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镇被一条小河贯穿而过。小河自槐林西面群山中源起初只是一条溪流入镇之后成为数丈宽的小河居民们称其为若耶河若耶河向北绕了一个大弯将镇上唯一的客栈半包起来。而后又向东流至合江亭处汇集了另外两条河流水势顿时开阔成为约十丈的鹿头江向小镇东北面奔涌而去。

    客栈西面的河段水流不大不小水势缓慢两岸长满绿竹一座圆顶米仓就掩映在竹林中风光十分幽静秀丽。

    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小河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突然哗的一声轻响平静的水面被一蓬散乱的青丝涨破。

    跟着是一张美丽而苍白的脸。

    聂隐娘。

    她双手伏在岸边的石阶上大口喘息着她尽量平复气息抓紧每一秒的时间重新凝聚体力。而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不远处的米仓走去。

    她已经筋疲力尽必须找到藏身之处治疗身上的内伤。

    米仓的木门上积着一层灰尘她勉力伸手一推没想到大门只是虚掩着的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重重地摔倒在一堆稻草上。

    陈米夹杂着潮湿气息的清香顿时充盈了整个仓库。她大口呼吸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的木门轻轻地关上了而且放下了门闩。

    她的心顿时一沉——这座米仓里还有人!

    冰冷的死气弥漫开去。她略略抬起头却看见眼前有一双脚。

    一双男人的脚。

    聂隐娘忍不住苦笑。鞋袜十分华丽绝非小镇上的人穿得起的就算穿得起这浙江府保庆号的云花缎、苏州碧凤坊的九龙飞针绣也不是常人能买到的。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和她一样也是传奇之一。

    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传奇。

    如果非要让她在传奇中选一个的话她宁愿站在面前的是柳毅。

    然而柳毅却总是赤脚的。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聂隐娘自嘲地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无力抵抗不如坦然接受事实。她索性扶着一旁的米袋坐了起来将双臂弯到脑后整理湿漉漉的头一面用眼角余光窥视着眼前这个人。

    他看去不过二十出头容貌可以说非常清俊肤色白皙丰润宛如美玉雕琢一般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一身行头。一件及地品红长袍上面用各色丝线极为细致地绣着九百余朵牡丹每一朵又用金丝层层渲染走动之时更是千姿百态澹荡虬缦竟有越看越多之感。而腰间一条四指宽的金色带子镶着数十枚极品南珠宝光璀璨腰带下边系着长长的流苏再扣上一块翠**滴的双龙佩。真是朱紫藻绣华丽之极。

    聂隐娘一皱眉很少有刺客穿得如此张扬。但是传奇中的人多少有点怪癖相比裴航阴阳怪气柳毅不仙不道红线疯疯癫癫这个至少更像一个人。

    那人一言不也呆呆地注视着她。他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一件极其困扰的事情。

    聂隐娘一面整理头一面暗中调整内息无奈红线剑气太为凌厉气息一旦运行至胸前就完全凝滞痛彻肺腑只得作罢。她无力地抬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看他什么时候来取自己的性命。

    然而那人只是满面愁苦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两人就隔着一堆米袋久久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开口道:“你见过小娥么?”

    聂隐娘一怔:“小娥?谁是小娥?”

    那人长叹一声:“我的孪生妹妹。”

    看来对方并不想立即杀死她。聂隐娘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道:“你妹妹?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那人目光更加忧愁:“为了我们的任务。我拿到她的名卷的时候才知道她还活着。”

    聂隐娘有些惊讶:“你拿到的名卷是她的?”

    那人突然痛苦地垂下头道:“谢小娥她现在叫谢小娥。太巧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聂隐娘目光转动摇头道:“每一份名卷都语焉不详你怎么肯定这个小娥就是你的妹妹?”

    那人摇头道:“不会错的我们出生的时候身上都留下了特殊的记号。”

    “原来这样……”聂隐娘顿了顿脸上又现出那种魅惑的笑容将**的裙子展开尽量舒服地倚着米袋坐在地上:“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记号我帮你找她?”

