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家自古以来的秘密,肯定比我想象中要多。

    据我奶奶说,我们景家在古时候就是官宦人家。曾出了一位奇士谋臣,景连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度位高权重,十分得宠。景连洪一直当官当到70余岁,后来得了怪病,手脚僵直,四肢硬如磐石,无法执笔,皇帝老儿才肯放他回家,并赐他良田百亩、金银无数,荣华富贵相知不尽。

    不过,传说景连洪死得也很蹊跷,说他死后没有尸体,肉身化成一缕青烟散去,而那棺材空空,世人给他修得也只不过是一个衣冠冢罢了。

    说到这里我就觉得怪异,如果这景连洪的事属实的话,那“死不见尸”岂不是我家的老传统?

    “爸妈他们是不是没死?”我瞅着老爷子满脸的皱纹,问。

    “都这么些年了,死没死你不知道吗?”老爷子不悦,“说的什么混话。”

    可我总觉得我爸妈没死。虽然我妈做的菜顶难吃,我爸送我上学老害我迟到,但我心里还是想着他们。

    “那你告诉我,他们出事的是哪座山头,清明、中元,我也好上山去祭拜祭拜。”

    “大孙子,我说啊,”老爷子吃了口菜,用手指头捻了捻嘴边的胡须,“你上次带的那个女朋友,我看不行!那上衣跟裙子似的,裙子跟裤衩似的,衣不遮体,成何体统?”

    什么什么什么啊,这话题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怎么提起她来了,”我丧气地皱了皱眉,“你这也太会打马虎眼儿了吧!”

    “吃菜、吃菜。”

    “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对了,锅里还剩了鸡汤,我去热热,咱爷俩刚好一人一碗。”

    老爷子转身离席,我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咽。

    我心说老爷子有心瞒我,我再问也是白搭,他不肯正面问题,我吹不破他,也拉不长他。后来老爷子端了鸡汤回来,我和他又聊了点儿别的事儿,收拾完碗筷之后,我就回屋里上网去了。

    十五年前,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不至于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在我印象里,有一段时间家里的亲戚确实走动的格外频繁,有几个叔伯、姑婶、表哥表姐,甚至从放暑假开始就一直住在我家里。

    还记得夜里的时候,他们经常关着屋门,在里面讨论着什么,整宿整宿都不睡觉。妈妈也顾不上给我做饭,早上都给了我钱,让我去外面买。我曾经偷偷朝他们的屋里看了一眼,只见满地的图纸,桌上的方便面碗都堆成山了,除此之外,房里好像还放着很多书籍。

    再后来,家里又运回了很多东西,用小面包车拉着,一整箱一整箱的搬回来,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大约一个礼拜之后,这些亲戚们突然在“旅行途中,因事故”死了。连同我爸妈在内,一共16口人,至今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

    我爸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年幼的我,一面想要去相信爷爷做出的这样的解释,但另一面,我却怎么都不能相信。这就像突然有一天,你妈跟你说“我昨儿晚上见鬼了”一样。一面你不屑一顾,心想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另一面又很想去相信你妈,因为你妈怎么可能骗你呢?

    或许,他们是不要我了吧?丧气的时候,我时不时会这么想。

    可就算我爸妈不要我,他们也该跟我有个交代吧,比如跟我说:小阳,你这熊孩子太惹人厌了,老剩饭不说,都三岁了还尿床,我和你爸决定不要你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再见。之类的……可是偏偏什么都没有留下,突如其来得让人无发作出反应,反而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夜深了,糜园显得特别安静。心里一直琢磨事情,游戏没玩儿几把,我就早早睡下。

    第二天,医院药房的空调他娘的坏了,师傅来修了修,说是空调变压器烧了,得明天带匹配型号的过来才能修好。

    盛夏天热得要死要活的,我一身汗,身上沾满药渣,难受得不行,住院部送来的药单还有一大堆,喝了五杯水,我却一泡尿都尿不出来,正觉扛不住,想当场坐化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口叫我的名字。

    “景白阳?……你就是景白阳?”

    抬头,只见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约莫20出头。

    “抓药吗?处方给我吧。”我习惯性地说道。

    “不,我不是来抓药的,我是来抓你的。”

    我一愣,那女孩却咯咯地笑起来,小小的脸透过药房的窗口,望向我,“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吃饭?”我也跟着笑了笑,“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当然不认识啦,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给不给面子嘛?”

    我心说我就一药房抓药的,你跟我能有什么聊的?还是说这姑娘是药材厂搞推销的?可采购这事也不归我管啊,这姑娘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看了看里屋,师傅去大号还没回来,于是我问,“你主治大夫是谁?要是你联系不上他,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他的排班。”

    “啧!”女孩干干地瞪了我一眼,“我都说了我不是抓药的,也不是看病的,也不是医药公司的,你是不听懂中国话还是怎么的?”

