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灯光的小房子里,我父母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

    我妈对我爸说:“等拿到捞尸小伙子赔偿的两万块钱,还可以把那赔钱货的尸体带回来。那丫头已经被我用红布裹住了,三魂七魄肯定跑不了。到时候,我用她的魂魄做一个好玩意。”

    “什么好玩意儿?”

    我爸问:“不会是你常说的什么养鬼术吧?那丫头怎么说也是你害死的,把她的魂魄养在家里,不怕害怕啊?”

    “怕什么?”

    我妈说她未出阁前,在我外公家偷学了不少秘术。

    其中一种,叫女儿祭。

    是一种用以改变家运的古法风水:在古代女儿命贱,有些人家生下来就将女儿杀死。可反正死也是死,不如让她起点儿作用。

    作用就是在家里的地基摆一个风水阵,将女儿的尸体埋进去。

    又以秘法摄取女孩儿的三魂:胎光,爽灵,幽精。

    将三魂魂镇在三清位,分别对应三清:玉清,太清,上清。

    再以秘法摄取女孩儿的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出秽,臭肺。以七魄对应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衡,玉衡,开光,摇光。

    以三清北斗阵法摄魂困住肉身,呈一个纳气的格局。

    这个格局能将一个家中即将到来的霉运,不幸,灾难,横祸全都加注上阵中的女孩儿身上。这女儿的三魂七魄为家中挡了所有的灾难,这家人此后一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但阵中的死婴,魂魄却备受煎熬。

    不过这就不是他们所考虑的问题了。

    对他们来说:生而为女,就是原罪。

    我爸当时听了这个法子还不住拍手称好,说等把死丫头拿回来摆了这个阵以后,他们就不用再受穷了。

    到时候生个儿子,搬到大城市去生活。

    后来我爸又问了一句:“不过这样做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丫头了?”

    我妈却咬着牙齿恨恨地说:“这死丫头,当时生她时害我受了那么多苦,我当时没把她生下来掐死,还让她多活了几年,算她报答我们了。”

    原来,我妈一辈子命硬,从来没撞过鬼。

    她敢在七月十五那天走夜路,四周的鬼见了她避之不及。可见她的命硬到什么程度。一个女人的命要软,一辈子才能过的好。

    命硬了,注定吃苦。

    我妈不以为然,还时常以从来没撞过鬼为骄傲,直到生我的那天。

    不知怎么,在她痛的恍恍惚惚时,看到四面八方的鬼都来了,都围着她一个劲儿的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那些牛头马面,青面白面甚至脸上带血的东西,着实把她吓了不轻。

    后来我师父,也就是老钱说,因为我是元阴命,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时的女孩子,四柱全阴不说还带了华盖,所以连带着我妈也受了影响。

    我妈偷学过算命,她自然也知道。

    所以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认为我毁了她一辈子没见过鬼,鬼魂见了她都得绕路走的“英名”。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和老钱就在我们家门口。

    老钱说带我回来向父母问清楚。

    我爸一见我,以为是淹死的我这么快就变成鬼魂回来找他们了,一头扎进堂屋的柏木棺材底下还抖个不停:“不关我的事呀,这都是你妈的主意,要找就找她吧。”

    我妈胆子大,又学过些半吊子的道术。

    她看得出来我不是鬼,眼中惊讶我怎么没死,她明明烧了符纸叫了水鬼过来拉脚,我又被捆着双手,照理来说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钱串子,顿时明白我被人救了。

    钱串子一双凌厉的瑞凤眼已经扫在她脸上:“好好好,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但这世上百种人千种样,天龙八部众生相。真是什么人都有,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我妈懒得和他理论,只冷哼了一声:“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

    钱串子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鄙人这些年云游四方,也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刚才你们在屋子里谈话的时候,我包里正好有个录音机。”

    我妈的眼睛顿时危险的眯了起来。

    钱串子当没看到,继续自顾自的说:“依我之见,这孩子你不想要了对吧?”

