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戌年七月十八,叙州民党动乱,刺杀知府同知及巡防营统领,叙州人心惶惶,次日晚会党骚动,趁夜劫掠府库,巡防营竟作鸟兽散,于是全城骚动,引大火焚城,之后又经暴雨,叙州终毁。

    所幸有富顺民团团总张斩,得知叙州不稳之后,带兵一千五百人救援叙州,期间恐缓不济急,张斩自带精兵一百,一路破关斩将,冲破民党十数道阻拦,一天奔袭百余里,朝夕至,以一队之力力挽狂澜,叙州百姓活命者,皆赖张斩之力,叙州家中供奉长生牌匾者数不胜数。

    消息传到四川总督王人文,把这位总督大人吓得几乎昏过去,连着上了三道请罪折子,这才定下心来,寻思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这位癸未科的进士,历任贵州湄潭、贵筑、开泰县知事,广西南宁平乐府、奉城锦州府知府,广西桂平梧道,广东按察使、提学使,陕西布政使,四川布政使,可谓一路官运亨通,逢缺必上,不到五十就成了一方封疆大吏。

    本以为四川是天府之国,可以平平安安的做上一任,几年后转任两湖总督,再转任两江总督,如果运气好的话转任直隶总督,进而耀升军机处,风光的过上一辈子,可是没想到四川虽然物产丰富,可是官吏懒散,治下土匪横行会党遍布,之前还只是小打小闹,现在竟然变成了屠城惨剧,这让生性懦弱的王人文萌生了惧意,紧急找来头号幕僚黄师爷。

    黄师爷身材瘦小,嘴巴上两撇小胡子,看上去跟黄鼠狼差不多,自打王人文知县的时候就跟着王人文,风风雨雨也有二十多年,对王人文的心性摸得很透,见东家愁容满面,就问道:“东翁何事愁?”

    “黄先生请坐,你看下这个。”王人文把电报递给黄师爷,黄师爷双手接了过来,还没看到内容,先看到密密麻麻一大张,黄师爷就吃了一惊,电报收费金贵,一个字库平银七两,大洋要九块大洋,这么多的字数,恐怕光是电报费就要几千块大洋了。

    什么事情需要用这样的方式通信!黄师爷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一行行看下去,看到最后手都颤抖起来,将电报放回桌子上,连着喘了几口气,调匀了呼吸这才说道:“大人,为今之计,一定要安抚住各州,千万不可再生民变!”

    “先生说的是,我这就下令让新军加紧巡查,遇到革命党一定严惩不贷。”

    “东翁此言差矣,如今革命党已经成燎原之势,就连新军中也有不少,靠这些人去抓革命党如同水中捞月,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那要如何?”

    “东翁,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何人解得叙州之危?”

    “先生高见,我这就派人请他过来,委以大任。”

    “恩,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颇为棘手,叙州如今怎么样了?”

    “那还用说,乱民烧杀抢掠了一晚上,大火烧掉了半个城,再加上山洪爆,叙州算是毁了。”

    “东翁,第二件事就是重建叙州,朝廷现在是载沣当政,脾气是极好的,最烦的就是下面有事不能决断,推到上面来做决断的,所以东翁最好上个折子,把叙州重建的事情报详细些,让摄政王大人少操点心。”

    “哎也只有这么办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王人文点点头,摄政王载沣这人往好里说是没有脾气,往坏里说就是没有主见,这样的人要是学旗人遛鸟玩鹰最合适不过,不过要是治国的话,这个性子可就糟糕透顶,如今朝政不振,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摄政王载沣要负很大的关系。

    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不是朝廷,也不是同僚,竟然是小小的民团头领,那个叫做张斩的年轻后生,白云苍狗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叙州动乱这个事情,换成以往各位军机大臣,比如说曾文正或者左文襄来办理,断然是要出兵平乱的的,就算换成修养足疾的袁项城,也是要派军镇压的,没有别的原因,动乱就是动摇朝廷根基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

    不过现在载沣赶走了袁项城,换上了几个弟弟,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乳臭未干的几个愣头青,只知道遍地刮钱。前一段我还听别人说,盛宣怀在载涛处使了八十万两银子,要把源丰润弄到,却不想万一源丰润到了,上海市面就崩掉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载涛就是敢收钱,国事如此已经不堪再看了。“

    在叙州一处大宅院里,李岱青愤愤不平的说道。

    张斩坐在椅子上,眼圈黑如熊猫,大口大口的喝着红茶,即便是这样还是看不到一点精神,距离血夜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天之中张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其他的时候都在整编部队,抓捕劫匪,以及安抚百姓身上,如今叙州虽然还是苍夷满目,可是张斩的队伍24小时巡逻,劫匪的级挂的满大街都是,人心也就跟着安定起来,张斩这才有跟李岱青聊下善后的事情。

    至于李岱青的牢骚,张斩猜测大约是跟被贬的袁世凯有关,这是李岱青的私事,张斩也没兴趣过问,不过清朝朝廷到底会怎么样应对,这却是张斩最关心的事情:“岱青兄,你的意思是说,朝廷不会管叙州,任由这里自生自灭。”

    李岱青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叙州十万百姓的性命,都落在你我手上了。”

    张斩苦笑:“还真是一个大包袱啊,岱青兄现在叙州如何?”

    李岱青张嘴就来:“人口还剩下七万七千八百多,其中劫匪一万三千四百多人,普通百姓六万四千三百多人。得金银折合库平银八十三万两,不过按照老规矩,这些钱都要给你的这些部下,留下一半归你,所以叙州一穷二白,如果朝廷救济来得及,还能勉强维持,要是来不及,至少要饿死一半人。”

    张斩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大口红茶下去:“这钱是叙州百姓的,我不会动的,虽然这钱是从劫匪手中抢到的,但是这些钱的原本主人都是老百姓,我拿了不就等于我抢了百姓的钱吗,所以这钱我绝对不能要。”

    “可是这些钱上面也没有名字,你怎么还呢?而且你的手下血战之后没有拿到钱,下次作战还会这么勇猛吗?”

    “我已经想好了,朝廷不救叙州的百姓,那就让我来吧。”张斩猛的站起,豪迈的一挥手:“我的那些手下吗,他们会得到他们的一份的,我一向赏罚公平,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你,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机会。”

    “你问吧。”

    “早前婚礼上,我向四大家家主提出个建议,要修富顺到宜宾的铁路,路长不过百里,修好之后光是脚夫的钱就能省下数十万两银子,想来有利无弊,可是四大家家主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深说,岱青兄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岱青摇头:“这件事我是知道的,现在四川已经有了铁路公司,连铁路的款项也是每年都解,如今累计大约收到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富顺富裕,这些年累计交上去的款项,也有四五百万了。”

    张斩愕然:“这么多银子,怎么不见在富顺修路?”

    “川汉铁路不过富顺,怎么修路呢?”

    “恩,原来是这样,既然得了这么多银子,如今修了多少里,多久才能修到富顺?”

    “那里修什么路,那些银子都被铁路公司的人把持了,如今朝廷要收回路权,这些人才慌了神,草草的请来詹天佑,只修了十五里就停在那里,照样的每年收取银子,拿了银子也不修路,听说在上海的某个经理,买股票亏空了两百万两银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还有这事!岱青兄我有个事情想要麻烦你下。”张斩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像看到鱼的猫一样。

    李岱青苦笑:“能不能不答应。”

    张斩大笑:“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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