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河见状眯眼一线趁势叹道:“这世俗兵戈还是任其自然得好两位以为呢?”

    练无邪一脸果决道:“左师兄还请告知南蛮军中巫门中人概况。”

    一声“左师兄”让左清河笑容展露道:“左某所知也有限巫门在修真界共所周知分为四脉在那日交战中左某以为至少有黑巫、尸巫中人暗中出手。”

    练无邪目光一凝问道:“那为何大汉一万水师数百艘战船短短一日就覆灭了?”

    左清河踌躇了半晌目光游移道:“那日破晓大片迷雾笼罩龙门峡船上水手兵士大多在睡梦中号角声响起醒转者寥寥。

    “且当时局面混乱似乎大汉水师军中出了内乱指挥不力才让蛮军以少胜多从水上得手。”

    练无邪忽然道:“左兄是哪里人士?”

    左清河一怔随即道:“在下自幼随师尊上山修行出生地倒不怎么记得了隐约在邛州某地。”

    练无邪笑着道:“那就是越国中人了?”

    左清河脸色微变依旧自若道:“练姑娘这话是何意?”

    “何意?”练无邪拍桌冷笑道:“本姑娘险些被你骗了谁人不知你罗浮山遁甲宗为邛州越国奉为神宗!

    “值此南蛮大军北上越国地处邛州东南与大汉为隔江为邻只怕也有暗中鼎力遥相呼应你罗浮山弟子出现在这里图谋恐怕匪浅……”

    左清河次失去了从容却强作镇定道:“练姑娘所言有差我遁甲宗虽是然世外但也难免有教化世俗之责越国尊我遁甲宗乃常情邻邦吴国不也奉云顶山天佛寺为国教?大汉当朝不也尊中南山太一门为圣道?

    “幽州的乌恒、百济尊龙山龙门道派西极的燕州大月氏、吐火罗仰灵霄派为神明;青州东夷仰姑射剑派为天人;大汉通州诸郡汉民辽卜吓卜部戎人、以西的大夏人以北的羌狄更多人仰昆仑派为神圣这何奇之有?

    练无邪颇有几分玩味地审视着他她忽然翻掌就拍向了左清河。

    左清河惊呼一声挪步一闪就退出了席位骇然道:“练姑娘请听在下解释则个。”

    练无邪一把抓过桌上竹筒中的长著捏在手心冷笑道:“既是两国交兵我们各为其主怨不得本姑娘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接一道白光从她挥舞的窄袖中射出不料左清河脚下步伐方寸之间挪移左闪右避却总能有惊无险地避开。

    杨真抹抹嘴退到了一旁他也想不到练无邪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我倒要见识一下遁甲宗享誉修真界的奇门之术!”练无邪见左清河方寸之间步法奇妙暗合五行八卦一脸兴奋地直放光芒挥袖之间一道暗红色飘带从她袖中闪电钻出卷向左清河。

    “练姑娘风姿绝世在下本有仰慕之心可惜……”左清河身形幻出一片朦胧幻影在桌台之间纵横闪避浑天绫纵然灵动如蛇却总差上少许才能追上。

    “就这点能耐?”练无邪娇哼一责挥手下浑天绫陡然横卷如浪如影随形地袭向左清河进退方位此时左清河已经退避到酒楼内堂侧壁。

    眼前与刀锋一般锋利的夺命红芒浪潮杀至左清河捏诀念了声真言身形黄光大放人已经遁入地下不见。

    “哪里逃!”浑天绫直破墙壁而出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店家叫苦连天练无邪已经从后院追了出去留下的杨真匆匆丢下一块银锭跟着追了上去。

    在三集镇沿岸一处草丛中杨真和练无邪蹲伏在江岸上看着远处码头上举着松油火把巡视来回的南蛮兵丁;密密麻麻的楼船大舰和斗舰停靠在江岸和河心长岛码头上。

    两人并未追上土遁而走的左清河而是盯上了河心码头的船队。

    练无邪指着河心低声道:“就是那艘大荒军主脑定在上面。”

    杨真顺着练无邪的指示望去只见那一艘比寻常楼船更显得高大上面黑色旌旗飘扬灯火通明他摇头道:“如果有巫门中人在上面我们根本近不了船身就给现了。”

    练无邪转头皱眉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真迎上她幽亮的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她面部轮廓美不可言挺翘的鼻梁弯弯的月牙眉骄傲的嘴唇弧线令他不由微微一呆。

    练无邪觉两人所处有些亲密微微避开了少许不快道:“看什么看。”

    杨真忽然想起了失踪的白纤情心情有些低落道:“巫门也好中南山也罢都在修真界中彼此有何好斗?为何非要插手凡俗斗争斗个你死我活?”

