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声音穿过林间,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小小的县城附近,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忙碌景象。

    往来的士兵牵着战马、推着辎重往破旧的城池内部去,不远处有士兵队伍正在用石块修补土墙,远远的也有斥候骑马狂奔回来:“四个方向,都有金狗……”

    齐新翰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

    有着残破城墙的这座废弃县城叫做传林铺,位于西城县东面的山间,早些年也是有人住的,但随着女真人南下,山匪肆虐,西城县在戴梦微的主持下又开了门户,吸纳周围居民,这边便被废弃掉了。

    虽然一路借道前往樊城,戴梦微表现出了巨大的诚意,但随着这边登高一呼,部分汉军反正聚集过来,齐新翰所率领的这队人马却并未立刻跑过去凑热闹。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是早年惨痛的教训换来的经验。

    先前齐新翰率领三千人被一路追逐,王斋南算是第一批前来营救、接应的队伍,虽然战力不强,但人数毕竟还是有的。但事实证明,在戴梦微的运筹手腕下,华夏军的情报系统也受到了部分的迷惑与干扰,这一次女真人来势汹汹,附近的汉军也已大范围的合围过来,齐新翰将队伍退往传林铺,一时间其实拿不准该逃还是该冒险逃走。

    在情报触觉不广的情况下,以三千人贸然突围,这一次,很可能会被截击在半路。一旦被拖入泥沼,最后恐怕只会憋屈地全军覆没。

    这一次千里奔袭襄樊,本身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根据竹记那边的情报,首先是戴、王二人的动作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即便进攻襄樊不成,联合戴、王发出的这一击也能够惊醒许多还在观望的人。谁知道戴梦微这一次的反叛毫无征兆,他的立场一变,所有人都被陷在这片死地里了,原本有意反正的汉军遭到屠杀后,汉水这一片,已经草木皆兵。

    原本在这一块活动的绿林人、竹记情报人员,在眼下的一刻,恐怕也遭到无情的捕杀。

    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过来,到了近处时,被齐新翰麾下的士兵挡住了,齐新翰挥了挥手迎上去:“王将军,怎么样了?”

    王斋南是个面目凶戾的中年将领,国字脸、长了一脸的麻子,此时看着齐新翰:“我也接了消息,西城县那边,几近全军覆没了。”他咬牙切齿,嘴唇颤抖,“姓戴的老狗,卖了所有人。”

    齐新翰沉默片刻:“戴梦微为何要起这样的心思,王将军知道吗?他应该想得到,女真人一去,他活不长的。”

    “我不知道……若有机会,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王斋南低喝了一声,随后望着齐新翰道,“接下来齐将军准备如何做?该如何处置我等,可想清楚了吗?”

    “大伙儿并肩作战,哪有什么处置不处置的。”

    “是那戴梦微与我一道诱你前来,你不怀疑我!?”王斋南看着齐新翰,瞪着眼睛。

    齐新翰也看着他:“先前的情报说明,姓戴的与王将军并非从属关系,一次卖这么多人,最怕谋事不密,事到如今,我赌王将军事先不知道此事,也是被戴梦微利用了……虽然先前的赌局败了,但这次希望将军不要令我失望。”

    夕阳已往山下落去,远远的厮杀声与近处人声的喧嚷汇在一起,王斋南用凶狠的脸看了齐新翰好一阵子,随后抬起手来,重重地锤在胸口上:“有你这句话,从今往后王某与手下一万二千余儿郎的性命,卖给华夏军了!要怎么做,你说了算。”

    齐新翰点头:“王将军知道夏村吗?”

    王斋南便也点头。

    齐新翰道:“那接下来,咱们商量一下,这次防御战,该怎么打……”

    人们在城墙上展开了地图,夕阳落下去了,最后的光芒亮起在山间的小城里。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很绝望的局面了,完颜希尹已经过来,而随着戴梦微的反叛,方圆数百里内原本潜在的盟友,这一刻都已经被一网打尽。没有了盟友的基础,想要远距离的逃亡、腾挪,难以实现。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也早都明白过来,即便嚎啕大哭,对于遭遇的事情,也不会有半点的裨益,因此人们也只能面对现实,在这绝境之中,构筑起防御的工事。只因他们也明白,在数百里外,必然已经有人在一刻不停地对女真人发动攻势,必然有人在竭尽全力地试图营救他们。

    而他们也相信,在更远处,西南的军队也必如地火一般的冲向剑门关,一旦他们冲开那坚固的塞子,如熔岩般的冲出地面,留给女真西路军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