    那人的脸陡然扭曲猛扑过来摇着聂隐娘的双肩怒吼道:“你想杀她?!”

    聂隐娘禁不住变色。没想到此人看去疯癫之极却对别人的杀意有特殊的感应。她心中刚刚一动念头就已被对方察觉。

    聂隐娘重伤在身被他这一摇更是剧痛难忍只得勉强分辩道:“我已经是半死的人怎么可能去杀她!”

    那人迟疑了片刻松开了手脸上又已恢复以前那种凄苦的神色:“我们同一天出生我以为只有我活了下来没想到她也被主人收养也成了传奇之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欠她的太多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弥补。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找她却始终没有消息。我怕她已经被别人杀死了!”他的眼中突然又露出一丝凶光再次扑了上来狠狠卡住聂隐娘的脖子恶声道:“你你以前杀过人没有?有没有杀她!”

    聂隐娘强行忍住痛道:“住手……我杀的都是男人。”

    那人怔怔注视了她一会似乎在分辨她的话的真假。突然一把将聂隐娘推开又抱住头痛苦地道:“你没有可是别人呢?今天没有可是明天呢?我再找不到她她迟早会死!”

    聂隐娘扶住脖子摇了摇头只觉这个人疯疯癫癫不可理喻。

    突然那人纵身而起双眼死死盯着门外道:“有人!”

    聂隐娘也不禁变色:“谁?”

    那人咬牙切齿道:“那个疯女人!”

    聂隐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红线?”

    那人点头道:“就是她!”

    聂隐娘道:“你和她交过手了?”

    那人叹息一声将身上红袍撩开。就见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血迹斑斑似乎已经凝结。

    “三天前我刚赶到云雾山正要从南面进入修罗镇却在栈道上遇见了她向她打听小娥的消息没想到她拔剑就刺!”他摇了摇头:“若不是我看透了她的心意向左闪开了一寸这一剑就已透胸而过……而后我故意跌落山涧幸好我熟知水性她也没有追来。”

    聂隐娘苦笑道:“遇上她不死已经是万幸了。”

    那人恨恨道:“连我价值数万金的无双宝剑也被她斩成两截可惜可恨!”他伸出手在空中重重地捶了捶看去惋惜非常。

    聂隐娘凝视着他:“无双宝剑?你是王仙客?”

    那人似乎有些讶然:“你怎么知道?”

    聂隐娘的目光渐渐冰冷淡淡道:“我曾看过一眼你的名卷但还没看完就被红线打断。而且我还明白了一样——”她冷笑一声:“我们都被柳毅出卖了!”

    王仙客愕然道:“柳毅是谁?”

    聂隐娘冷笑道:“一个骗子!和红线一伙的骗子……”正要说下去王仙客突然失声道:“不好!”纵起身来往聂隐娘身上一扑。

    聂隐娘猝然无防和他一起重重跌入米堆之中全身关节一阵剧痛差点喘不过气来。聂隐娘挣扎起来正要怒脸色却突然一变——她也感到一股无比森寒的剑气宛如潮水一般从仓库外漫入正无声无息地从库中每一件事物上透过!

    传奇中能出这样剑气的人只有一个。

    红线!

    无所不在的剑气瞬间将仓库的大半布满而且还在迅向两人藏身之处寸寸推移。四周如被冰封寂静无声只要有一点活物的内息存在都会立刻触动罗网!

    突然空气啵的一声轻颤冰冷的剑气宛如幽潭涟漪一般猛地震起。接着是三声爆裂的巨响数团猩红的血肉立刻在空中爆散又纷扬落下洒了一地暗花。——却是一窝正在酣睡的仓鼠触上了不断推进的剑气边缘!

