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负责开道的212军用吉普车里,张援朝眼看着银灰色的尼桑闪着尾灯从自己右手边过去,浓黑的眉毛便攒成了一团,等到它在车前二十多米的地方抢了主道又亮起停车灯之后,原本已经眯起来的眼睛骤然间睁大。()

    从军近三十年了,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一直坐在军区直属队政委的椅子上,张援朝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他接触的多了,其中不乏嚣张过头的,可说到底,他还真没见过敢在高路上硬拦抗灾军车的潮种。

    真是见过强的见过横的也见过既强又横不怕死的,还真没见过不怕死到硬要把脑袋往枪口底下撞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警卫员已经把配枪拔出来了,司机也很警惕,踩下油门之后却没有下车,而是通过车载无线电同后面的卫车取得了联系。

    “这小子想干什么?打劫道也不带这样的吧?”警卫员小张已经把配枪拿在手里了,看到前面二十米处那辆尼桑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年轻人,忍不住回头笑道。

    张援朝笑了笑,没说话,他看到从外冒雨冲出去十几个拿着行军铲的士兵,估计是后面接到通知派人过来了。

    “去问问怎么回事,”看着那个从车上走下来的年轻人双手抱头,整个人被淋得跟落汤鸡似地,还不忘大声喊着什么,张援朝对小张吩咐道。

    “好嘞,”小伙子也不拿雨具,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张援朝看着他快步跑过去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已经被一群身高体壮的兵哥按在了地上,看上去小伙子态度还不错,很配合,没有半点的挣扎。

    小张去了一会就跑回来,浑身上下已经看不见半点干爽的地方了,大蓬大篷的雨水从他圆顶军帽上冲下来,顺着脸流到胸前。

    “政委,那小子说长岭山上有泥石流引的塌方,前面的隧道不能过。”小张站在车门外大声喊道,窗外隆隆的风雷声夹杂在他的话声中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饶是心理素质良好,张援朝也禁不住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朝不远处的长岭隧道方向看了一眼。

    瓢泼的大雨中视线不是很清晰,尽管只有一里多地的距离,可山上的一切看上去都朦朦胧胧的,异常模糊。

    张援朝拍拍司机的肩膀,对方不等他开口,便俯身从副驾驶座前的工具箱里抓出来一副望远镜递过来。

    推门下车,如瀑的风雨骤然泼洒在身上,张援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他将望远镜举在眼前,朝不远处的长岭南坡仔细的查看。

    山上树影葱茂、绵延无际,绿波水雾晃动间,看不到有任何山体滑坡的迹象。

    “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张援朝放下望远镜,稍一思索之后说道。

    “是!”小张应了一声,撒腿往回跑。

    “给我联系一下城桥长岭监测站,问问他们隧道这边的山体是不是有什么异常。”重新钻回车里,张援朝沉默片刻,对前面的司机说道。

    长岭城桥段上,因为有两条隧道穿山而过,故此附近的山脊上设有两个监测站,每年冬、夏投入使用,目的就是为了监测山上的洪流以杜绝隐患。

    要联系监测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先必须得接通城桥防汛指挥部,然后再通过他们与监测站取得联系。

    前面的司机刚通过无线电与后方的随军电台取得联系,就听见“哄”的一声闷响从前方传过来,这声音像是一滚闷雷,但却比闷雷还要近的多,即便是坐在车上,张援朝都能感觉到地面的剧烈颤动。

    手里还拿着通讯器的司机愕然抬头,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又是“哄”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吉普车开始剧烈晃动,那感觉就像是撞上了地震一样。

    在二十米外的尼桑车旁边,十几个魁梧的士兵感觉到的异常更加明显,他们也顾不上地上那个小子了,一个个直起腰,凭着直觉朝不远处的长岭山脊望去。

    只见在雨幕的遮盖中,郁郁葱葱的山坡骤然间仿若变成了被一群疯牛践踏的芦苇荡,一道灰暗的浊流从山巅直扑下来,数十块硕大的岩石如同狂飙的压路机一般,撵着一株株或被拦腰折断或被连根拔起的山树飞瀑般灌往山下。

    从这股浊流在山间出现,到冲进人们的视线,再到花落山下,不过就是一分半钟都不到的时间,就在张援朝再次跳下车,刚刚把望远镜举起来的一瞬间,第一块飞扑下来的巨石已经夹带着挡者披靡的气势“吭”的一声砸在高路的前方架桥上。巨大的冲击力将钢筋水泥构筑的路桥顿时出现了龟裂。

    堵在车队前方的士兵已经反应过来,众人一窝蜂的朝车队后方跑,那个被按在公路上的年轻人,第一时间钻进车里,尼桑赶在众人的身后疾驰而至。

    “吭”!

