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转身要走,秦应宝一把捉住她的手,“回去做什么?让人加把椅子就是了。”

    旁边的小厮听见了,忙不迭的搬了把椅子过来请示,“校尉,这椅子您看摆哪儿?”

    秦应宝头都没抬,只盯着谢小玉的一双凤眼,“还能摆哪儿,小玉当然是挨着我做。”

    那小厮答应着,赶紧把椅子放下了,谢小玉款款坐下,手指还和秦应宝缠绕在一起,半刻也没有分开。见此情景,宾客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和大夫人平起平坐了。”

    “要是过了门,再生个一子半女的,我看呀,这校尉府的女主人可从此要换人咯。”

    这些话红毓全听在耳中,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秦夫人,见她将背挺得直直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舞台,和身旁那两个打得火热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红毓心里一寒,眼中差点滴下泪来,好在“哐”的一声响,演员们从幕布后面走上台来,将门厅里的一切砸的烟飞云散。

    先演出的是扑旗子、蛮牌、抱锣、硬鬼、舞剑等节目,然后是杂剧演出,台上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五人依次登台,戴簪花幞头,穿圆领长袍束带,脸上被油彩抹的看不出样子,一并站好,借装为山东、河北村叟,将村落野语模仿的惟妙惟肖,逗得台下笑声四起。

    站在最边上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头戴展角软巾,身着短衫,坦胸露腹,乳脐毕现。他左手托一鸟笼,内有小鸟,他伸手逗鸟,鸟便叫上几声,再逗,鸟便闭紧嘴巴再也叫,无奈,男人只得学了几声鸟叫,那小鸟这才在笼中飞上飞下,跟着他叫起来。

    秦应宝用胳膊肘顶了顶谢小玉,“嗨,遇到同僚了。”

    小玉没理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男人,那男人表演完了,便也看着她,看着看着,眼中竟有泪光。谢小玉轻佻的冲他一笑,伸手抱住秦应宝的胳膊,把头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秦应宝心下一动,也靠过来,闻着她颈中的香气,一时竟如坠梦里,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见了,这世上,只剩他和她,就这么永远靠在一起,直到天老地荒。

    裴然捧着鸟笼站在台上,眼睛酸涩的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能将目光从台下那一对人身上瞥开:竟是自己多虑了吗?小玉现在穿金戴银,过得不知道比以前好上多少,枉他还想着救她脱离魔窟,殊不知,外面才是她的魔窟。他颓然的笑了笑,声乐还未结束,便寂寂然走下了舞台。

    夜深了,外面刮起了寒风,虽然手上握着两个暖炉,秦夫人还是不免打了个喷嚏。谢小玉不冷,她的手被秦应宝握着,手心都捂出了汗,黏黏滑滑的。

    “夫人,我去给您拿件披风吧。”红毓请示了一句,秦夫人点点头,她便起身朝门厅外走去。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面,谢小玉也将手挣脱出来,“有些闷了,我想出去转转。”

    “我陪你。”秦应宝刚起身,却被她轻轻压了回去。

    “不用,我就随便转转,这么多宾客都在,哪有主人走了的道理。”

    秦应宝还想再说些什么,谢小玉冲他撒娇似的一笑,“就一会儿,爷不会怕我和别人跑了吧。”他被这个笑容弄得神魂不在,除了点头答应,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果然如她所说,不到半个时辰,她人便回来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暖炉,便继续依偎在秦应宝身旁,同他一起盯着戏台。台上的戏眼看就要结束了,谢小玉也有些倦怠,眼皮子一眨一眨,昏昏欲睡的样子。

    “刚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秦应宝勾着她的下巴。

    谢小玉手指朝他心口一点,“想你呗。”

    秦夫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起身作揖,“红毓这丫头说去拿披风,可也不知道到哪里玩去了,我觉得有些冷,先告退了。”

    秦应宝刚想回答,台上又是“哐”的一声,戏,终于演完了。

    他打了个呵欠,懒懒的看了秦夫人一眼,“一起走吧。”

    三人和宾客们寒暄完,便一同朝门口走去,丫鬟们掀开门帘,提着灯先走出去,灯笼的光把幽黑的庭院照成暗黄色。一阵风吹过,将正对着大门的那株梅树吹得晃了几晃,领头的一个小丫头揉了揉眼睛,灯笼朝上举了举,“那是什么?”

    梅树的枝条上插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向下滴滴拉拉的淌着液体,将树枝压得咯吱作响。

    又是一阵风冲过来,将浓重的血腥味带到众人的鼻中,与此同时,站在最前面的小丫鬟手一松,灯笼落地,火光在地上跳了几跳,灭了。树枝也终于受不了压力,“啪嗒”一声断掉了,那个东西从高处落下,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正正好停在秦夫人的面前。

    红毓的眼睛朝上翻着,一对乌黑的眼珠子瞪着她,眼白在灯火的映照下一会儿红一会儿黄,来回变换着颜色,流光溢彩。

    秦夫人站着没动,她紧咬着下唇,五指抓得死死的,将手掌抠出了一道血痕。旁边的谢小玉却叫了一声,身子一软倒在了秦应宝的怀中。

    ***

    裴然坐在桌子旁边发呆,旁边的水由热变凉,他也没喝上一口,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在秦家发生的事情:今晚那里死人了,死得是个丫鬟,她的身体被卸成了五块,每一块都插在不同的树上,像被筷子穿起的肉丸子。

    可即便现场如此惨烈,秦应宝却没有报官,反而给了戏班子每人一块银锭,要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在护着谁吗?

    ……

    是她吗?

    裴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中来回走动,末了,他仰起头,又一次回忆起今晚在花园看到的那个场景:谢小玉跟在那个叫红毓的丫头身后,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在走路,一双眼睛像猫似的,警惕且充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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