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一念及此,冷汗涔涔,也不知是惊是喜是忧。旋即又想,如果时光倒流,为何会出现两个不同的林灵素?他们与葛仙人又为何会现身在这花神谷的秘洞之中?隐隐之中觉得另有玄机,只是这一时间又如何能参透?
却听白素贞急道:“葛仙人!”拉着他往前追赶,方醒过神来,提气疾掠。
然而奔不数步,又听见“轰”地一声巨响,洞壁颤动,土石簌簌,前方葛长庚、林灵素的身影如水光波荡,陡然消失无踪。
白素贞茫然四顾,分不清梦耶醒耶,是真是幻,想到葛长庚对自己的如山恩情,热泪盈眶,难过到了极点。
许宣正不知该说什么,又听“轰”地一声剧震,心胆俱颤,右侧甬道内霞光幻射,涟漪般层层荡漾,接着从光波里冲出一男一女,女子白衣素褙,裙上绣了几团云纹,清丽不可方物;男子黑衣皂靴,双眸灿灿如星,俊朗中带着几分愤嫉凶恶的神情,颇有几分眼熟。
两人来势极快,见许宣、白素贞挡在洞中,亦猛吃一惊。
黑衣男子扬眉笑道:“云奴,这两位是你的丫鬟还是师妹?是来送行呢,还是殉葬?”碧光暴卷,挥刀朝他们横扫而来。
“别杀她们!”不等许宣闪避,白衣女子已奋力将那人拽开,噙泪摇头,“我亏欠师门太多,罪孽深重,你若……你若真的怜惜我,就别再多伤无辜了。”
“云奴?”白素贞蓦地想起当年失身敖无名、被逐出花神谷的少宫主,失声道,“你是云奴师姐,他是敖无名!”
许宣幡然醒悟,难怪这厮似曾相识,敢情竟是几十年前的九头龙王敖无名!
此时再无半点怀疑,这迷宫般的甬道必是时空交叠之处,方才撞见的两个林灵素、“死而复生”的葛长庚,还有眼前的敖无名与云奴,全是由不同的时空里撞出来的。虽不明白为何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但也猜得多半是六合棺的缘故。
这时又是“轰”地一声巨震,霓光晃荡,冲到眼前的敖无名与云奴瞬间消于无形,周围的洞壁也如水波急剧晃荡。
等到一切平复时,周遭甬道竟似发生了变化,原来左侧的甬洞消失了,变做了光滑坚硬的石壁,而右侧、前方则多了两个幽深的黑洞。
许宣心中一寒,这迷宫般的石洞似乎随着那神秘的巨震不断变化,若真如此,自己二人岂不是要被困在这时空迷道里,永远也找不着出路了?
白素贞此时也隐约猜出些端倪,和他面面相觑,彼此紧握的双手尽是冷汗。
“轰!”
“轰!”
“轰!”
“轰!”
巨震声越来越响,间隔也越来越短,霓光乱舞,大地摇颤,就像是天神正用巨锤猛击着山岳,一下又一下,每一记都仿佛撞在他们心底。
不时有人从光漪中漾出,或叫或哭或笑或喊,活色生香地扑面而来,眼花缭乱地交错而过,然后又随着下一次的震动消弭于黑暗。
两人真炁乱窜,呼吸窒堵,有如滔滔洪流中的两片浮萍,浮沉在错乱交汇的时空里,时刻将被撕碎、卷溺。
许宣暗呼不妙,他是无脉之身,真炁原本就可无序循行,再难受也能强撑,白素贞可就不同了,如果不尽快找到出口,势必被这时空涡流冲断经脉,走火入魔。
当下大声道:“白姐姐,你闭上眼睛,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听,只管跟着我走!”撕下衣袖,塞住自己与白素贞的双耳,闭上眼贴着洞壁,依照脑海中灵峰山洞的走向,朝着“涤心阁”摸索而去。
耳目既闭,干扰顿时小了一大半,但周围炁流仍狂飙般回旋乱涌,时前时后,忽上忽下,扑面如割,难以呼吸,脚下更是趔趄难行,只能将手掌紧贴石壁,一步步地朝前移动。
走了约两百余步,左手忽然摸到一道细微的裂痕,接着又是几道,越来越密。
许宣一凛,此地洞壁光滑无比,怎会有如此细密的裂痕?难道是前人凿刻的指引信号?