    剑气越来越近聂隐娘咬住牙关正要从米堆中跃起。突然间手腕一紧却已被王仙客握住随即一股怪异的气息从他手上源源透来。那气息起初很快仿佛要强行控制住她的脉搏以它的节奏共振而后却是越来越慢仿佛随时要将人的心跳一起抑止住。

    聂隐娘瞬间已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将脉息完全放开心无杂念随着他的节奏振动两人的脉搏越来越慢渐渐归于停滞。

    就在这一刻剑气已从两人身上横扫而过。

    剑波没有丝毫颤动他们的身体却已和周围的米袋毫无区别。

    仓门外红线站在一株高高的青竹竹梢之上微风一起她的身体就随着竹枝上下起伏紫衫上缨络飞扬似乎随时要凌空飞去然而她脚下那单薄的竹枝却仿佛和她融为一体无论怎样起伏都不会有丝毫偏离。

    她脸上毫无表情凝视着手中的长剑。头顶的阳光极盛在她的脸上反照出一片刺目的剑影照得她的骨骼筋脉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姿态。

    红线伫立片刻回剑入袖踏着漫天竹枝向远处走去。

    过了良久聂隐娘的内息才渐渐恢复。她长长松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的龟息术这么好。”

    王仙客摇了摇头:“这只能骗得了一时她一定还会回来的。”他突然一把拉起聂隐娘的手:“这里不能住了跟我走。”

    聂隐娘被他吓了一跳也只有跟着。只见他跳到一堆米袋中三下五除二将最下边的几袋米抽了个空露出潮湿的木板来。木板四周的粉尘有些异样仿佛不久前才有人掘动过。王仙客将木板掀开下面水声幽幽竟然是一条弯曲的水道直通客栈西面的小河。

    水道的前方停泊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王仙客跳上船去将舱门上厚厚的布帘挑起兴奋地对聂隐娘道:“快点上来。”

    聂隐娘犹豫了一会还是钻了进去。

    一阵金紫璀璨的光芒足能晃花人的眼睛。

    没想到这只外边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乌篷船舱里竟然摆放着如此多的奢侈品。

    船舱中间铺着一张波斯坐毯虽然不大但却织得精致无比站上去能陷没人的脚踝坐毯上方是一个极大的白玉托盘初看上去一体浑成毫无瑕疵再一看却装着四枚同色转轴竟似能从中十字折叠起来。托盘上放一座半尺高的博山炉炉火隐微一只通体云英镂雕而成的三足圆鼎中香汤蟹沸似乎还在煮着什么美味。

    其他夜光之杯琉璃之盏牙箸珠盘锦屏绣障一应俱全虽然华贵奢豪却也小巧精致一些还是为适合旅行之需特制而成。看得出主人虽然时常漂泊无定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聂隐娘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王仙客摇头道:“本来还有许多只是千里跋涉来这种不毛之地东西多了反是累赘只好选了又选才挑出些实在不能少的。怪只怪背包太小我的好几件心爱之物没法随身不得不都砸碎了葬在名山之中。”说着又叹息几声大有不忍之意。

    聂隐娘却禁不住摇了摇头此来修罗镇任务何等凶险境遇何等紧迫他却宛如游山玩水一般带了这些毫无用处的玩件。又想他穿着千金之衣配着万金之剑又背着这样一只硕大的包裹爬上高绝百丈的云雾山栈道聂隐娘就忍不住想笑。

    王仙客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你觉得我很可笑么?”

    聂隐娘道:“我只是奇怪你遇到红线后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逃命的?”

    王仙客道:“有什么奇怪人在包在人亡包亡只可惜那柄价值数万的无双宝剑却毁在那疯女人手上……唉唉早知道我就不向她出剑了。”他挥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显然后悔已极。

    聂隐娘忍不住皱眉倒不是因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守财奴而是因为他心痛这柄剑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它的价值而不是剑本身。她有些鄙薄地冷哼了一声:“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刺客。”

    王仙客摇头道:“我根本不想做一个刺客我只想找到小娥和她一起过一段快乐的日子等她有了如意郎君我就把这些都送给她让她带着一车车嫁妆出嫁……”他脸上透出幸福的憧憬仿佛真的看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妹妹有朝一日凤冠霞帔得配佳偶的日子。可惜他的笑容不久又被深深的阴霾笼罩王仙客叹息了一声一面解开绳索让小船顺流而下。