    *****************

    晚霞迁延。

    越过漫长的天空,穿过数百里的距离,这一刻,金国的西路军正从剑阁的山口往昭化蔓延,兵力的前锋,正延伸向汉中。

    这一路的军队极其狼狈,但出于对回家的渴望以及对战败后会遭遇到的事情的觉悟,他们在宗翰的带领下,仍旧保持着一定的战意,甚至于部分士兵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煎熬后,凶性已显,上得战场,更加的歇斯底里、厮杀残暴。这样的情况虽然不能增加军队的整体实力,但至少令得这支军队的战力,没有掉到水准以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金人部队持续了数十年的自尊在最后燃烧的一种体现。

    从剑阁方向撤出的金兵,陆陆续续已经接近六万,而在昭化附近,原本由希尹带领的主力部队被带走了一万多,此时又剩下了万余屠山卫精锐,被重新交回到宗翰手上。在这七万余人之外,仍有二十余万的汉军如炮灰般的被安排在附近,这些汉军在过去的一年间屠城、劫掠,搜刮了大量的金银财富,沾上累累鲜血后也成了金人方面相对坚定的支持者。

    而在他们的侧面,秦绍谦率领华夏第七军,在四月间已经陆续发动了几次进攻,一次是试图正面强攻宗翰、一次进攻剑阁、一次汉中方向。这中间,屠山卫与其对抗过一次,竟有抵挡不住的迹象,但由于宗翰毕竟占着兵力优势,秦绍谦的几次进攻虽然都造成了一定的战果,威慑力惊人,但最终还是被宗翰相对从容地一一化解。

    从昭化去往剑阁,远远的,便能够看到那雄关之内的群山间升起的一道道烟尘。此时,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已经在设也马的带领下离开了剑阁,他是剑门关内倒数第二离开的女真大将,而今在关内坐镇的女真高层将领,便只有拔离速了。

    大军从西南撤出来的这一路,设也马时常活跃在需要断后的战场上。他的奋战鼓舞了金人的士气,也在很大程度上,使他自己得到巨大的锻炼。

    军队离开黄明县后,遭遇追击的烈度已经降低,只有对剑阁关口的守卫将成为此次大战中的关键一环,设也马原本主动请缨,想要率军镇守剑阁,堵住华夏第五军的出关之路,但这一次,无论是父亲还是拔离速都不曾统一他这一想法,父亲那边更是发来严令,命他尽早跟上大军主力的步伐,这让设也马心中微感遗憾。

    从大军撤离后半段的情况上来看,华夏军已经开始停用那威力巨大的火器,这或者意味着这种火器的数量已经如同预料般的见底,另一方面,根据设也马这段时间以来的觉察和计算,西南的这支华夏军,很可能还面临了其他更为复杂的状况。到得今日从剑阁离开,拔离速的言辞,也证实了设也马的想法确实有着极大的可能性。

    “……打了快半年的仗,西南的这支华夏军,伤亡不小……宁毅手头上的人原本就已经见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几万的俘虏困在山里运不出去,眼前的华夏军,犹如一条吞象的巨蟒,稍微动一动,它的肚子,就要被自己撑破了……实际上,若有机会,我宁愿再往前进军,搏它一搏,或许这支军队自己崩溃,都未可知……”

    拔离速的想法补完了设也马心中的猜测,也确确实实地说明了姜还是老的辣这个道理。设也马只是认为截断剑阁,后方的大军便能集结一处,从容对付秦绍谦这支大胆的孤军,说不定能够当着宁毅的眼前,生生断去华夏军的一臂,令其望剑阁而兴叹,却想不到拔离速的心中竟还存了再次往西南进攻的心思。

    这样的行为孤注一掷、九死一生,但在华夏军放松了警惕的这一刻,若然真的成功,那该是何等伟大的战绩。可惜在斜保去世后的状况下,他也知道父亲和军队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进行这样的冒险。

    那便只能去到大营,向父亲请缨参与围歼秦绍谦所率领的华夏第七军了。

    夕阳烧荡,军队的旌旗沿着泥土的道路延绵往前。大军的惨败、兄弟与同胞的惨死还在他心中激荡,这一刻,他对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

    *****************

    我们的视野再往西南延伸。

    越过剑阁,原本曲折蜿蜒的道路上此时堆满了各种用于挡路的辎重物资。有的地方被炸断了,有的地方道路被刻意的挖开。山道两旁的崎岖山岭间,不时可见大火蔓延后的漆黑残迹,部分山岭间,火焰还在不断燃烧。

