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除了程德轩还在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外,其他人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刘子芊盯着面前那碗已经被熬出黄油来的鸡汤,嘴唇动了两下,终于勉强在唇边捏出一个笑,“妹妹既然喜欢,那这碗汤给妹妹喝就是,咱们家不比那些小门小户,莫因为一碗汤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说着,她便将汤碗朝坐在两人中间的程秋池那里一挪,又好整以暇地端坐好,双手放于膝上,不再碰桌上的一碗一筷。

    程秋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伸手就要将汤碗端到李玉珊面前,可是手刚触上碗沿,却触碰上程德轩稍纵即逝的一瞥,便又改变了注意,将那汤碗重新放到了刘子芊前面。

    “夫人说的是哪里话,这汤本就是给夫人熬的,玉珊也就是说一说罢了,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她要是想吃,我这就命人再熬一碗,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东西,夫人就快趁热喝了它吧。”

    见程秋池说得恳切,刘子芊也不好再僵持下去,可是她刚拿起汤匙,却觉背后贴上一个人,回头,便看见李玉珊阴恻恻地冲她笑,“姐姐,您方才满口的小门小户,说得可是妹妹吗?”

    刘子芊被她吓得手一抖,汤洒在腿上,烫得她惊呼一声,忙不迭的站起身。

    见状,程德轩赶紧走过来,小声责备了李玉珊几句,又命程秋池扶刘子芊进屋去看看伤势如何。

    可是,程秋池搀扶着刘子芊刚走出去两步,却被李玉珊给挡住了,她手上端着那碗鸡汤,直逼到刘子芊的胸口,嘴里冷冷问着,“姐姐,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嫌弃我出身低,所以连一碗汤都不配喝?”

    刘子芊知道大家现在全站在自己这边,所以愈发要表现的大度,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妹妹误会了,”便随着程秋池绕过李玉珊朝内室的方向走。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李玉珊竟然又一次挡住了路,不仅如此,她还用一只手死死抓住刘子芊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那碗已经洒掉半碗的鸡汤凑到刘子芊面前,口中冷哼一声道,“我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姐姐腹中的孩子尊贵,姐姐还是趁热赶紧把这碗汤喝掉吧,要是委屈了程家的嫡孙,父亲和官人可是会心疼的。”

    “玉珊,”程秋池听她提到了父亲,忍不住提高声音喝令一声,上前抓住李玉珊的胳膊,“你先放手,有什么事等我给子芊处理完伤口再说。”

    李玉珊见一向千依百顺的程秋池竟然对自己绷起脸孔,不禁又气又恨,银牙一咬,不顾一切的朝前扑去,嘴里哭喊道,“你们各个都欺负我,看不起我,一碗鸡汤罢了,也要借此羞辱我,我不活了。”

    她一边哭,一边朝前推搡,手里的汤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扣到刘子芊的肚子上。

    见此情景,程秋池慌得连忙去抢碗,哪知李玉珊死活都不愿放手,就这么一来二去之间,汤碗终于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带着那残余的一点鸡汤,砸在程德轩的脑门上。

    时间似乎凝固住了,直到第一滴鲜血顺着程德轩的的下颌落到地上,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朝他冲过来。

    程秋池见父亲受伤,吓得变貌失色,终于反应过来时,他一巴掌打在李玉珊脸蛋上,“是我平时太过纵着你了,你......你......”

    连说了几个“你”字后,见她噙着泪花望向自己,心便又软了,一甩袖袍朝程德轩跑了过去。

    而就在程家上下忙成一团的时候,李玉珊收起了眼泪,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乱象,事不关己一般慢慢站起身,在众人的大呼小叫声中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

    清冷的月光如流水一般泻在庭院中,将地面点缀的斑驳陆离。

    程德轩睡了半日,这会子终于醒了,见窗外月光甚好,便随便披了件长袍,沓沓然走出门外。

    他仰望如华的月色,嘴里信口拈来一句诗:“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话落,头上的伤口却针刺般的一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手指轻抚额角,愣了半晌,终于摇头叹出一口气来。

    正暗自神伤之时,墙外忽的传来一阵幽幽的哭声,声音虽小,他却觉得有几分耳熟,便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是谁在那里?”

    哭声止住了,随后,便有细弱的男声断断续续答道,“扰到大人休息了,只是我身患恶疾,每日疼痒难耐,无法入睡,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说罢,便又抽噎起来,听起来甚是悲戚。

    程德轩是医者,见有人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便不免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于是,他将墙面上那扇窄小的侧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朝那个站在阴影中的人招了下手,口中说道,“进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生得是何病,竟将人折磨到这个地步。”

    闻言,那人又惊又喜,忙抬头望向程德轩,“大人......真的愿意为小的诊治?”

    程德轩看着面前那张带着几分清秀的面庞,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在哪里见到过,他略一沉吟,冲那人微微点头,将他带到院中。

    进入药房后,程德轩点燃了一盏油灯,遂对他说道,“小兄弟,你到底是哪里感觉不适?”

    那人犹豫了一下,深深吐出一口气,把衣扣一颗颗打开,将瘦弱如孩童般的前胸展现在程德轩面前。

    程德轩拿起油灯朝前一挥,口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洁白的皮肤上,长满了成簇的水泡,成带状分布,如一串串血红色的珠子,有的水泡已经溃烂了,流出黄色的浓水,臭不可闻。

    程德轩放下油灯,心中思忖一会儿,心中已有了结论:“缠腰火丹,你得的是火带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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