    小船渐渐驶出水道进入若耶河又再往东行了一阵过了合江亭眼前水势顿时一阔再往下行就已是鹿头江了。

    看着远方江面辽阔水气氤氲聂隐娘不由担心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王仙客舒舒服服地坐在炉火前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他从鼎中盛出一碗热汤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甚是陶醉过了良久才将那口气呼出道:“哪里也不去。船上有足够的食物我们只用在这江上吃好穿好再睡上几天大头觉那疯婆子找不着我们自然会找别人去杀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某个更厉害的角色解决掉了。”

    聂隐娘微微冷哼道:“好个如意算盘。只不过主人的期限只有一个月。过期之后我们个个都要死。”

    王仙客悠闲地拿起玉勺在汤中搅动:“多躲一天总是多好一天。等月底我们上岸的时候说不定其他人都自相残杀了个精光——这就叫不战而胜。”

    聂隐娘笑而不语。一则他说得也有些道理二则她也乐得在此处养伤。如今她的气息已经略能运转估计不出三天就能大致复原那个时候要去要留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了。

    王仙客得意之极将碗高高举起递到嘴边大大的喝了一口刚刚入喉却又立即喷了出来。苦着脸大声道:“不好!”

    聂隐娘愕然道:“怎么了?汤里有毒?”

    王仙客将汤碗随手往坐毯上一扔不住敲着自己的头:“不好不好我突然想到这几天那疯婆子的确可能被人干掉但小娥呢?她也在修罗镇中岂不是一样危险?小娥是我孪生妹妹武功理应比我更低才对那她被那疯婆子或者别人杀死的可能岂非更大?我真糊涂怎么把这件事都忘了呢?”他懊恼地抱着头在船中走来走去不住念叨:“她被别人杀死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找她!”说着向篷外甲板冲去。

    江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暮雨纷纷落日横斜远处江树离离阴云垂布衬得光景甚是凄凉。

    王仙客正要去取船舷边的竹竿却被聂隐娘一步抢上夺在手中:“做什么?”

    王仙客脸上一片狂热道:“快掉转船头回去救小娥!”

    聂隐娘断然道:“不行!这个时候我们都重伤在身重回修罗镇正是自投罗网!”

    王仙客癫狂的脸上立即露出狰狞之象:“你敢阻拦我?”

    聂隐娘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救出小娥谁敢阻拦我就杀了谁!”王仙客一声怒吼宽大的红袍被真气鼓荡在风中猎猎飞扬看去整个宛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一旦从沉睡中醒来立刻恢复了杀戮者的本来面目。

    聂隐娘微微一笑寸步不让:“我倒很想看看传奇中第一等的守财奴刺客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王仙客更怒骈指当胸一划一道凌厉的剑气顿时向聂隐娘恶扑而来。

    聂隐娘将手中的竹竿在水面轻轻一点身子如落花一般向后腾起轻轻落在船篷上。王仙客追上一步身形一动顿时剑气纵横向聂隐娘攻去百余下。

    聂隐娘居高临下运竿为枪却是以快制快瞬间也还击了百余回足有丈余的青竹竿宛如腾空蛟龙一般将蒙蒙细雨舞成大片水雾在两人间筑起一道牢牢的屏障。

    王仙客有些烦躁将剑气催到极致就见无数道狂猛的剑气分上、下、前、后、左、右六路向那团屏障一阵猛攻风声嘶吼那道水屏被撕扯得扭曲变形但又渐渐恢复终究没被洞穿。

    两人重伤之下都已是强弩之末王仙客少了无双剑而以剑气伤人聂隐娘不用飞血针而以竹竿御敌又再打了个不小的折扣。论伤势是聂隐娘重些但她居高临下占了地势之利配合丈二竹竿施展开来真是寸长寸强;而王仙客伤及心脉内力大损剑气便很难运到一丈之外加上聂隐娘只守不攻一时倒也打了个平手。

    日光渐隐雨却渐渐下得大了起来。江面广袤凄风冷雨云脚低垂看去甚是萧瑟。

    聂隐娘握着竹枪微微有些喘息却依旧笑道:“你再不出绝招只怕再打两个时辰也不会有胜负!”

    王仙客怒道:“什么绝招?”

