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莺飞草舞。

    漫天朝霞中白马银车急驰出城直奔杭州。

    但见道路两旁桑行遍野鸡犬相闻。远远望去一片绿色的天地中点缀着三五间茅舍人家偶而有三五个明眸皓齿的江南少女赤着一双天足踏着田里的水波曼声低唱着相思的情歌。却不知她到底相思的对象是谁?

    “缪文”半启车窗四下眺望面上一片宁静。此时此刻这少年当真抛去了心中的万般心事来欣赏这江南的美景。

    箕踞在他对面的“乱头陀”怀中却抱着一只朱红的酒胡芦在品尝着江南美酒。

    出城渐远人迹渐稀。

    突听一阵奇异而沉重的蹄声自远而近“乱头陀”忍不住探窗外只见远处竟奔来两匹双峰骆驼。

    驼峰上斜坐着的竟是两个宽裙窄袖纱中掩面的塞外丽人。

    车马与骆驼刹那间便交错而过但就在这刹那间自那随风飘飞的纱中里已可看见这两个女子的明眸秋波。

    “缪文”心中方自暗奇。

    这软风弱柳的江南路上怎会有这号称“沙漠之舟”的千里明驼行走驼峰上竟还坐的是两个仿佛绝美的塞外而人。

    他思念方转“乱头陀”已自浓眉一扬砰地推开了车门沉声道:“杭州城见。”

    话声未了!单掌斜穿便已游鱼般滑出车外。

    “缪文”不及开口又眉微皱只见这“乱头陀”竟已在白昼之中展开轻功身法缀在那两匹明驼之后如飞掠去。

    车马稳快但“缪文”心中却多了满怀紊乱的心事。

    他自入江南之后对每件事都布置得极为周密一切事的生都不会引起他的惊异因为每件事俱都在他算中。

    但此刻乱头陀、少年道人以及这明驼佳丽的骤然出现却俱都是他不能理解猜测之事。

    这些事看来虽然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但奇怪的是在他心底深处却莫名其妙地对这件事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惊惕。

    车声辘辘寒风满窗。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听赶车的“快马”程七惊呼一声道:“公子你看这里。”

    车马骤缓“缪文”侧身探出窗外目光转处眼前竟是一片清波一片翠绿之中静静地嵌着一个堰月形的清池宽约四五丈长也不过只有十五六丈而已水却流得出奇地慢。

    四下静无人声池水的对峰却赫然矗立着两座形如馒的帐篷五、七匹骆驼九、十匹花马悠悠地在池边闲荡咀嚼着池边的绿草。静静的碧波倒映着它们的身影骤眼望去也不知池中的驼马是真的抑或是岸上的驼马是真的。

    只听快马程七惊喟道:“奇怪!江南地面怎会有这塞外的‘蒙古包’扎在这里?我向来只闻得有‘塞外江南想不到今日竟看到了江南的塞外风物。”言语之间车马已停。“缪文”亦是满心惊诧望着这奇异的景象不觉呆呆地出起神来。一只白鹭盘旋池面飞得很低忽然“嗤”地一声钻入了水波啄起一条银鱼又嗖地飞了上去。池中涟漪未散对岸帐篷嘻笑着跳出一个黄衣童子拍掌道:“水上一鸳飞池底万鱼惊……”

    “缪文”心头一动暗忖道:“小小一个童子已有如此吐属帐中主人定必更非俗客奇怪的是江南地面怎地忽然来了这么多高人?”

    思忖之间帐篷中又走出一个宽裙窄袖纱中蒙面的少女竟远远向“缪文”招起手来。

    “缪文”一怔只听这蒙装少女高呼道:“对面的客人请你下车来好么?我们的主人请你帐篷里坐。”

    语声之中虽带着一种奇异的口音但是她声如银铃不但掩饰了这奇异的口音还显得格外动听。

    呼声之中那黄衣童子已绕着池岸快步跑了过来“缪文”还在惊奇诧异之中这童子己一把牵住了他的衣襟憨笑道:“好漂亮的马!好漂亮的马车!好漂亮的人!”

    “缪文”展颜一笑俯道:“小弟弟你们的主人是谁?唤我作什么?”

