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因男女有别,总会偶遇照顾不便,清平便拉来一位邻家妇人,塞些银两与她,为天绍青换洗梳理。

    天绍青沉睡之际,清平师兄弟就坐在厅前不远的小院,街上行往人群依旧,二人就这样坐着,一面熬药,一面与那妇人说话,原是妇人家中有事打算离去,故而清平正与她话别,一再挽留,也因此,屋内若有动静,俱被妇人高亮嗓门遮住,听之不见,而清平二人又被引走注意力,自然不会发觉屋内异常。

    天绍青躺在屋内,已经醒了,不过她没有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猛然从屋梁上蹿下来,疾步奔至天绍青面前。

    天绍青立时警觉,厉声喝道:“谁?”声音却是极轻,因为她不想打扰清平。

    来人将她扶起,低声道:“青妹妹,是我,铭希呀!”

    天绍青闻声一惊,亦压低声音道:“是你?你怎会来此?”

    赵铭希扶她倚在自己怀中,将她从头至尾扫视一遍,大为诧异,问道:“怎会搞成如此模样?”

    几日以来,天绍青已被迫习惯淡然,所以平静地回道:“绍青已经没有武功了,如今手脚尚未全好,还不能动。”

    赵铭希闻言一愕,转眼见她眼睛四周似有敷药痕迹,一片青黑,遂伸手在她眼前试探一番,发觉她双目已然失明,心头顿时涌起一丝难过,忿恨道:“谁把你伤成这般模样?”另一只手却已不由自主抚摸天绍青手臂,见纱布缠裹严实,内外俱渗有血迹,更是诧异吃惊。忽然抱紧天绍青,流下两行泪,失声道:“青妹妹,你告诉我,谁害了你,我去杀了他!”

    天绍青没有说话,赵铭希猛然醒转,道:“是不是柳枫?他竟这样狠心对你!”

    天绍青连忙道:“不是,我虽与他恩断情绝,但他尚不至于如此对待绍青,他不会的。”顿了一顿,缓缓道:“是我一时不慎,来到虔州,遇到朱思啸——”

    赵铭希震惊道:“是他?”遂又骂道:“那个老狐狸,他胆敢这样伤你,我不会放过他!”说罢,气愤已极,不由分说放下天绍青,握紧玄天剑,目望天绍青一眼,道:“青妹妹,你等我,我去杀了朱老贼,为你报仇,过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天绍青闻他起身之声,自己却无法起来,急忙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铭希闻言一震,见天绍青这般问自己,亦有些激动,故而重又蹲下,俯身望着天绍青,道:“青妹妹,你第一次关心我。”说着,已握住天绍青放在地上的一只手。

    天绍青道:“上次在太白山,你放过夺取天门剑的机会,自受一剑,为了我,引走你大哥,我谢谢你!”

    赵铭希见她明白自己苦心,亦甚是欣慰,道:“不用说这么多了,跟我不需要这么客气!”话锋一顿,兴是一时高兴,又道:“那一次受伤以后,我被大哥带回玄天门医治,赵家素来有《玄天心经》,治疗区区剑伤,不在话下。所以青妹妹,你无须为我担心,铭希的伤已快痊愈了。”

    天绍青忽然问道:“你如何伤势未好,便来到这里?”

    赵铭希低头想了片刻,如实道:“我知有愧大哥,事后向大哥保证,必亲身夺回天门剑,以振赵家声威!以前都是大哥为此奔走,铭希亦甚感惭愧,想为大哥做点事情!”

    他说的真诚恳切,天绍青听在耳中,亦有些不是滋味,颇为伤感,良久过后,喟叹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理由阻止你们从柳枫那里拿回天门剑……”

    语未止,赵铭希已扶她坐起,握住她的手,道:“青妹妹,我求你不要说。”

    天绍青语哽在吼,赵铭希无法直视,避过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拿剑,不杀柳枫,不与他正面冲突!”

    天绍青郑重点头,亦感觉这句话十分沉重,遂道:“谢谢!”

    赵铭希望了她一眼,这才道:“我来到南唐,正遇到清平他们引领一帮华山弟子由边城转路来虔州……”

    天绍青不免问道:“为何如此?清平未曾告诉我!”

    赵铭希道:“据我门下弟子打探来的消息,华山此次是针对朱友贞大军而来。”

    天绍青想是朱友贞身份已为玄天门所获,随即恍然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丹阳子及玄阳子实乃朱友珪与朱友贞了!”

    赵铭希垂下脸道:“对不起,铭希并非君子,总是免不得做些小偷小摸之事。青妹妹,你想必亦已得知,去年我大哥带人前去华山夺取天名剑之事?”