    从剑阁向前五十里,靠近黄明县、雨水溪后,一处处营地开始在山地间出现,华夏军的黑底孤星旗在山间飘荡,营地沿着道路而建,大量的俘虏正被收容于此,蔓延的山道间,一队一队的俘虏正被押向后方,人群拥挤在山里,速度并不快。

    纵然已经是华夏军控制的区域,但在附近的山岭中,偶尔仍旧能看见升腾的烟柱。每一日里,也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在这山野的各处发生。

    金人狼狈逃窜时,大量的金兵已经被俘虏,但仍有数千凶悍的金国士兵逃入附近的密林之中,这一刻,眼见已经无法回家的他们,在遭遇战斗后同样选择了点起一场又一场的大火,火焰蔓延,许多时候活生生的烧死了自己,但也给华夏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有几场火焰甚至波及到山道旁的俘虏营地,华夏军命令俘虏砍伐树木构筑隔离带,也有一两次俘虏试图趁着大火逃亡,在蔓延的火势中被烧死了不少。

    黄昏降临的这一刻,从黄明县以西的山腰木棚里朝外望去,还能看见远处山林里升起的黑烟,山腰的下方是顺着道路而建的狭长营地,数千金兵俘虏被看押在此,混合着华夏军的队伍,在山谷之中延绵数里的距离。

    山腰上的这处宽大棚屋,便是眼下这一片军营的指挥所,此时华夏军军人在棚屋中来来去去,忙碌的声音正汇成一片。而在靠近窗口的木桌前,新报到的数名年轻人正与在这边管理部分事务的宁曦坐在一块,听他说起最近遭遇到的问题。

    “……能用的兵力早就见底了。”宁曦靠在长桌前,如此说着,“眼下看押在山里的俘虏还有将近三万,近半数是伤员。一条破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俘虏也不怎么听话,让他们排成长队往外走,一天走不了十几里,路上经常就堵住,有人想逃跑、有人装病,有人想死,林子里还有些不要命的,动不动就打起来……”

    “……林子里打起来,放上一把火,路上的俘虏又蠢蠢欲动了。他们走得慢,还得供应吃的喝的,药材粮食从山外头运进来,本来一条破路又被占了一半,这样走走停停,一个月都撤不出去……另外,五十里山道的巡逻,就要分出很多人手,巡逻队要抽调人手,偶尔还有折损,捉襟见肘。”

    “……最麻烦的事情还有防疫,现在已经入夏,人死在山里尸体烂了,一个不好,会闹瘟疫。要是真的起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才知道,当年武安君白起为何要坑杀四十几万人,我们不能搞坑杀,你们看看外头,那些俘虏随时哗变往上面冲过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宁曦揉着额头,随后倒是笑了起来:“……好在你们来了,一个也跑不掉,这次要帮我。”

    “便是来帮你的啊。”有人应道。

    在座的几名少年家中也都是军旅出身,如果说宇文飞渡、小黑等人是宁毅通过竹记、华夏军培养的第一批年轻人,后来的侯元顒、彭越云、左文怀等人当算第二代,到了宁曦、闵初一与眼前这批人,算得上是第三代了。

    众人早就熟识,大战开始之初,这些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被安排在军队各处熟悉不同的工作,眼下战事将息,才又被派到宁曦这边,组织起一个小小的班底来。主导这件事的倒并非宁毅,而是远在成都的苏檀儿以及苏家苏文方、苏文定为首的部分老臣子,当然,宁毅对此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当下便是分配与安排工作,在座的年轻人都是对战场有野心的,当下问起前方剑阁的状况,宁曦微微沉默:“山路难行,女真人留下的一些拦阻和破坏,都是可以越过去的,但是断后的军队在不用帝江的前提下,突破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拔离速断后的意志很坚决,他在路上安排了一些‘敢死队’,要求他们死守住道路,就算是渠师长领队往前,也产生了不小的伤亡。”

    众人互相看了看:“女真人野性还在,况且这么些年来,很多人在北方都有自己的家人,拔离速若以此威胁,确实很难轻易打到剑阁的关口下。”

    “……女真人不可能一直死守剑阁,他们前方大军一撤,关卡始终会是我们的。”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在关外的主力已经膨胀到接近十万,秦将军带着两万多人,打不垮宗翰和希尹的联手,甚至可能被宗翰反过来吃掉。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剑阁,我们才能拿回战略上的主动。”

    众人一番议论,也在此时,宁忌从棚屋的门外进来,看着这边的这些人,微微沉默后开口问道:“哥,初一姐让我问你,晚上你是吃饭还是吃馒头?”

