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姑娘,猜想她应该就是柳四太爷接回来的那位容家小姐了。只见她相貌清秀,穿着素雅的藕合色夹袄,下系酱紫色百褶布裙,头上也只戴了两支镶玉的银簪,款式颜色俱是有些老气的,但衬着她的人,却显得颇为端庄雅致,可惜此时此刻她脸上的怒气却将这份端庄雅致破坏了不少。

    两位容太太听了侄女的指责,都不以为然。容大太太是板着脸教训:“大姐儿,长辈们在商议你的婚姻大事,你一个年轻女孩儿跑出来插什么嘴?没得叫人看了笑话,还不赶紧回房去?!”容二太太则说:“死丫头,我们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你?什么叫丢脸?你如今这不上不下的样子,就不丢容家的脸了?!你嫁不了人不要紧,你妹妹们还要嫁人呢!”

    容家小姐眼圈已经红了,深吸一口气,冷哼道:“我竟不知我有哪里丢脸了?!我没有上赶着给人做妾,哪里丢了容家的脸?!我们容家虽大不如前,却也是正经读书人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自打爹爹去世后,家里竟连一个读书种子都没有了!叔叔们整天四处钻营做发财梦,婶娘们则到处串门子牵线拉媒,弟弟们不好生读书,妹妹们不老实学做针线,一个个只知道胡闹。若不是姑祖母当年贤名远播,别人早把我们容家当成笑话了!可叔叔婶婶们却还不自知,天天就在外头打着姑祖母的旗号招摇,你们可知道外头的人都如何看我们容家?!什么家教严谨,什么世代书香,什么礼仪廉耻,什么贤良淑德……谁都知道当年姑祖父和表舅表舅妈去世后,柳家换了当家人,你们就当世上没有柳大表哥这么个人似的,人家上门来找,你们还当叫花子似的打发出去!但凡有点廉耻,今日都没脸上这家的门!”

    骂完这番话,容家小姐已经忍不住泪水了,掩面痛哭:“我好好的女孩儿,没了父母,叔婶们都不愿收容,好不容易得到四老太爷一家垂怜,暂且寄人篱下,平日事事小心,从不敢有半丝松懈之处,原想着还能过几年清静日子,没想到还是叫你们毁了!”

    容大太太听到这里,已经黑了脸:“大姐儿,你说话可要有良心,外人不知道的,听到你这么说,还当我们真亏待你了呢!当初你爹死了,我们也没不理你啊?只不过家里人口多,又不富裕,我还跟你叔叔商议是不是叫你妹妹腾出半间屋子来给你,结果柳四太爷抢先一步就把你接过来了。他如此热心,我们也不好拦着。再怎么说,你在柳家享福,总比跟着我们受苦强,又不是我们逼着柳家带走你的,你怨我们做什么?!还有,你在这里过了几年好日子,也不知道接济接济我们,我们也没怪罪,见你受了委屈,还替你出头。做人可不能太不知好歹!”

    容二太太也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大姐儿,你是好日子过惯了,又得柳四太爷一家子看重,不知道我们的难处。你不想嫁人,你底下还有好几个妹妹呢!做妾怎么了?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真当自己是世家名门的千金小姐了呀?就算你是千金小姐,凭行哥儿如今的体面,也不辱没了你!若不是柳四太爷只看中了你一个,我还想把你两个妹妹都嫁给行哥儿呢,哪怕做不了二房,做个通房也愿意!”

    容大太太瞧妯娌说得不象,忙扯了她一把,容二太太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柳四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措地看文怡。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文怡忽然笑出声来,引得众人齐齐转头看她,她又收了笑容。容大太太似乎觉得丢了脸面,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行哥儿媳妇,论理,你已经是行哥儿明媒正娶的正室了,做婶娘的,也没有逼着侄儿休妻另娶的道理。但你大妹妹的终身已经耽误了,你不看在柳四太爷的面上,也要念及行哥儿他祖母的脸面吧?当年行哥儿他祖母就是这么被误了终身,不管在容家还是柳家,人人心里都有数的,总不能叫她老人家的侄孙女儿也走上这条老路……”

    她还没说完,容家姑娘已抬起头来哽咽着打断了她的话:“我既未与表哥订亲,又不曾拜堂,甚至于……若不是你们非要来闹,外人也不会笑话我!我更不曾对柳家有过义举,如何能与姑祖母当年相比?!婶娘若是真的为姑祖母的脸面着想,就不要再提起她了!”

    容二太太忍不住举手就打过去:“你这死丫头,非要跟我们做对是不是?!我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门亲事都做定了!”

    文怡脸色一沉:“行了!这戏也看够了,二位就消停些吧,这里不是容家!莫非你们真当我们都是死人呀?!”