    天绍青道是。

    赵铭希接道:“当时天名剑离奇为人盗走,不管是华山也好,月明教也罢,就连玄天门亦为人所戏弄。我们三派大打出手,伤亡惨重,从此结下深仇。我大哥便一直派人查探此事,这几日,查到有些踪迹。”

    天绍青道:“所以你们怀疑与朱友贞他们有关?”

    赵铭希点头答是,接着续道:“故而,铭希来到此处,一来查访华山隐藏的神秘人,二来便是借机拿回本门遗失之物天门剑。”

    他看过天绍青一眼,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又道:“不想华山也来此处,铭希便潜伏在内,暗中查探,这才得知丹阳子及玄阳子秘密一事。铭希只知道,上官飞虹曾书信一封送去华山,大致提到朱友贞进逼南唐边城,要求傅玉书返回金陵。但是这件事不久,上官倚明又召集数名华山弟子,赶来相助,实际亦为华山雪耻,锁拿丹阳子与玄阳子!华山此次出动人手上百。但清平一行人行至边城,方发觉上官飞虹已被调任虔州城。”

    说到这里,他又深深望着天绍青,道:“因为李继岌之故,华山与柳枫夹有嫌隙,清平一行人不便留在边城,便打算与上官飞虹、傅玉书商量行事,这才来到虔州城。清平留下华山众人在城外,自己独自进城数日不见返回,城外众人早已等得不耐。”

    天绍青问道:“那你——你来是?”

    赵铭希面露尴尬,迟疑了半响,吞吐道:“我——都是铭希一时大意,那天,华山当中有人发现铭希潜伏踪迹,铭希便没当回事,与他玩一玩,岂料他大呼大嚷,那番吵闹,顿被华山几位执事长辈发觉,后来——”

    天绍青道:“你们打起来了?”

    赵铭希点头,道:“我所带的玄天门弟子本就潜在四周,闻声亦正赶去助阵,结果双方厮杀不止。铭希心下一想,清平二人定是发生剧变,指不定已有应付朱友贞之策,据说朱室兄弟手中有天名剑。故而脱身之后,铭希便想进城来查一查,看有无机会亦一道拿回天名剑。我见那个不平上街买药,便随他来此,却没想到是青妹妹你受伤了。”

    天绍青这才了解事情始末,想及赵铭希因为自己接连中毒及自受一剑,本已无法释怀,如今又想到清平为己逗留在此,耽误大事,难免心中抱愧难受。遂朝赵铭希道:“我害了你,不能再害清平!”

    深叹了口气,她将头转向赵铭希那个方向,道:“我不要这个模样随清平回家,也不想被他们带去见柳大哥,你带我离开这儿!”

    赵铭希立刻道:“好!”心里竟有几丝兴奋,难得天绍青这般信任自己。

    天绍青忽然面朝一旁,叫道:“那幅画,我的那幅画……”

    赵铭希面色一变,急忙转头环顾屋内,放开她的手,道:“我帮你找!”片时,已收画在手,展开画卷,看到画像的刹那,天绍青昔日那巧笑嫣然的模样频频在画上跳动,栩栩如生。

    赵铭希看的心中激荡,连忙稳定心神将画卷起来,收在那被天绍青扔弃的行囊之内,将之绑在自己肩头。

    紧抱天绍青在怀,赵铭希起身面向门口,天绍青叮嘱道:“别让清平发现,不然他不会让我们走得!”

    赵铭希双眼凝视着她,郑重点头,瞅了一眼门外,道:“你放心,他们抓不住我的。”

    是的!

    他们从来都抓不住他的,只要他认真对敌便可,他对自己的武功仍然有极大信心。

    天绍青虽看不见,但也欣慰道:“谢谢你!”

    赵铭希定睛注视着她道:“只要青妹妹你肯开口,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说罢,轻功一展,咻的一声,跃前丈许。

    清平与不平正送别妇人回到院中,那小院虽然不远,但距方才的大厅亦有些距离,偏偏赵铭希与天绍青说话声音极轻,因而清平二人一直不曾发觉,待赵铭希这声响动破空,他们闻声色变,立刻警觉大喝:“什么人?”

    却不想赵铭希照直从他们眼前飞掠过去,眨眼不见踪迹,如此明目张胆,显是没将清平二人放在眼中,怀抱天绍青,立在墙下,他还回头笑了一笑,转而越墙而出。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此后,在天绍青消失的漫漫岁月中,玄天门与华山成了死敌,双方见面必定出手,亦必血溅,许多年,也不曾化解过,也无法化解。

    一方愤怒,誓不罢休;一方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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