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这几件事之后,少年便牵了匹马交给老爷,让他快马加鞭的赶回去,一刻也不要耽误。老爷当然像得了圣旨一般,日夜兼程赶回镇上,按照他给的法子步骤依次做好,半点也不敢马虎,果然,一月之后,镇上竟再也无人因病而死,而那些老鼠,也因为找不到食物,活活饿死了大半,鼠患从此消除。”

    “那少年就是程大人?”蒋惜惜讶异道。

    “可不就是他吗,”樊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所以说程大人是我们淡水镇的大恩人,若不是他,我现在哪能坐在这里和你闲聊呢。”

    “夫人,您莫怪我多言,我听樊荫说,樊老爷在疫病消灭后的那个夏天去世了,难道他是因为来回奔波,积劳成疾吗?”

    樊夫人低下头,“不是,老爷他身体康健,他是被老鼠咬死的。”

    “什么?”

    “疫病过后,由于长期无人喂食和耕种,镇子上的蚕苗和茶叶所剩无几,所以镇民们都在商量着逃难的事情,大家约定好了时间收拾好行囊,准备一同离开镇子。然而,就在临行前一晚,老爷却出了事。当时为了防止老鼠卷土重来,镇子上人人家里都养了猫,那天晚上,我和樊晴樊荫早早就睡下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院中猫叫声四起,一声接着一声,凄厉得吓人。我被猫叫声惊醒,发现老爷并不在床上,于是赶紧来到院中寻他,可是,刚一踏进院子,我便看到了老爷的尸体,他直挺挺的躺在院子正中,双臂双腿直直的朝着不同方向摊开。几只猫正踩在他的身上,似乎在仔细的嗅着什么。刚要朝他扑过去,背后却传来女儿们的哭声,原来她们也被吵醒了,并将老爷死时的那一幕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这就是樊晴樊荫怕猫的原因?”

    “没错,那时她们只有两岁,并不是记事的年纪,但是猫这种动物却和父亲的尸体紧紧联系在一起,变成了心灵上的一个创疤。所以到了现在,即便她们早就知道了老爷是怎么死的,却依然怕猫,因为这个恐怖的回忆,已经根植在两人的心中,而且,可能要跟着她们一辈子。”

    “原来如此,”蒋惜惜叹了一声,“可是夫人,您刚才说樊老爷是被老鼠咬死的?”

    樊夫人苦笑着点点头,“老爷身上的伤口就和王遇臣身上的那些咬痕一样,又细又小,致命伤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的血管被咬断了,血流不止,“我想,那些猫之所以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就是因为它们发现了老鼠的味道,它们是被老爷喂大的,所以想凭借这些味道追踪到老鼠,为老爷报仇。”

    “倒是重情重义的动物啊。”蒋惜惜想起今天在墓园中救了自己和樊晴的白猫,难道它也是在报答自己埋葬了它的恩情,所以起死回生了?刚想到这点,她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若是这样就能起死回生,那这世间不是乱了套了吗。”

    “蒋姑娘,你在想什么?”见蒋惜惜不说话,樊夫人轻声问道。

    “樊夫人,在你看来,老鼠是一种记仇的动物吗?”

    “镇上的老人们都说老鼠这种东西聪明的很,睚眦必报,原本我还不信,但是出了老爷这档子事后,我信了,它们一定知道老爷害死了自己那么多的同类,所以才在临行前一晚将他杀害了。”

    “那么王遇臣又是哪里惹到了这些老鼠呢,以至于死后都不放过他,将他的尸身咬的七零八碎?”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王屠户,伤心的快要疯了,这么高大帅气的一个儿子,说不在就不在了,尸体还被咬成那个样子,可怜,可怜啊。”

    正在暗自感叹,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影,樊夫人站起来,“小荫,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蒋惜惜这才想起自己从回来就未见过樊荫,忙走上前去,“王家出事了,王遇臣的尸身让老鼠给咬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这些耗子可真够疯狂的,连死人都不放过,”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之后,她步子轻快的朝内室里走,“母亲,我有点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看着樊荫的背影,樊夫人用手肘捅了捅蒋惜惜,“蒋姑娘,你成日和我二女儿待在一起,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蒋惜惜抓抓脑袋,“异样?竟是我眼拙了,什么都没看出来啊,夫人,您觉察到什么了吗?”

    樊夫人有些担心的摇着头,“她一人从外面回来,且面带喜色,我琢磨着,这丫头会不会对哪个男人动了心思,所以才如此不正常。”

    “不会吧,以樊荫的性子,若是有什么想法,一定会告诉夫人您的。”蒋惜惜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长长叹了口气:这樊夫人,真有事的那个她看不出来,没事的这个,却偏偏又胡思乱想,这娘当的也真够糊涂的。

    ***

    春天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的,再加上水汽的浸润,就更添了几分寒意。

    南舟河就在眼前,河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像一面黑色的镜子。蒋惜惜将衣服裹了裹,朝着河岸小跑过去。

    岸边还留有一摊摊烧纸的痕迹,今天是王遇臣的头七,他的家人刚在这里祭奠过他,她一路走来还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王屠户被亲友们搀扶着,还勉强能走上几步,他的妻子就不一样了,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被人架着朝前走,若不是偶尔发出几声轻不可闻的抽泣,蒋惜惜几乎以为她已经哭昏了过去。

    也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再坚强的人,估计也受不了吧,好好的一个儿子溺毙河中,而且尸体还被老鼠撕得粉碎,据说,再次敛棺的时候,骨头都没有找全。

    她猛然想到老鼠口中叼着的那截指头,肚子中又一次泛起了股酸意,强忍着将它咽下去,她顺着河堤朝着白猫的“坟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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