    聂隐娘笑道:“名为无双实则有偶。你使的本为双手之剑。所谓无双剑也是一雄一雌一长一短雄剑你时时配在身上雌剑藏在袖底却绝少出手。双剑合璧正是你的必杀绝技。想来红线就是不知道这个秘密才让你有了跳涧逃跑的机会。只可惜这个秘密被写在了你的名卷上又恰好被我看到了。”

    王仙客一面抢攻一面怒道:“你看到了又怎样?”

    聂隐娘道:“如今你双剑都已失去但剑招却还记得。你既然能以指为剑也一定能空手用出这招必杀绝技来。要想胜我就别再藏私否则这满船珠玉就都是你的陪葬!”

    王仙客全身尽湿江上晚风凌厉更是奇寒彻骨但他挂念小娥的安危心中宛如火烧再也不想跟她纠缠下去于是爆喝道:“好是你自己找死!”

    双手当胸一并两道剑气破空而出合而为一威力登时暴涨龙吟之声响彻云霄夹着漫天雨气向聂隐娘疾刺而来!

    整个江面都卷起重重浪涛暴雨倾盆而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一招的威力瑟瑟颤抖。

    这一剑是必杀之剑!

    聂隐娘眼中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光突然收势不动。

    她的目光瞬间凝结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其惊怖之物她怔怔地将竹竿抛开全身门户大开向着那道极盛的剑气上迎了上去!

    王仙客愕然望着聂隐娘。而他的目光一旦与聂隐娘交接无尽的杀意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化为莫名的狂热!大喜之下竟全然不顾出一半的招式猛地转过身来!

    漫天剑气失去了控制顿时化为无数冷雨洒落江面在他身后激起道道水柱。水花乱落中他向聂隐娘目光的方向大叫道:“小娥?!”

    江面空寂却哪里有人?

    就在那一刻聂隐娘的身形已宛如鬼魅一般附了上来王仙客只觉得背心一凉一枚五寸长的飞血针已然完全没入体内!

    王仙客大惊正要提气全身却是一阵酥麻软软地倒了下去。

    聂隐娘也支撑不住靠着船篷滑了下来瘫坐在船帘内也顾不得抬手去挡住如注的雨水胸膛不住起伏。

    王仙客四肢僵硬倒在雨中动弹不得只得怒骂道:“卑鄙无耻!”

    聂隐娘满脸倦意举袖拭着脸上的雨水:“不卑鄙无耻怎么做刺客?”她拧着散乱的头一面微微喘息一面笑道:“我早知道你能洞彻对手的心意所以不惜连自己都骗了。你出招的一刹那我故意做出惊讶的神色心中却不停告诉自己江上还有一艘小船小娥就在对面的船上结果你果然感应到了……”

    王仙客勉力挣扎道:“要是我不上当呢?”

    聂隐娘默然了片刻又轻轻笑道:“你不上当我就死。”她的笑意中透出些许凄凉:“刺客的赌局总是很公平的。”

    聂隐娘叹息一声扶着船篷站了起来顺手拾起扔在一旁的竹竿。

    王仙客愕然道:“你做什么?”

    聂隐娘掂着竹竿微笑道:“把你打昏。”话音未落劈头一棍。

    王仙客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已扑通一声倒在积水里。

    聂隐娘艰难地将他拖回船舱扔在火炉边的坐毯上。他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熟了。聂隐娘看着他却是自己那一棍打得重了鲜血沿着他额角淌下打湿了他的衣领。他颈上的皮肤十分细腻宛如女子。

    血流蜿蜒白玉般的肌肤上竟暗暗透出青色的一角。

    聂隐娘心中一动——这就是他的刺青!她情不自禁地四下张望不远处的漆案上正好放着一只匕。

    这枚刺青在幽微的火光下出魔魇般的诱惑聂隐娘忍不住将匕拿起。只要往他喉间一刺第二枚刺青就到手了!