    我妈能看出钱串子的势头,即使她现在说要回孩子,钱串子也是不会给的。钱串子也能看出我妈的势头,即使她要回孩子,这孩子在她手下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就跟我说好了,以后收我当徒弟,继承他的衣钵。

    我妈见钱串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加上他手中有她的犯罪录音,只能咬牙切齿的说了声:“对!你想要的话就收养了吧。”

    “那感情好。”

    钱串子一把牵住我的手转身就走:“小徒弟,跟师父回家。”

    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没跟父母说什么断绝关系的话,心中只觉得我再也不想回这里,再也不想见到这两个所谓的爸妈。

    走出去我还听见我爸问她的声音:“你怎么让她走了。”

    我妈十分不耐烦:“走了就走了,一个赔钱货还稀罕她不成。再说了刚才的情形你又不是没看到。明天对外面说她死了,本来就是要死的,反正咱们村儿对女儿也不会在意。她这么一走,还给咱们生儿子腾地方。”

    当天晚上,我牵着师父的手越走越远,再也没回头。

    一晃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十六岁,已经是个豆蔻少女了。

    师父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肖坤宁。

    肖取孝顺之意,坤宁两字取自道德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天在八卦中为乾,地卦为坤为德。

    师父希望我一生品德高尚,心思安宁,故以坤宁赐名。

    我师父钱串子,说是个游方道士,其实他在云山上有座道观。说是道观,其实也只是三间茅草屋。

    师父不止我一弟子,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师姐。

    但他最疼我,经常上山采草药时带着我,趁着这个功夫偷偷给我讲一些本门的不传之秘。他说这些可都是他压箱底的东西。

    大师兄跟了他十几年,也只学到些许皮毛。

    我说师父你这不是偏心吗?

    师父却斜睨我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天赋,你的师兄师姐们都太笨,领悟不了其中的精髓。你天资聪明又命格特殊,天生是当阴阳先生的。”

    我似懂非懂,将手上的一本古书冲师父翻了一遍:“可我也不懂啊,这本《玄天堪舆秘鉴》我看了十几遍,都没懂个几分。”

    师父从采灵芝的高崖上跳下来:“风水是三分理论七分实践,很多东西要去实战考察才能学习。以后有机会,师父带你下山学习。”

    我点点头,心中却觉得自己跟向菩提老祖学艺的孙猴子似的,什么好东西都被我偷偷学了。师父还叫我别跟师兄师姐显摆,低调。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师姐林沉烟常和二师兄念叨,说什么小徒弟?我看肖坤宁八成是师父在山下和哪个女人生的私生女。师父爱女心切,什么本事都教了。

    我和师父背着药草篓子回去时,已经晚上,二师兄跑出来接住师父的背篓还指了指亮着灯的茅草屋:“咱家有客人。”

    “喔?”

    老钱眉毛一挑颇感意外,朝屋子看了一眼还是进去了:“不知哪位贵客莅临?”

    按规矩,师父进去后徒弟不能跟。

    我就把草药篓子放下,出来时见林沉烟正围着大门口插着的两个东西一边转一边打量,嘴里还不时嘟囔:“这是个啥玩意儿?”

    林沉烟是东北人,师父收她时她已经年岁有十了,自然一口东北腔。

    我一看,大门前插着两个东西:一个宝塔一样的形状,跟竹笋似的节节升高。上面挂满了骷髅头,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是长长的圆柱子,上面挂满了垂顺的黑丝,看质地像人的头发。

    两个东西被风一吹都会转动,前者的骷髅头互相碰撞哗啦啦的响,像山鬼啸林。后者一阵柔顺刷刷声,跟头发从纸上掠过似的。

    “这是个啥玩意儿啊?”

    师姐依旧围着两个东西不住打量,似乎很想知道其中究竟:“这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妙用?”

    “师姐。”

    我脆生生的喊了她一声,跑到她跟前说道:“师父说过,客人带来的东西咱们不能乱碰。一会儿当心师父骂你。”

    师姐本来就看我不爽,一听我出言提醒她怒气冲冲:“要你管!”

    说完还叫来了二师兄,两人一起蹲在那两个东西面前,听那两个东西被山风吹的刷刷响,柔顺的长发似的黑丝扫了他们一脸。

    我在边上看,心中不由的想,要是他们知道那两个东西是什么,还会任凭那柔顺的黑丝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吗?

    那两样东西,其实就是藏传密宗的寂静塔和转经筒。

    都是用来收死人东西的。

    怎么回事呢?

    在藏地高原,一片道术渗透不进的天空。那地儿信奉藏传佛教,人们死后不土葬也不火葬,这尸身不归于水也不归于火,不进五行轮转中,而流行天葬。

    也就是由藏僧喇嘛主持,将死人的尸体喂给秃鹰吃。

    喇嘛在将死人尸身喂鹰之前,会将死人的头发连头皮一块儿剥下来,尸体天葬完后只剩个骷髅头,由喇嘛带回去。

    将死人的骷髅头归于寂静塔中,头发挂在转经筒上。

    密宗行事时,以这两样东西为法器,摄杀万千妖与魔,伏诛众生嗔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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