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曜也被他曾经受过的那些事情所迷惑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在我出声之后,人还有一阵子反应不过来,只是身体的本能在察觉到有危险靠近时,自动地去挡了一下。

    原本掉在地上的那把剑此时悬空飞起,正朝着他的主人袭击了过来,司徒曜虽被它所伤,脖颈处被抹出一道血痕,但好在他闪躲得还算及时,伤口不深。

    “小少爷,你这是……”谢昌膛目,呆呆地望着司徒珩。

    突然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白忠在内都吃了一惊,露出不解之色。

    我握紧挞魔鞭,心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在浮沉飘荡,比那日在木漳县中,小哑巴将我推向箭雨中时更甚。

    就算他曾经受到过那样的虐待,也不能代表他就是无辜的,亏欠他的是司徒靖,可他所做之事,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个无关的家庭。司徒曜对他的罪行只知道那一点过往,那一点私怨,可我们不是,我们是亲眼看着他的人杀了那间宾馆里几乎所有的人,他在炼制僵尸的时候使用的尸体来源不明,谁能保证在目睹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不会做出跟自己父亲一样的事?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过一个是追求极端的术法,一个是极端的恨罢了,不管他有多大的痛苦与委屈,在他主动去伤害那些平凡人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无辜者了。

    司徒珩望着我们,黑沉沉的眼睛带着阴郁,嘴角迟钝地上扬了一下,随后右手一抬,他身后的白黾便冲上来对着我们吐出了一口浓丝。

    一张网在面前展开,我将挞魔鞭的鞭身上灌满阳气,想将它在眼前拦下来,但没想到的是,那些蛛网在接触到鞭身的一刹那,我手腕一软,手中法器险些坠落在地上,随后便觉得挞魔鞭像被什么给拖出了一样,分量重到我几乎拿不起来。

    在我惊异之时,那些蛛网就像是活物似的,缠着挞魔鞭一圈圈绕了上来,在上面越裹越紧,快要碰到我的手时,我急忙咬破指尖,将食指按在上面写下一道符文。

    在雨水的冲刷下,符文的效力比平时减弱了很多,而那些蛛网很快将血液吞噬,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只是我的目的也并非是要驱除它,此举对我来说反而是帮了我一把,使那些符文与挞魔鞭的距离更加接近,吸了血气的蛛网在振奋得鼓动了一下之后,就因为咒文与挞魔鞭本身的呼应,从内里爆发出一阵灼烈的阳气,将蛛网炸裂撕开。

    我没想到对付这东西的一个网就会这么费劲,更让人头疼的是,白黾的网就像完全不在乎消耗,一个刚刚消失,另一口网就从它口中喷出。

    只是这一次它没能在靠近我身边,在半空中就被一道寒光割裂了,我侧眼,看到的竟是气喘吁吁的子未。

    “你怎么……”我话没有问出来,子未急声道:“先别管我,专心对付眼前。”

    他挣脱司徒珩的控制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连说话也显得费力,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让自己站在这里继续参与这场战斗的,当下只能点了点头,不去想其他的,专心地不停躲避身形。

    与此同时,我看到白黾在朝我们吐出丝团的过程中,自己本身也在调整自己的位置,而它所走过的路上,无一例外都被细密地织了一道网,将废墟的入口处一点点慢慢拦截了起来,除此之外,树林中也忽然冒出许许多多的纸蝶来,一只只都不接近,只是悬在空中振动着翅膀,扰乱了周围大片空间的气息流动。

    我将精力放出去一些,在我们的上空感受到了同样布成网状,等待司徒珩的指令的无数寒气。

    我心中焦急,一边怕千冰索靠近,一边又要躲避蛛网的接触,司徒曜却好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躲在白黾身后操控这一切的司徒珩。

    “姑娘,让开。”

    我闻声退到一边,见白忠在司徒珩抬手的那一刻,轮椅自己上前,将他推到了这场战斗的最前沿,在同一时间与他一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对面的那只白黾在身体抬起之后,一口酝酿已久的蛛丝却卡在了腹中,不上不下,迟迟吐不出来。

    能控制白黾,白忠他非是司徒家的人,竟也懂得驭灵之术!怪不得我们在进他的院门的时候,明明没有人,那扇门却自己打开了,那不是机关,而是控傀术。

    司徒珩偏头,看向白忠,眼角带了被阻碍的恼怒,手指一转,几只纸蝶便朝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子未,保护白先生!”我忙道。

    子未及时地从与白黾的蛛网的纠缠中撤回来,抽出几张符纸默念了一道咒语,在纸蝶靠近时朝它打过去,而我也在白忠的位置旁画了一个新的阵图,挞魔鞭开刃后闪开两只之间的空隙,将它们直接打下来。

    纸蝶落地,本以为千冰索也会随之销毁,可在雨水中,我却只觉得身上隐隐有些针扎似的痛,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身上莫名地多出一些细小的划痕,有深有浅,衣服也被割破,在渗着血。我望向另一边的子未,他的情况也是跟我一样,而我们所保护的白忠,与我们此时的状况也未有差异。

    千冰索碎裂后,也会对人造成伤害吗?