    “听说你昆仑派中人最爱假天之手悲天怜人果然不假。”

    杨真腾地站了起来。

    练无邪拍拍手面无惧色地站了起来道:“怎么难道不是?”

    杨真寥落的看了练无邪一眼什么也没说。

    练无邪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一言不掠向河心在暗夜下如一只大蝙蝠一般贴着河面滑翔寻常人就是留神观察也难觅其踪迹。

    杨真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冷风将青鸟从怀中抓出不顾它牢骚满腹强行吩咐几句扔到了夜空中接着紧追着御风而起很快与夜幕融为一体。

    练无邪摸到了一艘几乎完全在黑暗中的三层楼舰附近。

    她轻盈若虚的黑色身影缓缓从甲板外升起机警地左右一瞄整个船上死寂一片船尾仅有两名警戒的兵丁都瑟缩在女墙下已是鼾声隆隆她身形一闪大摇大摆地飘落到了甲板上。

    接着一声轻轻的足音落在甲板上杨真慢了片刻跟了上来。

    一道身影闪电移动在前一人蹑手蹑脚滑掠在后相继没入船舱之中。

    在漆黑的船舱过道上淡淡的腐尸气味从禁闭的舱房中传来本领路在前的练无邪脚步却挪不动了。

    杨真低声问道:“怎么了?”

    练无邪好半晌才闷出一句:“有、有好多死人。”

    杨真听她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不由心中暗笑越过练无邪走到了前面在神念虚电作用下对他来说漆黑的船舱与白昼并无太大分别他就近找了一间舱房轻轻力推开了舱门。

    入目的景象让杨真一惊密密麻麻的尸体跪坐在地整齐排列舱中个个尸体都是戎装轻甲面貌灰暗苍白,微微有些干枯死气绕周身看上去皆乃是大汉士兵。

    练无邪战战兢兢地探头跟在后面蓦然惊见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掩口噤声。

    杨真粗略一数竟有不下五十具尸体突然她身后传来孱弱的声音:“别、别看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看上去个个四肢完整无损毫无刀兵之伤虽然生机尽绝但他们体内有股绝大的力量看他们额头、脸上有朱砂符咒痕迹。”

    练无邪不满地窃声道:“都知道是僵尸了还看?”

    “巫门中人行事果然非常人可揣测如此恶毒之法将大汉士兵炼制成铁骨僵尸反制大汉一举两得你义父看来有大麻烦了。”顿了一顿怒然道:“我怀疑他们是用活人炼制成的僵尸。”

    “活人?”练无邪闻言不禁退了半步有些不能置信。

    “砰!”随着船身轻微晃动一具僵尸忽然倒了下去接连带倒了两三具僵尸“啊!”练无邪惊呼着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杨真初时也骇然一惊待明白过来暗中也是一身汗毛倒竖鬼神之说虽不能令他畏惧但活生生的尸体确实很是可怖在练无邪面前他可不愿意丢脸连声道没事没事。

    “该死的巫族人!”;无邪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刚一张口就吸入了大口尸气迅即又捂着鼻子臻转了开去。

    杨真关上舱门他接下来连开几个舱门结果都是如此一艘楼舰下来少说也有五百具僵尸十艘巨型楼船算下来装载将近数千具僵尸。

    且从衣饰观来有大汉南征军各路兵马变相证实了南疆明湖和青丘龙门峡双双失守十万大军只怕余部寥寥。

    两人接着又潜入邻近几艘楼舰情形皆是大同小异就在杨真以为练无邪会放弃撤离之时她却坚持要到大荒军旗舰上一探。

    杨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人商讨一番先潜到了旗舰临近的一艘战船上在楼船雀台上高高眺望对面至于上面望风警戒的水兵早就给施法昏睡了过去。

    杨真眺望了四周一遭道:“我怎么有一股很不妥当的感觉””

    “对面船上只有寻常兵士没有特别的人啊……不对!”