    就在第二块巨石砸在路桥上的时候,尼桑车从张援朝的身边一闪而过,车轮带起的雨水、泥浆给他溅了个满头满脸。不过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了,高离地表近五米的高路路桥在巨石的夯砸下明显是顶不了多久的,前方视力可见的地方,已经有整条整条的钢筋被硬生生的从水泥石板下崩了出来。

    “所有人下车,后退!快”

    张援朝举着望远镜对冲到自己身边的警卫员喊道。

    幸好前面几辆车上搭载的都是直属队官兵,面对险情虽然每个人心里都很紧张,可秩序倒是没乱。数百号人从各自的车上跳下来,车也不要了,用最快的度朝后方退却。

    短短几分钟之后,承受了轮番重击的前段路桥最终顶不住了,先是一根桥柱严重倾斜,带动着整段路桥向左倾斜了近十五度,随后,在无数紧随而至的断树残枝、泥石流的冲击下,带着吱吱嘎嘎的巨响轰然倒塌。

    包括张援朝那辆吉普车在内,领头的四年军车顺着路桥坍塌的方向滑落下去,打着滚的跌进桥下的农田里,随后,又被紧随而至的木桩砸扁,最后直至汹涌的泥石流铺天盖地的冲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了。

    等到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站在一辆军车车顶上的张援朝浓眉紧锁,他从望远镜上可以把刚才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刻,长岭南坡临近隧道的一侧,已经基本变成了秃山,整整两段高路架桥完全坍塌,隧道的入口已经被成堆的碎石乱木遮掩的严严实实很难想象,如果刚才车队直接开过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毋庸置疑,领头的几十辆车也许能够安全的通过隧道,但是后方的那官兵以及车上搭载的抗灾物资,将会成为那滚滚泥流的收藏品。

    深吸一口气,却将从脸上滚落下来的雨水吃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呸!”一口将雨水吐出去,张援朝从车上跳下来,嘴里骂了一句,“贼老天,想把老子的命收去,哪他妈有那么容易!”

    环顾周围一圈,却现围拢四周的官兵脸上,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福笑容。

    “小张,小张,你他妈死哪儿去了?!”张援朝性子火爆,他在人群扫了一眼,没看见警卫员张仪和,忍不住开口骂娘。

    “到!”张仪和从人堆后面钻出来,慌里慌张的喊道。

    “刚才那小子跑哪去了?!”适才在车顶上没看见那辆银灰色的尼桑,张援朝自然忍不住要问。

    “报告政委,走啦,”张仪和下意识的朝他那溅满泥污的作训服上看了一眼,好家伙,当兵都几年了,还没看政委这么狼狈过呢,整整半边军装上都让泥点子给挂满了。

    “走啦?”张援朝一愣,愕然道。

    “是,政委,他,他在高路上逆行”张仪和咽口唾沫,挺胸说道。

    “哄”四周传来一阵儿哄笑,看得出来,这一场变故并没有跟直属队的官兵造成什么负面情绪。

    “他叫什么名字?”张援朝绷着脸问道。

    “报告政委,不知道。”张仪和想了想,刚才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问过。

    “车牌号多少?”张援朝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报告政委没,没记住。”张仪和有点打蔫,他缩着脖子说道。

    “笨蛋,你记住什么啦?!”张援朝臭着脸呵斥一句。

    张仪和有点委屈,他心说刚才那种局面下,谁还能顾着别的事啊。

    “张叔叔要查那个人的来历还不简单,”就在张援朝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一个将全身都包裹在青灰色雨衣里,只露着一张脸的清秀姑娘在人群里笑道,“他既然能在这个时候上高,肯定是有些背景的人,回头张叔叔让临海高这边调查一下,还不就把什么都搞清楚了?”

    同样藏在人群里的董曼卿闻言眉头轻攒,她不明白素来都不喜欢管闲事的苏玉婷为什么赶在这时候插了一句嘴。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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