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荻萧萧白如银渔火幽摇夜色昏。

    白衣女子的斗篷垂下她的双目却如两把利刃直透入柏雍的眼睛里。柏雍仍然是那种散漫的笑容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白衣女子眼中的杀机。良久白衣女子叹道:“好我毕竟还是小看了你。”

    柏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这个人武功没什么修养也没什么就是脑袋好天下事情能瞒过我的可真不多。”

    白衣女子冷笑:“真的么?那你不妨猜一下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为什么要故意暴露身份将你引过来?”

    柏雍叹道:“这就是我唯一不能明白的。我显身江湖并没有多久应该不会与香巴噶举派结下恩怨才是。那三人更不值得身为空行母的你亲自动手。”

    白衣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我的确是香巴噶举派当代的空行母丹真纳沐修行十二成就法。我看重的并不是自身成佛不朽而是这世界中流动着存在于万事万物背后的‘缘’。”

    丹真纳沐话锋一转道:“我在荆州杀的三人都该死。钱盈舒自命风流坏了多少女子的清白;杨锋杀人无数杀的坏人远多于坏人;铁万常高扬的镖旗后面更是无数的罪恶与血泪。我杀他们并不奇怪!”

    柏雍叹息道:“这些都是理由但我却绝不相信——因为我已经查出他们分别是天罗教、曼荼罗教与吴越王的人了!”

    丹真身子一震柏雍的目光眯起仿佛一支利剑盯住丹真。她缓缓道:“不错杀他们是因为武林盟主!”

    柏雍并不特别惊讶丹真继续道:“江湖上新出了几个人有他们在无论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但他们恰恰都在这荆州城中所以有人请我将他们牵制开。”

    柏雍道:“但武当召集武林大会却是这两天的事情你怎能预知?”

    丹真笑了笑道:“清虚道人的这个主意是我建议的。这件事其实早就在我们计算中了!”

    柏雍缓缓点头丹真续道:“钱盈舒是天罗教的人崇轩向来爱才杀了他崇轩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就能将他的注意力移开;杨锋是吴越王的人而且……你远远想不到杨锋对吴越王有多重要所以他也能一定程度上牵制住吴越王使他无法关注武林大会。而铁万常……”

    丹真笑了笑道:“你已经知道他是曼荼罗教的人但却不知道他是教主姬云裳的亲信据说本将由他引导姬云裳唯一的弟子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变数是我一定要制止的!”

    柏雍叹道:“崇轩、吴越王、姬云裳还有谁是你们要算计的?”

    丹真道:“你!”

    柏雍道:“我?”

    丹真道:“不但是你而且还有郭敖、凌抱鹤!你以为崇轩是怎样知道我们摘叶飞花的秘密的?那是我故意泄漏出去的而目的就是要让你们互相牵制!”

    她接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摘叶飞花’一案就是要借这个枷锁将每个人套住。你的枷锁是正义所以这几桩命案都生在你身边你会为了草菅人命而愤怒而这愤怒甚至会让你放弃别的任何事情。所以你已经失去争夺武林盟主的资格了。”

    她挥枝敲了青驴一下让它安静下来接着道:“崇轩也有他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他自认为存在的他的克星。他向以为算无遗策了这正是他的缺点。以他的性格虽然答应了你们的赌约却必不会亲自入场争夺盟主之位而会在场外布下埋伏想要将整个武林大会的人一举歼灭。他的这个野心正是我要利用的。”

    柏雍道:“若他真的得逞了整个武林大会都飞灰烟灭你辅佐的人又如何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丹真笑道:“他不会得逞的我们想到了这一点自然会有对付的计策。”

    柏雍顿了顿又道:“郭敖呢?凌抱鹤呢?”

    丹真道:“他们都是都是狂傲不羁之人未必看的中武林盟主的称号。而经过我精心安排的摘叶飞花一案后他们必定更憎恨对方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更无法顾及武林大会了。”

    柏雍点了点头。丹真分析得非常有道理经过摘叶飞花巧妙的连接姬云裳、吴越王、崇轩、柏雍、郭敖、凌抱鹤这些武林盟主有力的竞争者都已被圈进这个局里面了。

    问题是究竟谁才是丹真要辅佐的人?