    “远来是客何不上船一叙?”一个有着语腔调的男子声音传来声音并不高却凝而不散显然找准练无邪两人所在位置传音送来。

    杨真和练无邪各自心中骇然想不到自认谨慎的行动竟不知不觉让人盯上了梢。

    他们忽然都明白过来早前与那左清河的相遇绝非巧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下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离去一是与对方见面。

    只是眼下对方只怕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两人钻进去。进退维谷之下练无邪率先作出了决断她飞身直掠向了对面船头。

    杨真苦笑一声也腾身飞掠而起待他落到甲板上前舱中门大开左右两列全副武装的蛮兵高举火把开道,松油声啪啪作响整个船火光闪耀。

    一股南荒凛然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肃杀不胜!

    接着一个异常健壮的青年人龙行虎步地走出来前舱直迎两人而来。

    火光下来人头缠九黎族头帕一翎黑羽斜插在上一身犀牛甲包裹在黑披风下衬托着威武雄壮的躯体。他体格在大汉北方人中看来虽算不上高大但却是一派恢弘气度。

    “两位能将噬血巫君邪玉琅打得落荒而逃蚩某佩服!”

    练无邪冷冷问道:“你就是大荒军领九黎人蚩越?”

    九黎族青年头领笑道:“练姑娘英姿飒爽不愧是武王爷义女果然将门虎女某生平最敬英雄两位可敢与蚩某入内一叙。”说着他退到一旁微微欠身作请。

    练无邪暗暗吃惊自己身分曝光看了一旁眉头深皱的杨真咬牙道:“你既已知我是谁就不怕本姑娘拿了你?”

    蚩越纵声豪放一笑双目放射着无比的自信再次作请。

    两人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尾随越进入了飞庐大厅。

    入厅第一眼一小带着丝丝憎意的冰冷目光就迎上了杨真两人那人正是邪玉琅他盘坐在右位置显赫。

    大厅正前方挂着象征九黎、乌蛮、白蛮等诸族的旗帜当中三帜鲜明正中一帜黑底红案一小人蛇人飞腾在黑旗鸿蒙之上正是南蛮第一大族九黎族旗。

    左侧一帜黑底白案上有牛乃乌蛮之旗.

    右侧一帜白虎卧踞乃白蛮氏族图腾。

    余者在左右大厅两侧尚且十余帜正是南蛮大荒联军诸族氏族旗。

    邪玉琅嘿嘿一笑微微起身道:“两位别来无恙。”

    练无邪月眉一挑正要说话越沉喝道:“巫君来者是客。”

    邪玉琅冷笑着安坐了下来自顾把玩着手中的玉盏内里血红的浆液在长明灯下流荡着妖魅的红色光芒与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相得益彰。

    越指引向左那里有一名全身都藏在黑色斗篷中的高大男子只露出半个脸孔在微微飘动的灯火下只能看见森白的肌肤和勾鼻深目浑身散着神秘的气息。

    “这是我族三席大巫师之一屠方长者。”

    听闻蚩越的介绍这名斗篷男子冗自不言不动。杨真两人却是大吃一惊巫门各脉除了门中不问世事的巫老外就属大巫师地位最为崇高掌族中生死大权修为自然可想而知。

    这时两名长相秀丽、肌肤微黑的蛮族少女从角落走出跪在地上在主席对面摆好酒席请杨真两人入坐而后乖觉地匍匐退去。

    练无邪反客为主道:“头领似乎熟知我等身分甚至行踪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越哈哈一笑反问道:“两位深夜在我大荒军水师船队如入无人之境又有何图谋?”

    被反将一军练无邪不由一窒。

    越目光落到杨真身上目射奇光道:“这位杨兄弟乃昆仑派‘多情剑仙’萧云忘的关门弟子可对?”

    杨真脸色大变道:“是左清河告诉你的?”

    越一楞呵呵笑道:“杨兄有所误会昆仑派乃道门圣地我云梦大泽与昆仑法宗关系一向不错譬如杨兄弟不久前在昆仑峰会大出风头在下就略知一二。”

    杨真脸色再变心中琢磨遁甲宗在昆仑峰会之时来的是宗主无尘真人及其门下与左清河并不曾谋面这样说来巫门暗中有人混入了峰会?抑或是法宗将消息传出?

    他左右想想皆觉得不太可能转头却见练无邪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乌亮的眸子仿佛在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来历的样子。

    “蚩头领知之甚详在下甚感佩服不知头领召我二人相见又有何打算?”

    越笑道:“我等本同是修行中人何必如此见外……”

    练无邪打断道:“既同是修行中人为何你们执意插手凡俗争斗?”