    柳四太太也捂着心口直道:“哪里来的泼妇,居然打人?这门亲事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又骂丫头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还不赶紧把人拉开!”丫头们慌忙围上去把容姑娘扶起送到一边,又有人抓紧了容二太太不许她再动手。

    “反了天了!”容大太太大叫,“我们好歹是长辈,你们就是这样对我们的?!我要让人评理去!”

    文怡冷冷地道:“婶娘尽管告诉人去,最好再添些油,加些醋!只是骂人前最好先认清楚正主儿!”说罢也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命叫润心去看容姑娘可受伤了,又向柳四太太抱怨:“婶娘引见的什么亲戚?怎么连礼数都不懂?倒抱怨我不知礼。不过还是多谢婶娘的丫头护住了我们家的表姑娘。”

    柳四太太郁闷极了,只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会揽下这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时气头上来,便朝门外的长房家人发火:“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把人给我轰出去?!”长房主人不在家时,家中仆人多半是要听从柳四老爷夫妻派遣的,闻言只得一哄而上,把两位容太太给拉出去了。容大太太不停地扯回自己的袖子说“我自己会走”,容二太太则一路破口大骂:“我要去告你们!不知礼数的小兔崽子!做了官有什么了不起,不是我们容家人,哪里有你……”

    柳四太太听得生气,奔到门口嚷:“还不赶紧堵了她的嘴?!哪儿来的破落户,敢上我们柳家来撒野?!”骂了好几句方才消气,一回头,正看到文怡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顿时萎了:“那啥……行哥儿媳妇,我也不知道她们会这样……”

    文怡笑笑:“这也没什么,我还要多谢四婶,替我把不讲理的客人赶走了呢。”

    柳四太太讪讪地道:“婶娘也是看不过眼,一时愤然就……不过你放心,这两个妇人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恒安谁不知道她俩嘴上没把门的,就算满世界嚷嚷,别人也不会信的。她们咬紧了行哥儿,不就是为了图点好处么……”

    文怡轻笑两声,没有接话,反而走到容姑娘面前,问:“表妹可曾受伤?”

    那容姑娘面上犹带泪痕,见状连忙起身,端正一礼:“大表嫂,我不曾受伤。”顿了顿,“我那两位堂婶不懂规矩,冒犯您了,请您不要见怪。”

    文怡摆摆手,让柳四太太的丫头们下去了,又问:“我还不知道表妹的芳名呢,你称呼那两位为堂婶,难道竟不是你亲叔叔家的么?”

    那容姑娘摇摇头:“是先祖父兄弟家的叔叔,原是在一个庄子上住着,因此来往多些。先父是庄子里的教书先生,一向守礼,只是……”她惭愧地看了文怡一眼,“只是性子太软,总是把兄弟族人看得极重,兄弟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当年大表哥之事,他明知道是不对的,因为叔叔们拦着,他也就没吭声。叔叔们不爱读书,他教训几句,见他们不听,也只能由得他们去。叔叔们有难处了,他也总是解囊相助。结果叔叔们家里吃喝不愁,我们家倒几乎断粮了。他老人家临终前,家里没钱请大夫抓药看病,我去向叔叔婶婶们救助,连半文钱都没借回来,先父才觉得后悔了。他跟我说,这都是报应,因为当年他对姑祖母的亲孙子也不曾出手相助……”她低下头去小声哭泣。

    文怡叹了口气,扶她坐下,又掏出帕子来替她擦脸,柔声问:“表妹还不曾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该怎么叫你?”

    容姑娘哽咽道:“我单名一个双字,四太爷与他家的叔叔婶婶都唤我双儿。”

    “原来是双儿表妹。”文怡微笑着安慰她,“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有眼睛,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别人失礼,便误会你的。”

    容双哽咽道:“大表嫂,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大表哥从来就没有过婚约,四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要把我许配给大表哥的事。他与大表哥不是一个房头的,做不了大表哥的主,顶多就是出出主意,最终还要柳二老爷与大表哥点头。而且,我直到今年七月才出孝呢,你跟大表哥的亲事,从头到尾都是名正言顺的,无人可质疑,你别听其他人乱说。”

    文怡闻言回头看了柳四太太一眼,后者已经窘得鼻尖发红了。事实上容家姑娘一接回来,当时族里又正在议论柳东行的亲事,众人自然就认为柳四太爷是要把人配给东行的了,可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当时容家姑娘还戴着孝呢!怪不得柳四太爷一直没有明说,也没有要求东行给个信物。还在孝期的姑娘,说的哪门子亲?

    文怡看着容双,倒是越看越顺眼了。虽然眼下她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方才行礼时,也很有大家风范,但只看她冲进屋时的气势,便知道是个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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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Loeva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三百三十六章 昔年今日-生于望族,生于望族,一本书并收藏生于望族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