    丹真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你就知道了。”

    柏雍却笑了缓缓道:“莫非你觉得华音阁的人做武林盟主就会好一些?”

    丹真的身子猛然顿住道:“你说什么?”

    柏雍悠然道:“你辅佐的人是华音阁的新贵步剑尘的属下是不是?”

    丹真厉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柏雍道:“我一直怀疑华音阁的步剑尘身份何等尊贵又怎么会随意出现在点将台上?若没有武林盟主这条大鱼他又怎么会出动?只怕和你商定这些计划的正是这位华音阁代阁主吧?”

    丹真盯着柏雍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柏雍笑道:“我只是让这件事变得好玩些而已。我看啊步剑尘和你定下的这个约定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他也并非真想让此人上台而你决定的那个人也未必能做成武林盟主。”他的声音很轻但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你所言上天有自己注定的‘缘’武林也会选出自己的盟主无论什么人的干预都未必得逞。玩弄天命的人也必不会有好下场。”

    丹真目光森森流转默然不语突然道:“修习了梵天宝卷的人果然不一样怪不得那人一定要我阻止你去洞庭有你在我辅佐的人真未必能夺得盟主之位。”

    这次却轮到柏雍的脸色变了。梵天宝卷他实在没有想到丹真纳沐能够看出这一点这是绝无人知的秘密!难道她真能洞悉未来无所不知?

    丹真纳沐眸中光芒隐没又恢复为一汪沉静的幽潭:“你们每个人都是力量的一极而我一定要调和这一切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

    她长叹一声驱驴后退两步淡淡道:“梵天宝卷是魔物想争夺它的人很多这便是第一个。”

    不用她说柏雍已感受到了背后盯着一双饱含怨憎的眼睛。他并没有回头因为只要他一动就会招致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柏雍瞬间陷入完全静止但他并不是消极的静止这不动中竟然隐含了最强大的守势他全身连丝毫破绽都没有足以抵抗住任何奇袭。

    丹真纳沐微笑道:“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缘’由你开始的便该由你结束。”她淡淡道:“由我开始的也该由我去结束。”她轻轻喝了一声青驴咯咯径自走得远了。

    杀意森寒柏雍只有苦笑。眼看丹真纳沐走得看不见了他忍不住向着身后道:“这位兄台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不杀你你也不要杀我好不好?”

    那人并不作声柏雍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学武功呢我可以教你教《梵天宝卷》也可以但请你将手中的剑先放下好不好?古人云:”乃知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人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碌碌无能之辈呢?对于’兵‘这个东西那当然是能禁绝就尽量禁绝啦你说是不是?“

    背后杀意倏地一震那人疯狂地大笑起来:“求我!快使劲地求我!多求我一会我就让你多活一会!”

    柏雍惊叫道:“沈清悒、沈姑娘!怎么会是你?”他忍不住回头。

    那股杀意疯狂攀卷但沈清悒并没有出剑。她脸容扭曲再不是原来的清秀模样了。她手中拿着舞阳剑胳膊却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受着什么极大的惊吓。原来顾盼有神明眸善睐的眼睛也混浊无比。舞阳剑的剑刃也是一片漆黑。柏雍都不确定她是否能看得到东西。他试探着道:“沈姑娘你……”

    沈清悒却全然不理会他说什么喃喃道:“我只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我又不知道那里面是救命的药我逃出去了为什么却要一次次地派人来抓我?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没人疼么?”

    她仿佛陷入了记忆的深思中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接着突然“咯咯”地大笑起来:“那些抓我的人都被我杀掉了都杀掉了!我不要回去我会死掉的!”她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张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面前。但她的双目中依旧一片混浊根本就不像能看到东西的样子。

    柏雍担忧地看着她就见沈清悒笑了一阵怔怔地流下眼泪来:“我却没想到这一次先生竟亲自来了我好怕!我不敢跟先生打啊先生平日对我很好我也不要跟他打!可是先生!为什么你这么狠心竟然亲自到荆州来找我你一定要逼死我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掩面跪了下去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柏雍叹息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怕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到你的。”

    他突然踉跄后退肩膀上赫然插着一柄长剑——舞阳剑!

