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火(十八)

    “来吧,再近点。”说这话的是176师炮营营长周先富,176师的炮营,出广西时只有8门克鲁伯,在打上海时基本上没有用上,不是不想用,而是不敢用,因为炮弹太少,就那么几颗压箱底的炮弹,一旦打完,就只能每天拉着空炮过日子,这会是多么的尴尬。直到在告岭,因为成功伏击,不仅摧毁了敌人十三辆坦克,还把日本人来不及拉走的十二门70步兵炮收在了囊中,在於潜,莫敌部赞助了部分70步兵炮炮弹,让这个炮兵营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直到凌压西从蜈蚣山拉回大量的炮弹,才让这个炮兵营真正的活了起来,放开手脚,昨天一战建功,今天又一次显示出它的威力。

    炮兵阵地就在距离第二道防线后面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周先富让人先把八门克鲁伯拉走,刚才那一阵炮击,克鲁伯的炮弹全部打完,放在这里除了惹眼没有别的用处,只留下十二门*步兵炮。周先富让炮兵们把炮管放平,日本人的这种小炮,最大的好处不是轻,而是可以在负十度到正八十度调整射角,不仅能往高处打,还能往低处打,在近距离,可以对目标直接瞄准。炮兵射手通过炮筒,直接瞄准了防线前的日军坦克。这么近的距离,4.8公斤重的*炮弹应该能对日军的豆战车起到一定的作用吧,能打掉多少是多少,尽量降低步兵兄弟的作战难度,周先富想。

    随着周先富的一声高叫,十二门炮各自选择自己的对象同时发射,黄天化只觉得一阵凉风从头顶上掠过,就看到阵地前约五百米处的日军坦克阵发出了沉重的爆炸声。几辆坦克被炸得当场跳起,然后就歪在一边。

    国军阵地上,立即传出震天般的叫好声。

    日军整齐的坦克阵露出几个巨大的间隙,很快又有别的坦克补了上来,速度不减,方向不变,这次日本人确是有点破釜沉舟的感觉。

    谭何易的脸阴得要滴水,日本人要拼命,只怕我们也落不到好!来吧,拼就拼吧,大老远从日本跑到中国来拼命,老子不陪你,显得不够义气。平时都是笑着一张脸,对谁都是笑语相迎的谭何易潜意识中的狗脾气冒了出来,从腰上拔出勃郎宁小手枪,把准星对准了日军的坦克。

    “我日,再这样来几轮,老子就能把这一堆铁皮车全部报废!”周先富高兴得手舞足蹈,很快,装填完毕的步兵炮又一次对准了日军的坦克,这一次,坦克的距离更近了。

    “放!”炮弹飞掠而过。

    又有几辆坦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冒出了白烟,转而变成了明火。

    就在国军阵地士气高涨,大呼:“为炮兵兄弟请功”时,从东南方向,一群飞机飞进了所有人的视野。

    从南京飞来的日军陆基轰炸机,拖着魔鬼似的怪叫,冲向中国军队的防线。为了给飞机留下足够宽的投弹区域,日军的坦克停止了前进。

    “不管飞机,我们先抓紧时间把坦克收拾了再说。”周先富的叫声,显得特别刺耳,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开炮时间,飞机,会第一时间把*卸在炮兵阵地的头顶。

    就在第三轮炮弹离膛而出时,飞机的航弹也落在了炮兵阵地上。

    “不要理炮,快跑。”这是周先富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一颗航弹正好落在他的头上,爆炸,尸骨无存。有人说,他值了,昨天,他收拾了日军六辆坦克,今天,竟然收拾了日军二十七辆坦克。176师为他申请了宝鼎勋章,却一直没有下文,这是后话。

    随着飞机的第一波轰炸结束,日军的坦克终于焕发出它的威力,没有了步兵炮的威胁,坦克成了无敌的存在,它停在距离国军防线一百米的地方,除了坦克上装备的九二式重机枪,还把步兵的歪把子架在坦克上,子弹,狂风一般向国军的防线倾泻。

    黄天化部被打得抬不起头来,不仅没有还手之力,连还手的空隙也没有。

    “情况不妙啊!旅座”黄天化说:“日军这样做,或者是等重炮来,或者是等飞机来,我们的炮没有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从侧翼杀进敌阵,就只能坐以待毙。”

    谭何易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完全同意黄天化的意见,立即把电话接通176师师部,把情况进行说明。如果敌人撕破526旅的防线,此去将再无阻挡,在没敢有任何工事的平地上,与坦克争斗,与找死无疑。176师师长区寿年立即上报48军军部,廖磊将军二话不说,命令138师412旅从侧翼支援526旅,414旅以最快的速度,悄悄进入已经被摧毁的第一道防线,包抄敌军。

    412旅还没有到,日军的飞机又一次飞临526旅的上空,这一次,他们在坦克和机枪的配合下,采取了超低空轰炸的方式,因为坦克和机枪,把工事里的526旅压得抬不起头来,飞机很从容的把航弹精确的扔进526旅的战壕中,一时间,国军工事遭到了准确的轰击,一块宝剑般的弹片直直插进谭何易的背部,将他几乎钉在地上。

