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苏燕能起身时,立刻便被安排上工,每日寅时正就往司衣司,做些浆洗工作。

    第一天是最苦的,一群人三三两两围着一口井,不停地搓洗衣裳。

    她是新人,不仅因为手脚慢被管事嬷嬷训斥,而且有些老人会趁着白苏燕不注意扔一件两件到她这。往往是她刚洗完一堆,回头一看又是一堆,呵,想她白苏燕以前跟着父兄上战场时也没这么累吧!而暂时的,在不知道那位的态度以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喂,新来的,把这叠衣服也洗了,动作快点,知道吗?”一盆衣服就这样大刺刺放在她面前,眼前的女人,穿着浅紫的短褂,一看就是侍候北苑新人的宫女。

    粗略扫一眼,这一大盆衣服里,只怕全是这些宫女她们自己的。扔下衣物,那宫女转头就走,白苏燕擦了擦汗,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干活。

    好不容易将那个不知名的侍女的衣裳洗完,一回头却多出了好几盆衣裳,错愕、委屈、不忿在她心头轮流交织,想她戎马数载,眼下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个死丫头,手脚怎么那么慢?想不想吃饭了你!”管事嬷嬷一指戳在她头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怎么,你还委屈了你,动作快点,快!”

    白苏燕咬了咬唇,感受那些窃喜、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的沉默引来管事嬷嬷更多不满,“干嘛,你还不服气了?”感到肩上被用力的一拧,下意识地一缩,“死丫头,还敢躲?”管事嬷嬷一手拽住白苏燕,一手接连在她背上揪了好几把。

    “哟,崔嬷嬷,精神气儿这么足,在教训人呢?”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崔嬷嬷赶忙拽着她一块跪下去,“老奴见过窈室林、见过贞娘子。”

    被拽着跪下,周围东西又多,膝盖直接磕上盆,将盆子打翻,泼了她自己一身水,连带弄湿了崔嬷嬷的裙摆。

    “你个死丫头!”崔嬷嬷拽着她的手又狠狠拧了我一下,白苏燕垂着脑袋,眼前一片模糊,一双粉底绣鞋走进了我的视线,“这丫头是新来的?”

    “回室林,这丫头是半个月前犯了事被罚到这里的……”

    “半月前,这么说来是夭华夫人身边的宫女,”清泠泠的声音,同时一双紫色绣鞋亦挪了过来,“你把头抬起来。”深呼吸几次,将泪雾眨去,她才抬起头,目光平视至两人的腰部。

    “这规矩倒是不错,”先前说话带着调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会些针线吗?我那正缺个做绣活的。”数道嫉恨的目光投过来,这些人她现在才发现居然一个都不认识,呵,事先没拜码头,被欺负了也是活该。

    “奴婢谢过窈室林,”白苏燕整理了下情绪,俯身磕头,抿了抿唇,“能蒙室林青眼,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奴婢进宫时日短,比不上各位姐姐稳重,才会被罚到这来学规矩,奴婢的规矩还没学好,所以……请室林恕罪。”

    说完,又磕了个头,窈室林有几分错愕,再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待在这?”

    “是,况且奴婢并不擅针线。”

    “罢了,”那双粉色绣鞋开始往门口走去,“我不过随口一问。”那双紫色绣鞋停了一会,打量的目光像要将跪着的人看个对穿,最后在窈室林催促下也缓缓向门口过去。

    过了一会儿,崔嬷嬷起来呵斥,“行了行了,看什么看,都起来干活,一个个耷拉着脸,有本事让南苑的贵人看上,一群目光短浅的东西!还有你,赶紧去换件衣裳,想生病偷懒啊?”

    白苏燕努力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自然的笑容,低眉顺眼的道,“谢嬷嬷。”

    “谢我?哈,我崔氏管司衣司浣洗这块多年,你是第二个向我道谢的,你谢我什么?”崔嬷嬷的声调不阴不阳的,听不出喜怒,没想到一句客套话竟然触了这老人家的禁忌。

    她思量着,斟酌着语句开口,“奴婢进宫日子短,刚刚若没有嬷嬷照应,怕是要得罪贵人……”

    “得了,少灌迷魂汤,嬷嬷我不吃你这套,再不去换衣裳就别换了,毕竟这宫里宫女多,病死你一个也不算什么,哼!”崔嬷嬷白了她一眼,就走了,周围的浣洗宫女都发出嗤笑,一个个交头接耳,眼珠子避也不避的盯着白苏燕。

    “看她那样,马屁拍在马腿上,活该!”

    “就是,谁不知道崔嬷嬷最讨厌这套。”

    “蠢货,自作聪明,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当第二个室林吗?”

    “来这半个月都不见她对我们问过好,一副清高样,给谁看呢?”

    “嘘,别说了,嬷嬷在看呢!”

    回到房里,扫过那张通铺,同屋另外三个人白苏燕现在居然想不起人长什么样,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什么。

    打开衣柜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外衣,不知摸到什么指尖一疼却也没见血,凭着感觉她小心把东西摸出来却是一个荷包,拿起来沉甸甸的,获罪宫女不许带任何财物,莫非,一个念头子脑中闪过。

    将荷包拿到房间里唯一有些光亮的窗边,一个旧的脱线了的白底以苏绣绣紫燕穿柳图案的荷包,打开荷包,里面放了几根簪子、钗子,三个成色有些杂的玉镯子,一些碎银,几盒胭脂,还有三张纸条子,多日忍耐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爹……哥哥……”这个荷包是十年前娘亲手给她做的,含了她的名姓,吸吸鼻子,抹掉泪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们家没有软弱的人,我知道的,哥哥请放心。”

    想是她这些天钻进死胡同里令哥哥担心了,才顾不得会不会暴露给她费心送财物纸条,闭了闭眼,先前白苏燕懂却不愿去承认,眼下这般,怕是那位给她的警告处罚。

    放好荷包,换好衣服,回去将几大盆衣裳洗完,照例错过晚饭的饭点,扶着酸软的腰肢走进房里,桌上一片狼藉,连像模像样的一碗饭都没有,白苏燕拿起一双看上去没用过的筷子,想吃上几口冷菜,不想过度劳动的手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掉在盘子上发出“喀拉”一声。

    “哼,不过这点衣服就连筷子都握不住了。”说话的人因长期劳动,看上去像三十多岁了,在另两名宫女簇拥下输了个凌虚髻,白天为了方便干活,宫人按规定只能梳双螺髻,更不允许妆扮,但夜里无事,便有宫女偷偷涂脂抹粉来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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