    沈清悒疯狂大笑着站了起来她满头乌当风而舞声音竟然凄厉无比:“嘻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才能夺到《梵天宝卷》才能向步先生交代!”

    柏雍的微笑凝结在脸上变得极为苦涩剑锋刺入的部分酸酸麻麻的并不感到很痛但整条胳膊却再也举不起来显然剑中被喂上了极为猛烈的毒物他喃喃道:“步先生?你也是华音阁的人?”

    沈清悒狞然笑道:“是啊我打碎了步先生给女儿调制的药又杀了他派出来追我的人他不会原谅我了!可是我好想将功赎罪不再过东躲西藏的生活。是丹真告诉我你有梵天宝卷所以我才一直跟随你接近你!可是你太狡猾了骗不到你我只有抢了!《梵天宝卷》这部梵天大神传下来的经书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良方比什么药都灵。你快给我让我能回去向步先生交代给我!”她脸容一阵扭曲缓缓向柏雍走了过去。

    她身上迸裂出的杀意压得柏雍伤口隐隐生痛。丹真纳沐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将她所有的潜力都迫了出来武功暴增至几乎达到了郭敖的水平已经成为了个很棘手的敌人。

    只是这方法显然有很重的副作用沈清悒已经陷入了半疯狂、半昏迷的状态。她的步伐有些踉跄眼珠更泛着奇异的黑色布满整个眸子黑到再无任何杂色黑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在冷夜秋风中她的身形显得那么萧索那么惶恐、惊骇、无助。

    柏雍的眼神逐渐由震惊、伤痛而变为怜悯他真实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子心中藏着深深的恐惧和内疚正是这恐惧让她甘愿接受丹真纳沐的蛊惑将自己的心交给药物催生出非常力量的同时将自己的心深埋起来借以逃避痛苦。

    丹真纳沐说的没错红云、卖花姑娘、铁中英他们都是心甘情愿自杀的那只因为他们不得不心甘情愿他们在遇到她之前已没有别的路可走。沈清悒也是一样。

    所以柏雍原谅了她。刺这一剑的不是沈清悒而是丹真纳沐。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愤怒或许丹真纳沐所作的的确是赐给他们解脱只是这种残忍的方式却让柏雍感到厌恶。

    沈清悒中毒已深不是等闲能够解脱得了。当下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极霸道的手法强行将沈清悒全身的真气宣泄掉她才能够真正地清醒过来。只是这种手法太损耗精神施展了之后还能再参加武林大会么?柏雍苦笑这实在是个很艰难的选择。

    但沈清悒并没给他太多的时间犹豫她尖啸一声一剑劈了下来。比较起郭敖她此时的剑法更辛辣更恶毒。剑光直指竟然都是柏雍的大穴仿佛必要将柏雍斩成肉酱才甘心一般。柏雍叹了口气身子轻烟般闪起突然就出现在沈清悒的背后一指向她的精促穴点了下去。

    这一指点下沈清悒立时一声惨啸手中剑芒暴涨瞬间裂开了苍穹!

    柏雍更不怠慢另一只手急忙按到了沈清悒脊背上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将她衰弱到极点的心脉护住。沈清悒仿佛疼到了极点身子突地一折这一剑余势未衰直直向柏雍劈了下来。如此剧烈的动作顿时牵动了她的心脉沈清悒一口鲜血随着喷出!

    剑光照亮了柏雍的脸。他当然可以放手跃开只是他真气一断沈清悒必死无疑。但他若不放手他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会大。

    放还是不放?

    柏雍突然抢上一把将沈清悒抱住他身子向旁侧开但两人相距实在太近剑风凌厉已从柏雍肩头透体而过!柏雍咬牙挺住真气源源不绝终于将沈清悒的心脉渐渐平息眼神也清晰了起来。

    一柄黑剑插在他的肩上贯穿而过背后的血肉触目惊心地翻起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衣物。这就是沈清悒清醒后看到的场景。她忍不住狂呼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造成的她不能原谅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

    柏雍紧紧地搂住她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不要怕有我在没什么可怕的。”

    沈清悒再也忍不住眼泪抛洒而下伏在柏雍的肩头大哭起来。柏雍挣扎着想拍拍她的头却突然一歪身晕了过去。

    正如丹真设想的那样当他醒来的时候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很久了。

    舞阳剑又再次被它的新主人丢弃在泥泞中这次不知道还是不是它的价值?

