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readx();</script>    那声音虽然迅疾如梭,却是窣窣微乎,不甚明朗,远在那片树林尽头。

    月光如缕倾洒大地,林中氤氲飘渺,黑糊不清。

    天上云气挽月,四方镇外树木蓊郁,偶然一阵风撼树林,搅得木叶涛涛,光涌澎湃。

    从四方阁至这片树林,数条小径蜿蜿蜒蜒,沿途两旁少有人迹屋舍,显是四方镇野外,故而显得冷淡空寂,不过东面的径旁倒是被一片汪洋般的花海簇拥,值此夜色,更是花谢花飞,千叶狂舞。月色如水般照射,花海与光影交错,更摄的其内五色缤纷,斑斓耀眼,于夜空中尽显陆离斑驳。

    有三个人走在这条径上,一人走在前面,脚步匆遽,两人行在后面互相搀扶,那行走声响淹在这片涛声中,况远隔树林,待到谭峭这边,自然是瞬息瞬无,若非身怀深厚内功者,是不易辨清的。

    赵铭希及李泗义诸人,不是负伤便是各有思忖,故不能察觉不足为奇。

    谭峭却听之入耳清晰,他目光向外一斜,心中已明了几分,少顷,不慌不忙地走开数步,弯腰自草丛中拾起李泗义的那只酒壶,幸而草丛里土质松软,酒壶尚还完好,惟有酒坛摔碎了。

    谭峭又拧开塞子鲸饮起来,全然无事一般,他自己的酒葫芦则被悬在腰间。

    赵铭希移身至李泗义身旁,与其对望一眼,走去一旁无人处,瞟着谭峭道:“醉仙谭峭师事嵩山道士,得其真传,擅辟谷养气之术……”

    李泗义听得大惑,转头看向赵铭希,目带询问道:“泗义也听人言道谭真人的辟谷,不过却是知皮毛而不知内中乾坤。”

    赵铭希忙压低声音道:“我知辟谷有二,皆是服气辟谷与服药辟谷!”

    李泗义自喟道:“就是不知道谭真人如何做到的,据说此法须有相当的毅力。”

    赵铭希释解道:“《抱朴子内篇·杂应卷第十五》上记载有道断谷、却寒、却热、服药、辟五兵、吞气、去病、占卜、导引、聪耳、明目、辟疫等方术。辟谷便是断谷,谷即为五谷杂粮,断谷也即是断粮。断粮而服气,或断粮而服药,则是道门高人终生力求的一种修行境界,采用导引、辟谷等术,非但可以疗疾,且习成后可练轻身之功,也即是身形步法飘忽不定。”

    赵铭希说至此处,偷瞄了不远处的谭峭一眼,道:“就如刚刚这位前辈,小公子是否觉得刚才他不是走,而是飘过来的?”

    李泗义下意识点头:“老前辈的轻功已臻化境,我实在看不出他是如何施展出来的。”

    赵铭希见李泗义领悟极佳,亦觉轻松不少,道:“待服气功深,最后便会自然断谷。”

    李泗义闻言猛然目光一顿,膛目结舌地问道:“断谷?岂非不食?人若是不食五谷,不思五味,如何活命呢?”说罢,又如实道出心中疑惑:“不瞒世兄,泗义就是这一处无法理解。”

    赵铭希释解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断谷并不是非要水米不进才可,多半是在辟谷练功之期才会如此,多依练功者自己而定,有毅力者,可将辟谷练气的时日拖长,毅力不佳者,则少食。行辟谷之前,做足这个准备。若是服药辟谷,便食各种药物代替谷食,这些药物多是精心挑选,比谷物更耐饥饿,一般都是自己根据自身体质而配方,一顿饱餐可耐数日,待下次辟谷之时,又同样做法,年深日久,对于饥饿的感觉便会越发渺小,渴求甚乏。”

    李泗义未入道,自然不懂其中究竟,闻言道:“服药,倒也还罢了,不是很难领会,但是——服气而致断谷……”与赵铭希相视一眼,遂一同瞅着谭峭。

    赵铭希更加确定此人乃谭峭无疑,须知他那酒坛中散有药方,乃是可以避毒的大补之药,谭峭常年辟谷,岂会不知?

    赵铭希笑了,不疾不徐地轻语道:“服气的功力便更难达到了,《抱朴子内篇》提及的食十二时气法,食岁星气法,食六戊精气法,思神食气法,俱为服气辟谷。服气辟谷之先,必要治疗自身至无甚病痛境界,使五脏气血宣通,饥时饮一两盏汤,或一两杯酒,渴时唯饮清水,每日减食少许,最后则可功成。”

    李泗义遂下意识扭头看向谭峭,心有所悟,赵铭希瞧在眼内,以目指向谭峭道:“江湖传言,谭真人便是这般,他每次出行必定备酒在身,不论四季,不论时辰,时常风餐露宿,以天为幕,以地做席……”

    二人不约而同瞅向谭峭,李泗义轻口道:“所以这前辈一定是醉仙谭峭?”