    妈呀,咋这凶呢?这比我女朋友简直有过之无不及啊!

    女孩沉下一口气,“这样吧,我跟你说几样东西,保证你听了之后,抱着我大腿让我带你走!”说着,她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我心说你就吹吧,小爷我心如止水,除了林志玲,还真没人能撩拨我这颗少男心,更何况你到底成年了没有?我笑笑,摇头不说话,只听女孩压低声音道:“……十五年前,糜子园,覃江大学,16人悬案。”

    随着女孩的话,我瞪圆了眼睛,愣在原地,脑袋还在思考做出什么反映才好,女孩又开口了。

    “你听明白了吗?怎么还没明白?那我这么说吧,‘图里门’,你可明白?”

    图里门是个什么鬼?图唐卡门他弟弟?西雅图的表亲戚?

    “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吃饭了吗?”女孩仰起头,蹭了蹭修长的手指甲。

    “我晚上可能要加班,”我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处方,“不一定。”

    “真是个闷葫芦!”女孩皱起眉头,显得很不高兴,“话我已经带到了,晚上我在‘庭院小阁’等你,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吧。”说着,只见她放了张纸条在窗口,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女孩走后,我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开始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我要排除这女的是不是个女骗子――当年,我家还算富裕,爷爷不喜欢声张,事情发生后他硬是没让登报,所以,知道我爸妈他们失踪的人其实并不多。女孩提到的“糜子园”其实是糜园的旧称,名字的由来我不清楚,但是知道这一条的人也非常少,不查资料几乎无从考证,所以八成不是她信口胡说的。

    另外,“覃江大学”,那是我爸妈的母校,他俩就是在那座学校相识相恋的。后来我妈留校,在大学的研究室上班,室里的几个小研究生经常来家里吃饭,不是熟悉的人,也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层的。

    这么看来,那女孩应该确实知道一些事,但她到底知道什么呢?又知道多少呢?我心里很忐忑,耐不住性子,给火鸡打了电话。

    火鸡是我高中的铁哥们,现在在派出所的户籍室上班。火鸡的爸妈是北方人,北方称好哥们为“伙计”,以前他老这么叫我,虽然有点怪,但我还是也学他,只不过在我心里,不自觉地把那两个字当成了“火鸡”。

    下班后,见到火鸡,我把事情和他简单地说了说。火鸡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对我家的事多少有些了解,而且他人傻天真,凡事都特别听我的,所以不怕他胡说八道。听我说完之后,火鸡二话不说,立刻答应陪我一起去。

    不是我胆子小,连个姑娘都不敢单独见。只是我觉得,这事八成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找个朋友和我一起,万一出什么事,他好歹是个警察,也好帮衬着我点儿。

    来到庭院小阁,我在包间里找到了那个女孩。她果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看上去虎背熊腰,额角上有一块儿文身,他手腕子比我大腿还粗,肌肉健硕。

    也不知道待会儿万一出什么乱子,以火鸡警校毕业的身手,对不对付得了这家伙。

    另一个男的,我打眼儿一看就懵了,这不是痦子男吗?他怎么会坐在这里?

    “哟,您来了,快请坐。”痦子男抬抬手,文身男立刻起身,走出包间守在门口。

    我没有介绍火鸡,也觉得没必要介绍,坐下后径直就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急什么,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喉咙。”痦子男吩咐服务员倒茶,倒的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看这架势,心想接下来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有点犯嘀咕。

    “您到底有什么事?我一才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能帮忙的地方不多,您不放有事直说。”

    听了我的话,痦子男瞅瞅火鸡,似乎对他有所顾忌,于是我道,“他是我表兄,我俩一条心,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没事你说吧。”

    痦子男笑了笑,吩咐服务员下去。

    “那行,我们就不兜圈子了。今天找您主要有两件事想请您帮忙,其一,您家老爷子,有一幅祖传的山水画,我们老板一直很中意,想买,最近我一直游说老爷子,但是,他老人家就是不松口,没办法,所以我们老板就寻思着,不卖也行,借我们回去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借小少爷您这儿行个方便?”

    借画?这听起来并不是特别难办的事,只是我家老爷子那脾气我是知道的,我要是借不来,就一辈子都甭想借来,答应了这痦子男,到时候估计就只能去偷了。这可不成,老爷子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第二件事呢?”我问。

    “第二件是在借画之后了,需要小少爷您同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痦子男眯眼一笑,笑得尤为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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