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唐弘业和杜鹃的心里头其实还绷着一根弦,生怕在回去公安局的这一路上郝天赋会又闹出什么岔子来,结果让他们感觉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上郝天赋都挺老实的,其实说老实也好像不太准确,他并不是那种呆若木鸡的老实,只能说是没有出什么花样,耍什么滑头,这一路嘴可是一分钟都没有闲着过。

    “哥,你们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啊?真去公安局么?哎哎,公安局在哪里啊?我长这么大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公安局大门朝哪儿开呢,你说我算好人不?”

    “哥,你刚才可是说管我吃饭的啊,咱人民警察为人民,是不是说话得算话?我现在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可千万别在这事儿上逗我啊!”

    “哥,你们公安局里头有澡堂子没有?我这身上都要臭了,全都是汗味儿还有烟味儿,也亏得天冷穿得厚,要不然你俩都得把我从车上扔下去!我也没啥要求,就是有点温水,能让我冲个淋浴就行,要是能给我点洗发水、浴液就更好了!”

    唐弘业一直自认为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还没等回到公安局呢,就已经被郝天赋给吵得耳朵都要生老茧了,他扭头瞪了郝天赋一眼:“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这一路上怎么你就能找到那么多话说呢?”

    “嘿嘿,”郝天赋丝毫不在意唐弘业冲自己的那一瞪眼,“我这不是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么!要不然你说,咱们仨,哦不对,我跟你们俩,之前也没见过,没怎么打过交道,根本互相都不认识,再不说说话,你不觉得特别别扭么?”

    唐弘业本来是想让他闭嘴的,但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好啊,你要是那么想说话,我正好问问你,你觉得我们找你是有什么事儿?”

    “不知道,”郝天赋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回答,“爱是啥事儿是啥事儿!反正你们是警察,对我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就跟你们走,你们让我干啥我干啥,问我啥我说啥就得了呗,我才懒得去瞎猜乱琢磨呢!”

    杜鹃瞄了他一眼,发现郝天赋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还真不是故意在装腔作势,整个人看起来的确是一点也不紧张,很放松的模样,一个欠了一屁股外债不得不东躲西藏的人,从方才到现在的种种表现,都让杜鹃不得不感慨,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真的是挺不错的,至少比她的都好。

    郝天赋不光心理素质好,眼神也不错,一眼就看到了杜鹃方才扫了自己一眼,立刻注意力就从唐弘业那边转向了杜鹃,往前探了探身子,嬉皮笑脸的开口与杜鹃搭讪:“姐……不对……你有没有我大呀?我今年二十一,周岁!虚岁已经二十二了,你看着好像也没比我大,要是比我小,那你也别不高兴啊,那就是一个尊称而已。不过想一想我又觉得好像还是不太对,你都能当警察了,咋也得是上过大学的了吧?那不可能比我还小吧?除非你是传说中的天才!”

    杜鹃也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和别人乱搭讪的人,所以听了郝天赋的这一番没话找话,便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郝天赋却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的和杜鹃聊着:“姐,说真的啊,刚才哥一下子把我给勾住脖子那会儿,可把我吓一跳,还以为遇到什么麻烦了呢,但是一看到你,我都还没见着你拿的什么证件呢,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你猜为啥?我告诉你啊,因为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能去当什么坏人的。你是不是你们公安局里头的那叫什么来着……警花,对,你是不是你们公安局里头的警花啊?我感觉应该是了吧?这要是搁我还没退学那功夫,就你这长相放我们学校里头那也是校花呀!不过姐你这么白白净净的,咋想着要当警察了呢?”

    杜鹃没吭声,唐弘业倒是一伸手把车里面的广播给打开了,电台里的音乐声一下子传了出来,他还顺手开大了音量,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郝天赋:“行了,不用担心没有声音车里面尴尬,你闭上嘴巴歇会儿吧,看你话那么多,还是不饿。”

    “饿饿饿,我是真饿,那我闭嘴,听歌儿!嘿嘿嘿!”郝天赋也听出来唐弘业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大愉快了,于是非常识趣的终于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不过他这个人好像真的不懂得要怎么保持安静,就只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又跟着电台里播放的音乐哼唱起来,等到车子拐进公安局大门的时候,郝天赋已经被电台里的一档讲笑话的节目逗得前仰后合了。

    唐弘业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杜鹃,似乎是在问杜鹃,这个郝天赋到底是装傻充愣的高手,还是真的那么心大或者是缺心眼儿,被警察突然找上门来,竟然还能表现成这样,年纪轻轻就一副滚刀肉、滑泥鳅似的做派,这样的人唐弘业过去也没怎么遇到过。

    杜鹃有些无奈的对他笑了笑,这样的人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郝天赋就好像是真的没心没肺一样,下了车跟着杜鹃和唐弘业上楼去的这一路上都是手插在衣兜里面,嘴里面还不清不楚的哼着方才在广播当中听到的歌曲,看那模样似乎来的并不是公安局,而真的是下馆子准备搓一顿似的。

    到了刑警队,落了座之后,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才开口对唐弘业笑嘻嘻的说:“哥,咱说话得算话啊,说好的管饭,不能到这儿来就变卦的啊!”