    群雄争集的武林大会中谁才能真正胜出?是丹真?是华音阁?还是那神秘的曼荼罗教?抑或是气焰喧天的吴越王府?

    这武林至尊的冠冕最终又将由谁来顶戴?

    洞庭湖畔枫林绽放如花。

    遮罗耶那大袖挥舞在小道上越行越急。他赴武林大会之约而来不仅仅是因为吴越王的命令更重要的是绝传天下的天竺秘典《梵天宝卷》。

    他已在佛祖面前立下了誓言一定要取经西还。要论他在天竺的地位绝不比织田信长、吴越王低他本可在神宫中受万民膜拜然而为了这宝卷他宁愿远走东土受他人的差遣。

    暗暗夜色中他火红的长曳开流云飞瀑一般被月华染映成诡秘的紫色身上披拂的麻衣裂开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疾行枫林之中真如罗汉行法渺天地而立。

    越过这片枫林就到了洞庭湖边了。就在这时他狂舞飞动的身形突然停止。

    一停便完全静止连卷舞的长都倏然落下静如止水——只因他已经感觉到对面传来一股凌厉到已化作实体的杀意!

    微茫之间他已经辨识清楚此人的杀意极为陌生并不是针对着他而出的也不针对任何人。杀意就如同心脏、血脉一般已经成为那人本身的一部分只要他存在着这股杀意就永远升腾而上无可遏止。这杀意本为天成经过此人多年的淬炼已然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遮罗耶那号称天竺第一高手来到中原之后又遍会天下英雄但这等纯粹的杀意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难道就是中原第一高手?遮罗耶那心中涌起一阵惊喜什么武林大会已被他完全抛到脑后去了他忍不住引动体内的恒河真气催出浩瀚的杀气迎了上去。

    苍白的月华下枫舞落叶赤血纷纷绞飞满空!

    枫林那端的人骤然止步显然也感受到遮罗耶那滔天的杀气。

    两人杀气交击枫林秋叶被杀气所激顿时落英纷乱。这江边枫叶久受风霜侵袭到了暮秋全都如血色殷红在雪一般的月光下如舞赤雪、如雨天花带上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凄艳。

    遮罗耶那眼睛缓缓闭上他修习的天眼通打了开来从卷空飞舞的红叶中直透而过定在对面那人身上。

    这并不是攻击只是一种佛法神通并不能够伤人却可以将敌人的踪迹看得清清楚楚的。修习到了最高境界还可以感知到敌人的功力、绝招等以图在决战中一举致胜。遮罗耶那的天眼通穿林落下锁定那人的杀气那人似乎有所感觉顿时从身上升起一串银白色的涟漪将天眼通隔在外面。遮罗耶那大为吃惊。他这天眼通自修成之后可以说是无敌天下十年前遭遇尼泊尔国师赞榘上人他连施四次天眼通对方一无所觉被他一招击败。他深信此等秘法中原绝无人识此人又怎知防御之法?难道天下武学的元枢《梵天宝卷》真的在他手中?

    遮罗耶那惊疑不定真气登时有了一丝纷乱。那人真气微抬银色的涟漪带起层层月色隔空向遮罗耶那罩下。这一下以虚击虚那人竟以杀气而运神识虚空搏击凌厉无俦此中修为早已越了武学的范畴!

    而遮罗耶那的天眼通本为域外神技无人能挡但那人竟然将月色调和进神识中杀意、月色内外交互一炽一冷、一动一静、一阴一阳、一君一辅借天地之威而为己用顿时威力大到不可思议!遮罗耶那修为虽高但方才心神微分被他抓到了先机层层叠压过来立即落了下风。