    那只白黾被他们两个人同时拉扯着,面对唯一的控制权,谁也不能先放手,谢昌到这时候还搞不懂当下的状况,还在喊着小少爷,想要跑到对面去,阻止司徒珩再动手。

    我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明知道他这时候只要靠近,下场就只会有一个死字,可自己分身乏术,无法顾及到他,只能尽力地喊了他一声,让他别过去。

    谢昌没有听我的话,人刚靠近几步,却忽然被从背后猛击了一下,眼睛在瞪了一下之后,身子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被人击晕过去。

    落在泥水里的那把剑终于又甩开了污尘,冲刷掉泥渍,回到他主人的手中。

    我看到司徒曜终于调整好情绪回过神来,心里稍稍有了点底,喊了一声子未,他便会意,在那把剑独自冲到我们这边时,两个人默契地让开,给它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剑光闪烁,剑鸣不止,行于空中比握于掌中更加流畅,更加迅捷,在我们击落那些纸蝶的同时,将所有散落的千冰索的碎片再次斩于剑刃之下,被剑身所包裹的阳气烧灼,消失于接触的瞬间。

    司徒珩手中的纸蝶却不像白黾的蛛丝那般,数量有限,被毁掉了一部分之后便快速地撤了回去,离开我们所能攻击到的范围。

    只是这样一来,司徒曜的精力便有了富余,在控制那把剑的同时,将自己控傀术的一部分阴弦也连接在了对面的白黾身上。

    不懂驭灵之法,无法发挥出白黾的能力,可若只是拉住它,顺应白忠的操控而做出变化,这可是他们控傀术最基本的控物。

    司徒珩的术法能力原本就与白忠不分上下,这会儿又加入一份力量,那只白黾的行动轨迹很快有了改变,逐渐地往我们的方向靠近了一点,而身体也在慢慢转向司徒珩的方向,那口含在腹中的蛛丝,在它的头部微微转过去时,就朝它吐了出去。

    蓄积已久的蛛丝一喷出,立刻展开成一张硕大的网,司徒珩在这时候只能放弃了对白黾的拉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挡下这张网上。

    白忠和司徒曜没想要他的性命,蛛网吐出的角度本就有偏差,又被他自己操控着往另一端折叠过后,那一张大网便被甩在了旁边的建筑上,没有沾到他身上分毫。

    白黾一回到我们身边,白忠口中突然吐出一口血来,一双搭在轮椅两侧的手抖得很厉害。

    “白老。”司徒曜往他身旁走出一步。

    白忠抬手制止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那双悲怆的眼睛望着对面不甘的司徒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老态。

    司徒曜沉默,将那把剑收回手中,下一秒,就朝司徒珩走了过去。

    司徒珩站在原地,在他走近之后,手指拉开,将身边的碎石一块儿齐刷刷地朝他砸了过去,把悬在我们上空的纸蝶也召回了一部分,将他包围起来。

    两厢缠斗中,我看到司徒珩有很多次想去压制司徒曜的行动,可都被白忠挡下了,而他要对白忠下手时,所有的攻击又有我和子未在防御,一时半会儿之间无法有所突破。

    没有了白黾,控傀术也失效,一场纯粹的近身战,结果在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司徒曜一剑斩开面前的巨石,另一只手一翻,一块石头朝司徒珩身上砸过去,将他撞飞出去,摔在了一堆乱石之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司徒曜手中的剑已经再一次抵在了他的眼前。

    他一张脸上满是鲜血,额头伤可见骨,一双染了血的眸子森森地盯着司徒曜,那只跟随在他身边的木偶也被压在石块下,身体已经损坏。

    “过去是父亲和两位哥哥对不起你,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司徒家只剩下你我二人。”司徒曜开口,声音喑哑,“小珩,如果,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话语未既,司徒珩忽然朝他的剑上撞了过去,剑刃刺穿他的肩膀,而司徒珩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短刀也在这种距离的拉近后刺进了司徒曜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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