    “行,你不用担心,这事儿我们不抵赖,反正我们俩也没吃呢,咱一会儿边吃边聊,怎么样?没意见吧?”唐弘业对他点点头,“今天气温挺低,怪冷的,这样,咱们吃点热乎的,正好暖和暖和身子,你等着吧。”

    “欸!欸!好嘞!那我就不跟你们瞎客气了啊!”郝天赋眉开眼笑的点头。

    几分钟之后,他坐在桌旁,瞪着面前的那一碗冒着热气的泡面,一张脸拉得老长,好像苦瓜一样,不情不愿的拿起旁边的塑料叉子进去挑了挑。

    “哥,是不是抠门儿了一点儿?弄了半天,你们就招待我吃这个啊?”郝天赋老大不情愿的抱怨,“我在外面天天就吃这个,一看就没胃口,你刚才说的什么天冷吃点热乎乎的,我还以为起码不得给我弄个烙饼热汤小炒菜什么的呢,这家伙把我给期待的,结果弄了半天就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啊?”

    “那我给你弄个两尺长的龙虾,碗口大的鲍鱼,再来点上等和牛,你觉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就不委屈了?”唐弘业没什么好气地瞪了郝天赋一眼,“你看看我们俩面前的是什么,是鱼翅啊?!不都是泡面么!那么嫌弃就别吃了,我通知那些着急找你的,看看有没有谁能带你吃个大餐什么的,你看好不好?”

    “别别别!吃!哪能不吃呢!泡都泡了,不吃那不是浪费粮食么,浪费粮食是最可耻的行为!”郝天赋一看唐弘业不高兴了,连忙改口,还非常狗腿子的狼吞虎咽吃了几口,以表达自己不挑嘴儿的诚意,就好像生怕唐弘业真的打电话通知别人似的。唐弘业所谓的着急找他的人可能是谁,郝天赋的心里面自然是有猜测的,他眼下最害怕的就是被那些人找到,哪敢跟唐弘业叫板。

    唐弘业瞪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大口大口的吃起自己的那一碗泡面来,他和杜鹃确实之前也是饿着肚子的,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能有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填肚子就已经比干巴巴的饼干强很多了,没想到郝天赋这个“蹭吃蹭喝”的反倒在一边嫌东嫌西,挑三拣四,实在是让唐弘业忍不住有点火大。

    三个人把泡面都吃得差不多了,杜鹃把桌面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又帮郝天赋倒了一杯水,这才坐下来,准备直奔主题说点正经事。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找你来么?”唐弘业正襟危坐,开口问他。

    郝天赋笑嘻嘻的摇摇头:“哥,真不知道,不过多少能猜着一点儿,是不是跟我在外头欠了钱有关系?我呢之前开销大了一点儿,就在网上借了点钱,然后没按时还上,但是我真不是存心的,而且你说这帮人是咋想的呢?他们在外头借钱那事儿也不是什么特别规矩,居然还好意思找警察帮忙,真不要脸!”

    唐弘业和杜鹃对于郝天赋的价值观实在是没有兴趣去评价,杜鹃对他摇摇头:“不是因为你欠钱不还的那些事儿。我问你,咸伟伟这个人,你认识么?”

    “不会吧?不是谁把咸伟伟给怎么着了吧?”郝天赋一听到咸伟伟的名字,似乎有点紧张,二话不说就爽快的承认了自己和咸伟伟的关系,“咸伟伟我当然认识了!我不认识谁也得认识咸伟伟啊!她是我女朋友!怎么回事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找她的麻烦来着?”

    “你先冷静一下……”杜鹃看他情绪有些激动,开口对他说。

    郝天赋却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他一脸焦急的从椅子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两只手攥着拳头压在桌沿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粗声大气的嚷道:“我郝天赋是个男人,一人做事一人当!那钱是我借的,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要卸胳膊还是卸大腿的也冲我来!别去找我女朋友的麻烦!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忍心的!”

    “我们什么时候说咸伟伟因为你在外面欠债所以被人怎么着了?”唐弘业一拍桌子,示意他坐下,“我们找你来,是要和你了解一下她父亲的事情。”

    郝天赋嘴上嚷得凶,被唐弘业那么一拍桌子,吓了一跳,差一点腿一软就当场跌坐回去,还好手扶着桌边撑得住,等他听明白了唐弘业的意思之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不急不忙的坐下身,瘫在椅背上,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我的妈呀,哥,你们下回有什么话就痛快一点说行不行?看着给我吓得汗都下来了!”郝天赋用手夸张的在自己的额头上抹了抹,好像是擦汗一样。

    “哟?一听说是咸伟伟的爸爸,你倒是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啊!”唐弘业一看郝天赋这个德行,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担心女朋友的爸爸有什么麻烦?”

    “不担心啊,”郝天赋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挺坦率的,直接摇了摇头,“咸伟伟她爸那个人,财大气粗又霸道不讲理,跟我也没有什么交情,不对,别说交情了,连好脸色都没怎么给过我,人家是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老板,我算是干什么的呀,我有啥好担心的!而且咸伟伟她爸不是早就跟她妈离婚了么,咸伟伟也是跟着她妈过日子的,她爸有啥麻烦也是他自己的事儿,跟咸伟伟没关系。”

    说完之后,他等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看一看唐弘业和杜鹃的反应,见他们两个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到底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哥,姐,你们俩能别跟我卖关子么?这事儿跟咸伟伟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我最近自己一屁股的破事儿,也没办法联系咸伟伟,被你们这么一说,我怎么就觉得心里头那么不踏实呢!”

    “咸伟伟的父亲咸和玉死了。”杜鹃对他说。

    郝天赋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不过他整个人反而好像是松弛下来了许多似的,缓了缓,脸上又换上了痞痞的笑容,颇有些幸灾乐祸似的问:“他咋死的啊?不会是真的像咸伟伟说的那样,早晚得死在女人手里头吧?要真的是这样,那可就实在是太逗了!真的是得恭喜他才行啊!那个词儿咋说的来着?我念书少,一下子还有点儿想不起来……哦哦哦,对,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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