    越目光突然深无尽望着前方道,“不知二位可曾深入过南疆万里深山莽泽?”

    两人皆默然不语。

    越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茫茫山泽之中沉重道:”上古九州黎民共主中土我九黎先祖兵败黑水祖辈往南迁徒吃尽无数苦头才逃过亡族大难最后不得不深居南6沪州深山莽林之中与兽为生比起你中原千千万万辽阔平川和肥沃土地差之不可里计。

    “女娲大神造物之初:万物众生皆有;你道家也主张齐物人与万物等量齐观我南疆百族为谋求生存争取更肥沃的土地何错之有?”

    杨真两人再次窒语。

    越神色激动道:“自上古玄宗三分修真界起我等修行中人远离庙堂苦居高山深谷以避世俗纵然族人受尽委屈也忍辱负重。

    “我巫门中人不与你道门一般清高视凡尘如土芥我等纵然隐居云梦大泽却也从未敢忘却族民之苦千百年来只是受制你道门带头定下的天律纵然暗中出手也是守持了当年的约定。”

    杨真和练无邪本是理直气壮而来听到此处已是落尽下风。

    越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转厉直逼视着杨真道:“你道门把持修真界三千年之久我巫门佛门乃至魔道甘居下风是当年承你昆仑封印万妖震古烁今之功绩。

    “如今封印在你昆仑手中破灭九州再归混沌风云再起天下英雄出我辈只怕修真界要重开新局才是。

    杨真两人纵然再愚钝也明白了蚩越话中的蕴意巫门将以封印破灭为借口重新谋求修真界的地位这凡俗界斗争只是他们犁庭江山的第一步。

    他忽然觉得很迷茫修道中人不是该清净无为远离俗世一心向道的么?怎么转眼之间就要为了那看不见如浮云一般的名位斗个你死我活呢?

    练无邪一字一句道:“既然蚩头领说得明白小女子也自当奉陪到底!”

    蚩越大笑三声昂左右道:“自古法不责众当年三界约定又有多少宗门遵从了下去?

    “就你道门原始一脉的昆仑派就传下无数外门枝叶九州各地搜刮一等一天材地宝供奉你仙府炼丹制器传道化民;你道门道德一派中南太一更是明目张胆掌持大汉朝廷;你道门灵宝一脉天柱山灵霄派在燕辽两州戎狄明里暗里兴风作浪装神弄鬼真当无人知晓么?

    “你道门的一些手段只怕比魔道诸脉有过之无不及;再说佛门之天佛寺言必视钱财如粪土一切为身外之物。

    “明里传法九州暗里聚敛财富广置庄园收纳良田当今之势已是富可敌国你道门都望尘莫及唯有我巫门守在云梦大泽敢问这是何道理?”

    杨真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下山以来所行所见他已渐然明白了修行并非遗世独立而是与化外密不可分无欲无求只是追求的境界而非现实履行。

    如若蚩越所讲一切都是事实那么道门所为根本不符其宗旨反是利欲熏心有蛊惑万民罪恶之举那么身为道门弟子的他立场又该如何?

    既然世间斗争都源于修真界法统之争那么自己身为道门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突然怀疑起自己出手帮助武令候父子是否一场错误。

    沉寂半晌练无邪问道:“你们将大汉士兵炼制成僵尸如此惨无人道你又作何解释?”

    越大笑道:“自古两军交锋不择手段练姑娘还不明白么?你青丘一线十万大汉军为我大荒联军尽数击溃刘德功率千余残部翻越青丘逃亡至江汉平原某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这一仗足让整个大汉陷入恐慌怒江南线十三郡落入我大荒联军手中指日可待。”

    练无邪面无表情再问道:“京师派出的供奉堂就那么不堪一击?”

    越嘴角一撇不屑道:“中南山的人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之辈隐在阵中瞻前顾后再则轻敌结果落得全军尽墨只是凭空让我大巫师多了几个上品炼尸物件。”

    杨真听得心中一沉越如此不顾一切连太一门都不惜撕破脸皮其北上决心可见一斑大汉江山危矣。

    “来不管今后是敌是友某都要敬两位一杯。”越脸上严霜尽去忽然一脸春风举杯而起。

    恍恍忽忽神思不属的杨真和练无邪这才觉左右两名蛮族侍女上前从厅中温热的铜樽中支上长勺为他们各自挹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两人都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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