷漠的表情终是有了些许动容神色,后踏了半步扎稳,双掌于胸前,一掌接在苏扈拳前,一掌下抵,生生止了苏扈大力的一击膝提。苏扈咧嘴笑着,被尤明接住的拳头突然屈肘,整个身体尽是压了过来:“装神弄鬼。”

    肘上力道,全全灌进了尤明无暇顾及的当阳穴上,只见尤明身形若断线飞鸢,轻飘飘砸进了草木之中,没了声息。快步而去,苏扈往着倒下的草木里,伸腿踹去。其下,有一拳轰在了苏扈脚底,一力消,苏扈不得已后撤,见尤明口鼻溢血,自乱枝杂叶中钻了出来。

    见状,苏扈摇头,这厮着实是怪得出奇,若是常人当阳穴上中一肘击,莫说是站起,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得是二话,这尤明耐力之强,生平仅见。

    正想着,那尤明突然抖了抖手,苏扈瞧着,嘴角抽动着,暗骂:“你大爷。”尤明手中,已是多了柄曾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石磐斧,只是这次,这斧下所对,是他自己。

    双手持斧,大步迎来,冲着苏扈面门纵劈而下。苏扈当是不敢逞什么英雄,一旁翻个身,躲了过去,那石磐斧纵下之时,如入无物,将眼前灌木齐齐劈开。这笨重石磐斧少说也几十斤重量,在尤明手中竟是舞得轻快,不等迟些,尤明已然抡圆,石磐斧横扫周遭一切,苏扈下身,石磐斧所过之处,草木尽断,砍出方圆不大的空处。

    苏扈此刻翻身滚至尤明脚下,伸腿踢去,下盘稳如山岳,却见尤明视线扫过,那石磐斧则再度挥下,砸入脚下山石中,擦出丝丝花火,格外耀目。尤明双手持斧,被苏扈钻了个满怀,见此,尤明身欲退,苏扈自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双手冲拳,分砸在了尤明两处下腋,尤明身退却依是不肯放开手里石磐斧,苏扈收拳,既是尤明双手撒不开,只能任由苏扈动手,再挥,两拳直直中了尤明胸口,大力之下,尤明再也握不住石磐斧,倒身栽在地上。石磐斧于苏扈身后,就在落地刹那,苏扈后腿一提,过了苏扈肩甲位置,手接过石磐斧末端,朝着地上尤明甩了过去。

    石磐斧于空盘了两圈,锋利斧刃嵌入了土石之中,将尤明分成了两截,却没有血溅场面,尤明身体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化作虚无。

    苏扈伸手欲把那柄石磐斧接过,触得个空,啧啧嘴,有些可惜,手里有个兵刃,底气也得是大不少。

    再看四周,轻笑:“这一关,算是过了吧。”深夜之中,上山而去。

    ——

    慕尘灏眼前,见得是一根雪亮长矛,只隐约嗅到一丝锈气。容貌上,慕尘灏自是熟悉,模样赫然为未遇到燕凌川之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军士长,那根长矛更然熟悉,曾穿透过自己身躯,给予自己重创。慕尘灏身后,一身躯庞大的巨狼,鼻息愈发的虚弱无力直到停歇,身形逐渐消散。

    本是上山之际,这山着实高得出奇,远没有原先下山时那般轻松,一路上没碰见掌柜反倒是遇到许多狼狈下山的人,皆是狰狞惊恐的神色,慌乱不堪,问亦是含糊不清口不择言,虽说没计较什么,这一来二去,竟是不知不觉入了云端。

    又想着那掌柜应不会上得如此高度,便想着原路折回再绕着这山底下找找,不曾想,竟是遇到了一条模样甚是熟悉的生物,那条因肉糜香味误入自己住处的巨狼,或许是走了眼,那条狼分明是被自己弄瞎一颗眼珠时,逃走与同样发现自己住处的一队流寇遭遇,被杀死在当途。可这一条与在记忆之中那条,一般无二。

    不及多想,那条巨狼主动嗜血,慕尘灏逼不得已,只能再次出手,只是疑惑这巨狼的行动迟缓,思维有些呆滞,仅几招下来,这巨狼便命丧慕尘灏之手。可慕尘灏欲下山时,身后有声音传来,回首,凝神心惊,那人自是更为熟悉,所以说若这巨狼还令慕尘灏心存疑惑的话,那这时的慕尘灏,心中已是通透,那些下山奔逃之人,应也是入了云端,入了自己心境之中,迫使一战。