    赵铭希一笑,点点头,又道:“据说谭真人又以内外丹御气修成一门真气,是为阴阳气导引功法,可调阴阳绝脉。小公子,刚才他为你渡入真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经赵铭希提醒,李泗义顿觉全身涌入一股暖流,舒畅无比,右臂处断裂的疼痛也不觉得了,血脉再也不似起初那般僵硬。试了试以左臂运气,相比方才,虚弱感又渐渐势微,精气神也提上了几分,一时不禁大喜。

    赵铭希看在眼中,亦很是欣然,脱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是紫霄真人谭峭!小公子这回因祸得福,如再遇鬼医子,手臂接上有望了!”

    李泗义听之也如茅塞顿开,非常惊喜,却不甚明白当中缘由,皱眉问道:“真会如此神奇?铭希世兄莫不是诓我?”

    赵铭希摇头,转问道:“敢问小公子,太白山门下的《六阴经》是否本与《六阳经》为互生修炼之气?”

    李泗义虽有难言之隐,却也觉得赵铭希能有此问,必是对太白山的内功修炼了如指掌才会如此。

    李泗义也明白,中唐时期,太白山与玄天门本就常有来往,三剑客与红线女更时常切磋武学,其后将对方内修功夫的优缺特性记录在册,是以其后人或多或少都可瞻仰一些双方门派的气修功夫要点,偷学虽然无从学起,但可针对下药进行克制。

    李泗义纵想隐瞒,也无从隐瞒,于是点首,徐徐吁出一口气道:“我知瞒过天下门派高手,也定瞒不过赵世兄!”

    赵铭希亦感慨丛生,仰首同叹道:“玄天门与太白山,百年前互为姻亲,双方互相切磋内修功夫及剑法,对方门派擅长哪一门功夫,俱都一清二楚。”说罢,收回目光看着李泗义,喟道:“我们两派本就不该敌视如斯!”

    李泗义亦有同感,道:“世兄所言极是!”顿了片时,想起赵铭希先前所问,低声答道:“子时之后,巳时之前,为六阳练气时,午时之后,亥时之前,为六阴练气时;其实泗义自小练功,便是六阴时辰修《六阴经》,六阳时辰修《六阳经》,每日不断,枫大哥亦是如此。”

    赵铭希听罢道:“那是因为昼夜之内,一天的子、丑、寅、卯、辰、巳为六阳时,午、未、申、酉、戌、亥为六阴时!”说着,又仰首看了看天色,转回首道:“方才路上小公子也已言道,你受伤那晚乃是亥时,当时六阴受损,柳枫需要以阴功真气施救小公子!”

    李泗义接口道:“不错,泗义原本便是体质偏阴,乃少阴之人,是以天一前辈道我若修《六阴经》,必定先有大成!”

    赵铭希道:“是了,小公子体质偏阴,手臂受伤那晚损伤了元气,故渡六阴真气而补元气。但是今夜此时寅时正旺,为六阳盛时。而小公子又阴气过盛,阳气不足,小公子本来可以太白山门下的《六阳经》自行调和,然——”

    李泗义黯然,接话道:“世兄句句中地!阳虚宜择阳时练功,阴虚宜择阴时练功以助阴气。而泗义当时……”回想起倚在大街那一刻,忽然止口不言。

    赵铭希却已明白,道:“情势危急,故铭希唯以本门《元阳经》暂为小公子渡过难关!《元阳经》素有六阳再生之能,看来不假!”

    李泗义忽然扭过头掠向赵铭希,道:“外间盛传玄天门人才凋零,更道世兄赵门二位兄弟心肠狭隘,为人狡诈,不料世兄却是心胸广阔,不计前嫌。世兄施救泗义,也真令泗义刮目相看,惭愧不已!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泗义心中真是如此想的吗?赵铭希知道不是。

    李泗义的眼神摄过来,满含深意。

    赵铭希跟着低首,目光拉下,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铭希营救小公子亦有私心,若非我们两派的关系,小公子若不是岐王府的人,铭希只怕是……”

    这番由心之言未完,李泗义已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盯稳赵铭希,道:“世兄为了太白山上的石门密室么?”

    赵铭希默然承认,顿了一顿道:“上次太白山一战,玄天门目的已出,小公子亲眼所见,自然我也知道是瞒不过小公子的。不过……”面色一变,急瞅李泗义,疑惑道:“小公子既已猜到铭希意图,就不怕这一趟会遇不测么?”

    李泗义一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若是那会儿就已想到你的动机,兴许便不会应承你了!”

    赵铭希亦笑:“小公子如今后悔了?”

    李泗义不言,只是一再摇首,良久道:“刚才我是有些后悔,但现在没有了!”

    赵铭希一讶:“哦?”且说他这般供认不讳也是有原因的,并非他天生不善伪装,亦非他擅于对人坦诚,而是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舍命陪李泗义一行的真实目的,以李泗义的睿智,是不会看不出来的,现如今试探之下,李泗义的回答确如自己所料。

    既然虚伪地遮掩只会使李泗义鄙视自己,不如真诚以待,如实相告,如此反倒在李泗义心头落得小人磊落落。

    李泗义果然瞥了他一眼,道:“世兄不加遮掩的个性,实令泗义非常敬佩。”

    赵铭希正要答话,却见谭峭卧在远处转过身,朝他直招手,呼唤道:“孩子,你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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