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你想多了。”扈准不耐烦起来,语气也清冷了许多。

    包袱里的书动了几动,开始不安分的“啪啪”作响。镜儿眼里浮起一层异光,她冲过去将包袱抢了过来,“我不会让你将它毁掉的,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把书给我。”扈准将院门锁上,冲镜儿伸出一只手。

    “我不给。”

    “快给我。”他吼了一声,朝着她逼近了几步。

    见无路可走,镜儿只能后退着躲进屋里,她刚想关上门,却被扈准一脚踢开了,他看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凶狠。

    镜儿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他不是一向温情款款,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吗?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样凶神恶煞了呢?不过她也有些不认得自己了,她不懂为何自己会抱着这本厚重的书,就像它是多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可还容不得她再多想,脚腕就突然绊倒了一把椅子上,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手里的书也被重重的甩到一旁,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不动了。

    一片柔软的衣角附在镜儿的手背上,扈准蹲下身,细长的眼睛盯住她的脸蛋,“你敢拿我的东西?”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她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镜儿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害怕,她的心慌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在这样的夏夜,竟将她的骨头冰的生疼。这个男人明明是被自己赏过无数耳光的,她从未对他有过半点畏惧之心,一向都将他当成自己的玩物,可以随意摆弄。但是如今,扈准眼里凶光毕露,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越扩越大,最后竟填满了整个眼球。

    如此定定的看了镜儿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长长的衣摆从她脸上扫过。镜儿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什么都不再顾及,只一心想着赶紧逃离这里。慌乱之中,她的衣袖蹭到了床榻边的竹柜,将搁放在上面的一柄木梳带了下来,木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摔成了两半。

    “对......对不起......”这是镜儿今晚第二次说这几个字了,她将梳子拾起,“我不是有意的。”见扈准盯着那把梳子,迟迟没有反应,镜儿掂起裙摆,轻手轻脚的朝门口挪去。

    “飒。”一阵风从背后吹来,将她的秀发吹散,也给她的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镜儿回过头,看见扈准朝着自己踱步而来,他的手上抱着那本黑压压的古书,纤长的手指扣在书封上,慢慢的将它掀开。

    镜儿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了,因为她曾亲眼看到这本魔书中飘出来的那些字符冲入到绿翘的体内,将她的身体撑得爆裂开来,化为漫天的尘埃。在她拿这个要挟扈准的时候,是否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本书下的一缕亡魂,就和绿翘一样呢?

    “男人啊,就是这么贱的一种东西,你越是对他好,他就会将你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下呢,镜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桦姑的话反复回响在镜儿的脑海中,这是她能想到的对自己最为贴切的总结。

    “官人,醒醒。”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飘进扈准的耳中,“再不起床,怕是要误了正事了。”

    “绿翘,”扈准没有睁开眼睛,嘴里已经叫出了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遍万遍的名字,“你回来了?”

    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他的胸口,“我来了,以后便再也不走了,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好,太好了,”激动地泪水爬满了脸颊,他紧紧握着怀里的小手,“绿翘我错了,但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对不对?你是知道的。”扈准一边忏悔着一边睁开眼睛,他惊讶的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低头望向怀里,却看到绿翘那把摔断了的梳子,难道刚才自己竟是在做梦不成?对,一定是个梦,他昨晚抱着这把梳子睡着了,所以才会梦到了绿翘。

    他将那柄梳子印在胸口,又一次闭上眼睛回味梦中绿翘温柔的触感,想将这滋味永远刻在心里。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扈准猛地将眼睛睁开了,梳子,梳子为什么断成两半了?难道?他“唰”的站起来,推开门跑到院中,却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东西,那是一块布,是昨晚他用来包书的一块蓝布。他将头转到内室,记忆愈发清晰起来:镜儿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变成了扭曲的字符,那些字符越聚越密,乌压压的爬满了她的每一寸皮肤。

    “砰。”脑子里的声音仿佛反应到了现实,扈准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脚下一沉跌坐在地上。他望着地板上那本厚重的大书,心砰砰直跳:第二个了,你到底要杀死几个人才能罢手?

    “毁了它,记住,一定要毁了那本书,以你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它,总有一天它会脱离你的控制,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祖父临终前的声音一遍遍的敲击着扈准的脑子,他恍恍惚惚的站起身,从架子上拿起洗脸用的铜盆放在地上,取出火折子晃了晃,待火星燃起,便将那本书和火折子同时抛入铜盆中。火焰跳得很高,映红了扈准的脸,他笑了,带着点疯劲儿,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可没过多久,这笑容便僵在脸上不动了,因为铜盆里的书纹丝未动,发白的火焰在书封上发疯一般的跳着,却丝毫也没有将它点燃的迹象。

    扈准一脚将那铜盆踹出房门,火星在空中四散开来,摔在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本书,却依然稳稳的躺在院内,书封“啪嗒”作响,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院墙外,竹笙拖着站了一夜的两条腿一步步的爬了下来,她捂住嘴巴,发出无助的一声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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