    飞机飞走了,日军向完全被毁的防线猛烈进攻,覃振元黄天化率部死战,寸步不让,用血肉之躯与日本人的钢铁殊死较量。1056团二营营长李石奇阵亡,黄天化负伤,情况危如累卵,仍死战不退。就在最后的关头,412旅副旅长兼1026团团长李本一率部从侧面杀入日军,同时,414旅旅长钟毅率部从后方杀出,日军大乱,双方混战,搅成一团,覃振元黄天化率部退出防线。

    正在这时,张光玮率172师从后方出现在日军第九师团的师团驻地太平村,并对师团部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日本主力部队为了急速返回营救师团部,摆脱与138师的纠缠,不惜让坦克从自己的步兵阵地上碾过,以死拼之势压上钟毅414旅,面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日军,钟毅让开了一条通路,让日军的坦克通过,却把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收拾了一千多人,成了此次战役的最大歼敌数。

    将近四个小时的战斗,今天的作战结束,双方没有赢家。

    抬着谭何易的担架,第一时间送到师部医院,看到一块宝剑型的弹片,从背上插入,从前胸露出,军医也有点慌了手脚,把弹片取出,用厚厚的纱布缠上,看着鲜血很快就浸透了纱布,军医无计可施,而此时的谭何易,早已晕了过去。

    黄天化电报莫敌,损失极大,死亡一百六十人,重伤二百零二人,其余都是轻伤,只有一个人完好无损,就是报务员。

    莫敌收到电报,大惊失色,让何得贵第三营全营立即赶回,补充实力。同时,由赵国龙警卫排护送张素和军医等医务人员,带上所需的药品器械,以最大的速度赶往战区。

    何得贵和赵国龙刚走,莫敌仍然觉得不妥,把覃基石、蒋春阳、龚庆元和四个旅属连连长找来,说:“旅长重伤,黄参谋长轻伤,李石奇战死,一二营非死即伤,那边已经到了最紧急的关头。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是48军的一部分,如果48军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再强大也没有用。我要马上赶回旅部,炮连、工兵连所有人都跟我走,包括炮连的所有装备、储备和工兵连的所的设备,全部带走。这里留下特务连、突击连和辎重大队,部队管理由蒋主任负责,参谋工作由龚处长兼任,后勤工作由老覃负责,军事由徐平总负责,突击连任务最重,整个基地的警戒与安全由陈正信负责。不能有任何差错,暂时不要主动出击,即使有敌人进犯,以避为上。”

    “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绝不允许有不同意见,今天第九师团的背水一战,给526旅带来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情势不容乐观。

    十二门九二式70步兵炮、二十二门70迫击炮,是李柏成连的全部家当,韦志高的工兵连各种工具和材料,如果不是覃基石把辎重部队能用的驮马都派出来,只怕所有战士都会变成负重行军。

    覃基石把一匹战马备上鞍鞯,让莫敌骑上,从这里,到旅部,将近一百里路程,有个脚力,起码能一边行军一边思考问题。

    老马脚步蹒跚,莫敌心急如焚,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他没有催促行军速度,只是吩咐了一句,今天不论多晚都要赶到旅部,中途不得休息。骑在战马上,莫敌心绪如潮,日军第九师团是个二万八千人的大型师团,在淞沪会战后,人员有所减少,经过补充之后,仍然保持二万四千人左右,有装甲车中队,有野炮兵联队,实力不弱,这些日子来,凭自己一个师团,与桂军第7、31、48军对抗,不仅没有落在下风,还生生的打残了一个31军,打垮了一个48军。如果不是今天趁虚而入的周祖晃第7军程树芬172师张光玮部杀入第九师团的老窝,接下来的情况将对国军方面更加不利。再看自己一方,第7军三个师,170师徐启明,身兼第7军副军长,一身两用,军务主要由副师长罗活负责,罗活,陆川人,白崇禧任广西模范营营长时的旧部,行武出身,读书不多,正气不足,邪气有余,颇有计谋,尽是诡道,因此,170师也如其人,投机取巧,不能力拼。171师师长杨俊昌是个老朽,与副师长覃寿乔把个171师弄得如满清的老营一般,没有一丝生气,在淞沪战场上511旅旅长秦霖阵亡后,这个部队更是散慢,行动迟缓,不堪大用。172师师长程树芬,湖北黄冈人,保定六期毕业,桂系仅有的几个外省掌兵人之一,履历复杂,曾任李明瑞的参谋长,并不能得到李白黄太多的重视,172师的真正当家人,是副师长张光玮。对于这个把自己带进军旅的引路人,莫敌的评价并不太高,学识渊博却并不会打仗,是个好人,却不是个好军人。第7军之所以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因为他是广西军的长子,装备齐全,底子丰厚。更重要的是,每一次激烈的作战,都有其它部队替他挡灾,之前是31军,接着是48军,如果48军被打垮,第7军也为期不远。再看自己所在的48军,135师太嫩,173师已残,能有一战之力的仅有176师,经过这一役,176师的实力也要大打折扣,自己必须带着最大战力尽快归建,力保48军还有一战之力,这样,作为桂军旗帜的第7军才不会倒,才能维护这个区域的平衡。

    天,渐渐的黑了,西边的残阳,照着满是汗水的脸,也照在莫敌的心中,路程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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