    银白波涛如雪如月轰然塌下满天碎雪乱散如烟如雾。遮罗耶那突然一声暴喝恒河真气从口鼻中直喷了出去。这一招叫檀伽法啸乃效仿佛祖**以狮子吼震退邪魔的做法。此功法与中原少林的狮子吼差相仿佛只是遮罗耶那的恒河真气已经修到了十龙十象的大解脱禅境界这一声檀伽法啸喷出立时宛如一柄巨大的匕插入枫林中虚空瞬息被刺破形成了个浑茫的巨大龙卷将空中、地上血红的枫叶尽数卷起化为一条飞卷的赤龙带着无声的嘶啸向对面那人直压了下去!遮罗耶那满头长受激根根直立尽数向后甩出。但他却为战斗的狂喜冲激着猛然一步踏了出去。

    银色波动与遮罗耶那檀伽法啸、天眼通出的劲力在两人之间嘶咬冲突其狂猛暴戾并不亚于两大高手出招搏斗。枫树落叶被两人虚空中的神识相击全都碎成赤红的粉芥在皓月的垂照下不停地激出或赤红或青白色的光芒来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散开成一朵朵七彩的光晕氤氲流转越结越多又缓缓的向中汇聚最后纠结成一团庞大而无形的气团挟着无尽的碎枫月华横亘在枫林中。

    遮罗耶那这一步踏出顿时胸口如受重压一口真气逆流而上直攻他的丹田。他猛的一声大吼硬生生将那口真气压下身子挺立不动这气团便被他推动着直向对面压了下去!这一招先伤己再伤人实在是很无奈的打法但遮罗耶那一旦战斗之后便热血彭湃涌流一心只想着克敌制胜这点小伤哪里放在心上?突然之间胸前压力骤增银色波动宛如巨浪般冲激而来那人竟然也同样跨出一步不惜受伤也要以最霸道的方法击倒对手!

    这就仿佛两人都推着一块大石想要将对方碾倒。赤白交杂的无形气团竟两人同时挤迫登时急收缩外涨之力也急加大遮罗耶那恒河真气何等强劲也不由得感到气血一阵翻涌!但此时已没有任何退路遮罗耶那全身劲力暴提再度踏上一步。这一步登时将无形的气团激成有形就见卷控着万千枫叶碎片的气流突地高旋转起来。

    长空中红雨乱飞枫声啸响满空月色仿佛也顿时为之黯淡。那些碎叶仿佛利刃一般切割着遮罗耶那**的胸膛。遮罗耶那双目尽赤再跟着又是一步踏出!

    激绕旋转的气团再也不能承受如此强大的压力。突地一暗接着带起一阵狂龙般嘶哑的啸声轰然爆炸开!那中间夹杂的碎叶更仿佛天星陨落飞旋转同时向两人恶扑而来。每一粒都仿佛满含炽烈的炎天太火灼烧着遮罗耶那的神经。他强行克制着只因他知道枫林那边的对方也未必比他好过!

    暗暗夜色中突然闪出一道明亮的光华。这光华出现得是如此突然仿佛天地裂开一般让人兴起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但他又极为自然仿佛本身就已存在只是愚蠢的人类从来视而不见到此刻才震惊于它的威力。

    这道光华一显夜色跟月光立即同时消退天地间再无余物只有这清冷冷、傲兀但却无所不在的光华。遮罗耶那呆呆地看着光华眼前却突然一暗光华尽数消散只剩下了一柄剑。

    这柄剑并不像舞阳剑一样古拙也不像清鹤剑一样朴素它很华丽但遮罗耶那并没有注意到剑的华丽因为他并没有这个时间。

    剑一挥而下是最简单的直劈但天上天下却再也没有如此完美的一劈。这一劈与那光芒一样是不真实的完全虚幻的只存在于传说与想象中。出剑、收剑、每个动作都如此完美遮罗耶那甚至根本没有拦阻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剑将暴溢散乱的有相无相真气劈成两半显出中间那条淡淡的人影来。

    那人影也同样华丽只是遮罗耶那也没能看到他的目光盯在来人的脸上他再也没有余裕去看别的了。

    枫林落血月光积银。

    那人的面容渐渐显露在月色中遮罗耶那却不由全身一震惊道:“你……”再也说不下去。

    那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踏着满地红叶从月色中缓缓走来。林中的雾气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那人悠然止步淡淡道:“你认识我?”