    黄衣童子眨一眨大眼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认识你。”

    “缪文”眉心微微一皱心中已充满好奇之心忍不住走下了车任凭这黄衣童子将他拉到对岸。

    纱中掀动中这蒙装少女梨涡隐现齿白如玉向“缪文”轻轻一招手转身奔入帐里一面娇笑着道:“老爷子客人过来了。”

    “缪文”干咳一声只听帐中传出一声苍老沉重的语声道:“外面的客人快请进来恕老夫行走不便有失远迎。”

    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伸出帐篷将帐外厚重的门帘掀开一角那蒙装少女又探出头来娇笑着道:“老爷子请你进来。”

    “缪文”四望一眼只见这两座帐篷外虽然驼马成群却是一片宁静另一座较小的帐篷中不时飘散出一阵甜美的肉香。

    一眼看去天地间仿佛充满了和平与欢乐。

    他暗中定了定神俯向那黄衣童子微微一笑走入帐中抬起头来目光一转只见这外表看来极是简陋的帐篷中陈设得竟是富丽堂皇已极四面矮几低凳上都覆着厚厚的虎豹之皮不说别的单凭此点教人一入此帐便不禁由心底升出一阵温暖之意。

    一条华丽的豹皮垂帘后干咳一声缓步走出一个身披紫色风氅身材佝偻步履也极不灵便的老人面上却蒙着一方紫色的丝中丝中下白须轻拂却无法看得到他的面目。

    但露在丝中外的两只眼睛却有如明星般光亮刀剑般的锐利与他佝偻的身材与蹒跚的脚步都大不相称。

    “缪文”心中不禁又为之暗暗称奇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蒙面老人目光一扫徐徐在一张虎皮榻上斜坐了下来笑道:“兄台只管随意坐吧请恕老夫无礼。”

    这显然是来自塞外的老人语声中却满是河北口音。

    “缪文”心中思潮闪动一面却拱手笑道:“在下缪文蒙老丈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蒙面老人身形僵卧口中笑道:“坐坐……桃姑茶来。”

    那蒙装少女“桃姑”扭动着纤腰轻盈地转入帘后黄衣童子却不住眨着大眼睛呆呆地向“缪文”凝视着。

    “缪文”用尽智慧也猜不出这老人的来历更估不透这老人的用意只好默然端坐静候别人开口。

    片刻间“桃姑”便已手捧一具碧玉茶盏袅袅走近“缪文”欠身接过。盏里也是大漠牧人日常用的马乳茶喧腾着一片奇异的香气。

    蒙面老人炯然的目光始终未曾自“缪文”身上移开此刻突地沉声道:“兄台人中之龙举上非凡不知是哪一位贤父母方自生得出如此佳子弟?”

    他沉默许久忽然问出这句话来“缪文”心中一怔口中却含笑谦谢道:“家父母俱是凡人经商粤东。看老丈方是人中之龙飘忽来去却不知来到江南有何贵干?”

    蒙面老人目光一闪突地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洪亮高亢也绝不似如此衰弱的老人能够出。

    “缪文”轻轻放下茶盏含笑道:“在下虽然……”

    话声未了蒙面老人左掌突地从风氅下轻轻挥出只听两道锐风奔雷般向“缪文”击来。

    “缪文”心头一惊只见这两道乌光来势虽急却分前后竟是笔直击向自己面上“迎香”大穴。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心念闪电般一转两道乌光距离他身前不及一尺后面的暗器来势突地加急前面的暗器去势却骤然一缓只听“砰”然一声两面相击齐地斜斜飞开落在:‘缪文”两旁身侧地上。这暗器手法之惊人当真令人骇然运力之巧手法之妙时间之准环顾当今武林所可比拟者不过三五人而已。暗器落地蒙面老人长笑又起一面笑道:“好武功呀好武功好胆气呀好胆气老夫双眼不盲兄台若是高人弟子老夫便也是高人子弟了。”

    “缪文”面色微变依然含笑道:“老丈过奖了在下有什么武功有什么胆气不过深信老丈与在下无冤无仇绝不敢要取我之性命是以才还稳得住何况一一哈哈”他大笑两声接口道:“在下便是心中要想闪避却也不知该如何闪避呢!”

    蒙面老人笑声一顿目光如刃厉声道:“你明知老夫不会伤你性命你才不避不闪是么!”