    宁曦正在与众人说话,此时听得提问,便微微有些脸红,他在军中从不搞什么特殊,但今日或许是闵初一跟着大家过来了,要为他打饭,因此才有此一问。当下脸红着说道:“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有什么好问的。”

    宁忌不耐:“今晚炊事班就是做了饭也做了馒头啊!”

    宁曦挥手:“好了好了,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宁忌看着他:“……我吃屎。”

    木棚里安静了片刻,随后有在喝水的人忍不住喷了出来,一帮年轻人都在笑,远远近近指挥部的众人也都在憋着笑,宁曦深吸了一口气:“……你告诉初一,随便吧。”

    “初一姐想帮你打饭,好心当做驴肝肺。”

    宁忌木然地说完这句,转身出去了,房间里众人这才一阵大笑,有人笑得摔在了凳子下面,也有人问道:“小忌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宁曦捂着额头:“他想要上前线当军医,老爹不让,着我看着他,还给他按个名目,说让他贴身保护我,他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我真倒霉……”

    众人议论纷纷,如此笑了一阵,夕阳之中,有人看见远处又有一道烟柱升了起来,众人起身观看,知道山的那头必然又发生了一场遭遇战,营地之中的气氛也变得怪异起来,山下不少的俘虏都在眺望那处烟尘。

    纵然方才有着些许的笑声,但山里山外的气氛,实际上都在绷成一根弦,众人都明白,这样的紧张之中,随时也有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战败并不好受,战胜之后面对的也仍旧是一根越来越细的钢丝,众人这才更多的感受到这世界的严苛,宁曦的目光望了一阵烟柱,随后望向东北面,低声朝众人说道:

    “剑阁的进攻,就在这几日了……”

    ……

    距离剑阁已经不远,十里集。

    已经攻占此地、进行了半日整修的部队在一片废墟中沐浴着夕阳。

    刚刚火化了同伴尸身的毛一山任由军医再度处理了伤口,有人将晚餐送了过来,他拿着铁盒咀嚼食物时,口中仍旧是血腥的气息。

    每一次的幸存都值得庆幸,但每一次的幸存,也必然伴随着一位位熟悉的同伴的牺牲,因此他的心中倒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

    静静地吃着东西,他将目光望向东北面的方向。视野的一侧,却见渠正言正与其余两位擅于攻坚的团长走过来,到得近处,询问他的状况:“还好吧。”

    “还能打。”

    “方才收到了山外的消息,先跟你们报一下。”渠正言道,“汉水边上,先前与我们联手的戴梦微叛变了……”

    夕阳之中,渠正言平静地跟几人说着正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讲述了双方的联系,随后将手指向剑阁:“从这边过去,还有十里,三日之内,我要从拔离速的手上,夺下剑阁。这场仗会有不小的伤亡,你们做好准备。”

    毛一山立正,敬礼。

    ……

    剑阁城头,这一刻,拔离速也正看着燃烧的夕阳从山的那一头蔓延过来。

    与设也马所说的,不过是有所保留的言语。

    他是女真宿将了,一生都在战火中打滚,也是因此,眼前的一刻,他格外明白剑阁这道关卡的重要性,夺下剑阁,华夏军将贯通第五军与第七军的呼应与联系,获得战略上的主动,若是无法取得剑阁,华夏军在西南取得的胜利,也可能承受一次急转直下的沉重打击。

    五个多月的战争过去,华夏军的兵力确实捉襟见肘,但是以宁毅的能力与眼光,尤其是那种身处狭路绝不退让的风格,在当着宗翰的面杀死斜保之后,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以最暴烈的方式,尝试夺取剑阁。

    在见识过望远桥之战的结果后,拔离速心中明白,眼前的这道关卡,将是他一生之中,遭遇的最为艰难的战斗之一。失败了,他将死在这里,成功了,他会以英雄之姿,挽回大金的国运。

    令人欣慰的是,这一选择,并不艰难。会面对的结果,也异常清晰。

    他将镇守住这道雄关,不让华夏军前进一步。

    ……

    这一刻,从汉水之畔到剑阁,再到梓州,漫漫千里的路程,整片大地都绷成了一根细弦。戴梦微在西城县斩首上万人的同时,齐新翰死守传林铺,秦绍谦与宗翰的大军在汉中以西腾挪对冲,已至极限的华夏第五军在竭力稳住后方的同时,还要全力的冲出剑阁的关口。战争已近尾声,人们仿佛在以意志力烧荡天空与大地。

    大火,就要奔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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