    待巨狼完全不见之际,军士长执矛扎过,身跃半空,臂展伸直,长矛便奔着慕尘灏而来。慕尘灏手无寸铁不敢与之硬抗,只得飞快退着步履寻求反应机会。

    只是,这林木着实密集了些,退了不曾多远已被身后堆积的树枝堵得严实,再难撤个分毫。可慕尘灏身止,长矛不曾,岔刃矛尖眨眼间已是迎面而来,这脑骨哪怕是再硬,也只能是被捅个通透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时,慕尘灏手中多了一把凌乱的藤蔓荆条,上面尖刺杂乱,有不少入了慕尘灏掌内,往外溢着鲜红。那矛尖已逼面门,只见慕尘灏手臂上扬,猛然一甩,登时有大片蔓条藤枝被拽出当面,散了大片,全全挡在了长矛与慕尘灏之间。

    这长矛尖锐,藤条虽韧,又怎能抵得过开刃铁器的锋利,长矛如若无人之境,刺破无数藤蔓,速度与力道不减丝毫。慕尘灏手未停,过了当面,依然拽着大把蔓条。

    矛刃擦过慕尘灏刀削脸颊,顿消,那夺命劲道戛然而止,凌乱荆棘已攀附上矛身,缠了个乱七八糟,拖掉了大半的力。慕尘灏抬头,反手施力后拽,矛身的掌控权已不是全在那军士长手中,至此,有一道血痕自慕尘灏脸上出现,不见血丝。

    军士长表情不变,只机械性欲将长矛抽回,慕尘灏自然不肯,再度拽过缠住长矛藤蔓,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

    突兀地,慕尘灏携着大量藤条冲至了军士长身侧,双臂挥动间,数不清的荆棘缠绕在二人身上,连那柄长矛也是同样被束缚起来。军士长弃矛出掌,趁着还尚能动作的空档,直击慕尘灏近在咫尺的头颅。

    慕尘灏双手皆是藤蔓,做不得反应,就在那掌迎面之际,慕尘灏的脚已至长矛处,狠踢矛尾使得长矛向自己纵贯下来,双手前伸,那长矛锋利刃尖将慕尘灏手上藤蔓尽数割断。

    一把接过长矛,继而另只手变掌作拳硬接军士长那挥来之手。

    掌力之盛,藤蔓绷到极限,尖刺透过衣衫扎进了皮肉里,行动间划开了伤口,再度流出鲜红。

    一掌作罢,军士长收掌再挥,不见疲累。慕尘灏自然不肯,拳退化掌亦是再度迎上。又是贯力而下,那凌乱藤蔓终于再坚持不住,发出崩裂之声,根根尽断崩飞出去。

    这一掌着实入了力道,不仅震断了尽数藤蔓,二人更是连退数步方止,待稳下身形,军士长视若无物,双拳齐举,大踏前来。

    慕尘灏嘴角微勾,下腰扎了半马,双手接过长矛舞了个闪花,方才所做之事,全然为了这把兵器,既然长矛到手,那便留不得手,速战速决罢。军士长面无忌惮,步伐不见丝毫迟缓,待身形临近时,双拳已是朝着慕尘灏直直砸了过来。

    “噗嗤。”利器刺破皮肉,切裂骨骼的声音传出,军士长的身体顿止,挥在空中的双拳也没了劲道,似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乏力垂下。

    那杆长矛直接穿透了军士长的腹部,生生止住了军士长的突进。军士长低头看了一眼长矛,继而抬头望着慕尘灏,眼神中竟流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茫然神色。

    不及慕尘灏抽出长矛,军士长的身体与长矛一同缓缓暗淡,消失不见。

    慕尘灏扯开依旧还缠绕在身上的少许藤蔓,看着手上被尖刺扎破溢出的血渍,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点皮,此时已经是结了血痂,不再流血。

    欲要再回头走去,看着远处那缭绕云雾,慕尘灏面露无奈,看这模样,上山与下山与否,心中执念尚存,或者说还未击溃自己之前,都是出不得了。

    “方才的小打小闹到此为止,上与下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有声音,自慕尘灏身后,山上传来。

    慕尘灏回头,夜色降临可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孔:“那我要说上呢?”

    那人向着慕尘灏走了几步,边走边道:“那便真的是,生死自负。”

    “曾经一直在想,这山上到底有什么,有的人占了座山被称作土匪,人人喊打。而为什么有的人占了座山就被称作仙人,还让无数人挤破脑袋上山,受人供奉。”慕尘灏揉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脸颊,继续说着:“是因为土匪干着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不是,是因为活得不够久,没有那世人所没有的手段。”

    那人往下走着,慕尘灏迎面走着。

    终于,二人站至身前。

    “方才是想走的,看见你,我便又不想走了。”慕尘灏说着,抬手之中,有劲风鼓起骚动不止。反观那人,竟也是同样的手段,动作大致相仿,基本无二。

    胯下腰马,二人齐走,力之极,宛若澎湃浪涛汹涌而来,拍击在海岸之时,溅射出大片余波。

    遇山山毁,见涛涛碎。

    世间有不入流武学,有凡夫俗子学之。

    此武学,慕尘灏师承燕凌川。

    虽不知意欲何为,但慕尘灏操练境地,已至炉火纯青。

    此武学,名为靠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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