重新打亮火折子,凝神端看,却见玛瑙般的石壁在火光与炁流辉映下,绚丽万变,光怪陆离,隐约可见一条条发丝般的细纹,似是百余个弯曲如蛇的上古篆字,排成数列。
奈何这些文字一个也不认得,细辨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宇宙”两个字。
他灵光一闪,是了,这些字与裂天刀上的篆字何其相似!心里怦怦狂跳,料想此中必有玄秘,当下逐字逐行地默记、辨认,勉强又认出了二十余字。
白素贞见他停下后半晌不动,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睁开双眼,却见前方霓光滚滚,冲出一个少年,朝着他们飞奔大喊:“快把壁上的文字抹掉!”心中一震,失声道:“许官人!”
许宣转头望去,亦大吃一惊。方才种种不可思议的奇幻诡象,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此刻令他难以置信——来人英姿挺秀,满脸焦急,赫然竟是他自己!
短短半个时辰,他先后“邂逅”了两个林灵素、年青时的葛长庚与敖无名,还有数十年前的“云奴”等各色人物,时空涡流在这里错乱交汇,难道竟将未来的自己也卷了回来?
不容细想,波光晃荡,那“许宣”已冲至面前,急道:“快!快把这些字统统抹掉!”见他依旧目瞪口呆地动也不动,更不分说,拔出柴刀便往石壁上劈去。
“砰”地一声,碎石迸飞,半面石壁轰然坍塌。
眼看“许宣”的第二刀又旋风劈落,剩下的半壁文字行将湮灭,许宣如梦初醒,叫道:“慢着!”柴刀扫挡,和“自己”的“裂天刀”撞了个正着。
“轰!”
强光刺目,刹那间,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只见碎石悬浮半空,微尘一动不动,无数道彩色光弧在两柄柴刀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漾开,又慢慢地炸散成万千绚芒。
在他与“许宣”之间,仿佛横亘着一堵巨大的无形炁墙,炫光扩散的同时,那面炁墙也以极慢的速度扭曲为层层扭转的漩涡,徐徐将碎石、绚光、石壁……乃至他与白素贞及“自己”全都卷了进去……
然后雷霆狂奏,震耳欲聋,时间突然又变回了常态。
他喉中一甜,百骸如裂,扭曲的炁旋陡然飞炸,爆发出狂猛得难以形容的气浪,排山倒海,将他重重砸落在地,接着又似羊角风般将他凌空揪起,横掼在石壁上,左右飞弹,摧枯拉朽地撞塌了好几面洞壁,飞滚出数十丈远,瞬间被雹雨般砸落的乱石埋在黑暗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剧痛中醒过神来,额头、肩膀、双臂、左腰、右臀、双脚……几乎无一处不疼,在那毁天灭地的炁旋冲击下,护体气罩竟不起丝毫作用。
眼前漆黑一团,身上、头上似被泰山压覆,难以动弹。想起白素贞,心中一凛,叫道:“白姐姐!白姐姐!”
四周死寂,只有回声阵阵。他凝神扫望,山洞内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塌落后堆积如丘的乱石,就像置身荒坟古墓,方才的种种绚光炁浪、真人幻影……全都彻底消散了。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乱石,趔趄起身,一边继续呼唤白素贞,一边摸索前行,越走却越觉骇异沮丧。巨震之后,不但白素贞凭空消失,就连那迷宫般的甬洞也似完全改变了,再难找寻方向。
忽听右前方“吱吱”连声,定睛望去,竟是一只老鼠躲在石缝中伸头探脑,时停时逃。
许宣大喜,这老鼠又肥又大,毛皮光亮,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现身于此,说明不远处必有出路。当下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
老鼠东奔西窜了数十丈,转入左侧的一个洞角,东嗅西闻,又刨又拱,听到身后许宣的脚步,缩身回头,惊慌失措地吱吱尖叫了几声,急忙钻到了一个罅洞里。
许宣趋前探查,见那罅隙约两寸宽,里头弯弯曲曲,仅容蛇鼠通过,大为懊恼。拔出柴刀,正欲试着撬开罅洞,忽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右侧洞壁后方传来:“还没找到夜光么?”
许宣一凛,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屏息聆听。又听一个女子道:“禀大姥姥,奴婢们找遍了涤心阁,始终不见少宫主踪影。守在阁外的所有弟子,也均未见少宫主出过瀑布。”
又听一个声音格格笑道:“这可就奇啦,难道夜光那孩子眼看斗不过金花,怕丢了姐姐的脸面,索性化蛹成蝶,一飞了之?又或者本非我类,其心不正,早就和那‘虚尘子’沆瀣一气,洗心修炼是假,图谋盗宝是真,眼看就要败露,赶紧逃之夭夭。”
前一个声音寒冷如冰,后一个声音清脆甜美,正是鹤鹿双仙。
许宣心跳更剧,循声探查,却见洞壁下方透出一丝幽光,似乎也凿有个极细的小孔。当下屏住呼吸,伏身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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