    遮罗耶那舒了口气终于将话说完:“不。你的脸很像古寺壁画中的一个神魔——一个外道邪神。”

    夜风从林尖轻轻滑过。枫叶纷飞满空嫣红却连长风都吹不散飞舞着奉持在那人身侧。那人长身而立散垂的长在夜空中猎猎飞扬风神潇散中透出一种不容谛视锋芒。他广袖凌风月华的幽光在他衣衫上氤氲流转散开无数辉煌的银晕澹荡虬缦仿佛天地间一切光华都被汇聚都为他而生。

    然而他的全身都散出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气息。

    霸气。

    霸气与杀气相互纠结一明一暗交相缠绕在那人的身上竟然让他的身影越来越大遮罗耶那再盯了一会那人一动不动身后的阴影却宛如张开无形的羽翼庞如山岳巍峨地向他压了下来。他脸上冷冷的并不见任何表情只有一丝嘲讽似乎在讥嘲世人怎敢向他挥剑。

    遮罗耶那深吸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来手中已经没剑。剑插在他身前的土壤中四周寂寂无声突然一枚碎叶悠然飘下落在剑柄上。须臾夜风涌起大地上的枫叶迅将剑身盖住。他掌中堆积满了散碎的枫叶就如盛了满手的鲜血。他淡淡道:“每个人都是唯一的杀什么人就该用什么剑这是我对人的敬重。”

    他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容这笑容照亮了沉沉夜色让他顿时显得有种说不出的可亲:“天下有多少把名剑就有多少值得我出手的人。杀一个名人就需要一柄名剑殉葬。”他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剑:“此剑名叫‘映雪’乃是我用一斛明珠从江城子手中换来的本来要去洞庭湖上杀一个人但现在人还在剑已死既然我手已无剑——”

    他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杀人了。”然后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罗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华音阁来找我我必定为你准备一把特别的名剑。”他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遮罗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华音阁的人难道不去参加洞庭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了么?”

    “武林盟主……”他念着这四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们自去争罢。”

    遮罗耶那愕然道:“你是……”

    那人转身离去阵阵枫涛、浓浓夜色仿佛都只剩下一个声音:“卓王孙。”

    武林第一才女卿云曾出过一个对联上联取自《史记?信陵君列传》:“佳公子”求对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答案就是“卓王孙”。

    卓王孙有名没名?江湖上无人愿意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愚蠢。近年来天罗教横扫江湖所向无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问世事。然而即使这样天罗教也从不敢冒犯华音阁其实力可见一斑。

    华音阁主虚席十余年自从卓王孙存意问鼎之后就没有人敢存觊觎之心了——只是因为每个人都自惭形秽不敢跟他并列。

    而且他还很年轻。

    他正是丹真一心一意辅佐的武林盟主的候选人也是吴越王提醒遮罗耶那要一心提防的人!

    然而丹真没有想到中途竟然杀出个番僧遮罗耶那更没想到的是吴越王竟会暗中安排他到此阻击卓王孙。

    一战之下卓王孙虽然胜出但他本为杀人而配的名剑葬身枫林。于是他也飘然离去将本已安排妥当的盟主之位弃如弊履。

    这难道真的只是机缘巧合?还是如柏雍所言步剑尘和丹真定下这个约定却并非真心促他成就乃是另有所图?又或者武林大会上还有某种众人尚未知晓的危险?而卓王孙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借此一战远祸而去?

    无论如何丹真所苦心安排的一切就在这飘然舍去的一转身中丧失殆尽。或者没有人能想到这辛苦经营几达数年牵扯进无数江湖名流的计谋就在卓王孙这一转身中尽皆付诸流水。

    卓王孙或许也只有他能够如此不顾这神明的眷顾。

    如今这扑朔迷离的“缘”又将向着什么方向展呢?万方觊觎的武林盟主之位到底会落入谁手?

    遮罗耶那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之色他强忍至此的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他败了但并不是败在《梵天宝卷》下这个他清楚地知道。他该怎么做?就此回天竺?遮罗耶那脸上神色变幻终于踏出了一步。就算死他都要去赴这武林大会找到《梵天宝卷》这小小的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枫林并不大出去后眼界开阔就是洞庭湖了。湖心灯火辉煌武林大会已开始多时。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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