    然而在米仓中凌厉剑气袭来之时正是他一跃将自己按倒又用龟息之术帮自己躲过红线的追杀;也是他将重伤的自己领入这艘舒适温暖的小船又如好客的主人一样煮起香汤美味……

    想到这些这一剑多少有些刺不下去。

    十年了聂隐娘从来只是杀人不曾救人所以也从未被别人救过。

    她叹息一声终于将匕丢开无力地坐在船舱中。外面大雨瓢泼船舱中却十分安宁温暖她突然感到很累很累。于是她拉过坐毯一角轻轻躺了下去她决定什么也不再想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或许就已雨过天晴。

    她从十三岁开始杀人多少个阴冷恐怖的雨夜她躲在无人所知的角落一如受伤的小兽慢慢舔舐自己的累累伤痕。就是靠着这样的希冀才能勉强睡去。明天依旧是杀戮鲜血刀光剑影但总算有了阳光。

    于是伤痕总会在烈日下结痂她也会带着这些属于刺客的勋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更为冷酷狠辣。

    这些难道不是早已习以为常的么?

    聂隐娘微微苦笑刚要合眼船舱却剧烈一荡仿佛撞上了一大块礁石!

    然而江面茫茫又哪来的礁石?

    聂隐娘立即跳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舱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无双传》传奇本事

    王仙客是建中年间大官刘震的外甥仙客从小住在舅家与表妹无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泾原士兵造反刘震命仙客帮自己押送家资而自己带着家人逃窜出城。但刘震才出城就被叛贼抓获仙客闻信急忙逃至襄阳在山村里躲了三年。后来叛乱平定后仙客到京城访问刘震的消息遇到刘家仆人塞鸿得知刘震因做了叛军的官被判了死刑而无双被当作官奴入了宫。只有无双的婢女采苹卖给了金吾将军。仙客就将采苹赎了出来赁屋居住。

    几个月后有一帮宫廷女奴被太监押送去打扫皇陵暂住在长乐驿中。仙客就让塞鸿扮作驿官端茶送水打探无双的消息。果然无双就在这一行人中她认出了塞鸿告诉他等她们走后在她房内褥子下面取出写给仙客的信。

    仙客读了无双的信之后大哭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无双救出。无双在信中说富平古押衙是位异人仙客就找到古押衙也不说求他做什么只是跟他结交只要古押衙有所求无论金钱还是珍宝仙客都定会满足他。如此过了一年古押衙终于问仙客要求他何事。仙客流着泪将无双的事情告诉了他古押衙仰天许久叹道:“这件事不太容易我尽力而为吧。”说完就走了。

    半年后古押衙找到仙客问道:“你这里有没有人认识无双?”仙客就将采苹带给他古押衙满意地领着采苹走了过了几天忽然就听说无双因为违犯宫中的规矩被处死。仙客伤心痛哭不能自已。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古押衙突然到访携着一个很大的篼子。篼中就是无双的尸体但心头微暖。原来古押衙花了半年的时间寻访到一丸秘药人服后立死但三日后便会活过来。他命采苹假扮宫里内官让无双服下此药混过了官府的耳目。仙客感激涕零拜谢古押衙。

    古押衙又说:“暂时借用一下塞鸿到房后挖个坑。”坑挖得较深的时候古先生抽出刀来把塞鸿的头砍落到坑里。仙客又吃惊又害怕。

    古押衙说:“郎君不要怕今天我已经报答了郎君的恩情。前些日子我听说茅山道士有一种药那种药吃下去人会立刻死去三天后却会活过来我派人专程去要了一丸。昨天让采苹假扮宦官说因为无双是属于叛逆一伙的人赐给她这种药命她自尽。尸体送到墓地时我又假托是她的亲朋故旧用百匹绸缎赎出了她的尸体。凡是路上的馆驿我都送了厚礼一定不会泄漏。茅山使者和抬软轿的人在野外就把他们处置干净了。我为了郎君也要自尽。郎君不能再住在此地门外有轿夫十人马五匹绢二百匹五更天时你就带着无双出然后就改名换姓飘泊远方去避祸吧!”

    说完横刀自刎。仙客无法抢救只好将其掩埋同无双隐姓埋名偕老襄阳。

    非烟案:好一简传奇只是可惜了古押衙。正如可惜了樊于期。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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