    “缪文”笑容亦不禁为之尽敛面色一沉正色道:“在下与老丈素不相识老丈唤我前来如此戏弄目的究竟是什么?倒教在下费解!”

    蒙面老人家“嘿嘿”一笑突又厉声道:“桃姑柳儿你两人一人去为老夫挖下此人的一只眼珠。”

    “缪文”剑眉微轩只见桃姑轻轻一笑道:“客人真对不起你了。”

    娇笑声中柳腰轻折一只莹莹如玉的纤纤玉手已到了“缪文”眼前五指尖尖宛如五柄锐利的短剑。

    那黄衣童子“柳儿”亦自嘻嘻一笑迎面一掌击向“缪文”的右眼两人俱是出手如风丝毫不留情面。

    “缪文”再也想不出这蒙面老人究竟为了什么竟会如此对付自己但此刻两只手掌俱都已在自己眼前自己若是不避不闪一双眼睛便说不定真要葬送在这奇异诡秘的帐篷里。

    他本已暗提真气此刻运劲于掌只要手掌一翻便可将这“桃姑”与“柳儿”震飞数步。

    要知他自幼苦练“化骨神拳”身体各部均可出人意料之外地扭转自出入意料之的部位出招式。

    但是他如使出“化骨神拳”便无异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是以他此刻实已杀机暗生立心将这两人全都毙在掌下。

    笔下写来虽慢在当时却快如电光石火。

    就在这刹那之间帐外突地暴喝一声:“住手!”

    “桃姑”、“柳儿”招式微微一滞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已有如匹练般自帐外划空而来。

    剑光一闪分削“桃姑”右掌“柳儿”左肩一招两式快如闪电只听嗖嗖两声“桃姑”衣袖已被划破一半。

    “柳儿”年纪虽小武功不弱身形一缩突地挫身而上呼地一拳直打来人胁下“天池”大穴。

    “桃姑”面容失色目注衣袖微微一楞柳腰微拧亦自攻出两掌。

    这两人招式配合得甚是佳妙“缪文”端坐原处凝目望去只见半空掠入帐中的竟是那高冠灰袍的少年道人。

    但见他袍袂飘飘长袖拂动刹那间掌中一柄雪亮的银剑已闪电般攻出七招招招均分两式剑剑不离“桃姑”“柳儿”的要害竟似与这两人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桃姑”、“柳儿”身形虽轻巧但在这帐篷之中被这匹练般的剑光纵横一扫此刻已是险境丛生眼看便要伤在剑下。

    而“缪文”却是直到此刻为止还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包涵着什么隐秘是以他直到此刻为止竟仍然端坐未动。

    蒙面老人森冷的目光一直在随着灰袍道人的剑尖移动着此刻突也厉叱一声:“住手!”

    “桃姑”“柳儿”身形一分各各退出数尺紧贴篷帐。

    灰袍道人剑势一收转目望了“缪文”一眼目光中又泛起一丝笑意但等到他目光转向那蒙面老人时便换了一种森严之气。

    蒙面老人仍然僵卧在那件宽大的风氅里沉声道:“阁下是否华山门下?为何到此撒野?”

    灰袍道人冷笑一声道:“我听闻玉门关外有一伙独行大盗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久走沙漠的行旅都将之唤做‘塞上温柔阱’。”

    “缪文”双眉一皱忖道:“好奇怪的名字。”

    只听灰袍道人接口道:“沙漠上饥渴的旅人只要遇上这‘塞上温柔阱’必定尸骨无存想不到这‘塞上温柔阱’今日居然到了江南——哼哼难道沙漠上的旅人都已被你们害光了么?”

    蒙面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说的什么?当真可笑得很。”

    灰袍道人厉声道:“塞上温柔阱以绝色美女阵阵肉香来引诱沙漠上的旅人进入他们的篷帐然后再加残杀这行径正与你同出一辙卖傻作什?”

    “缪文”恍然忖道:“温柔之阱原来如此!”

    只见蒙面老人目光仍然寒如玄冰灰袍道人长剑一挥仰天笑道:“只是你这‘塞上温柔阱’今日撞到了我‘华山银鹤手里只怕你自今而后再也无法害人了。”蒙面老人冷冷道:“真的么?”

    话声方了帐外突又大喝一声:“缪兄弟可在这里?”

    “嘶”地一响帐帘中分为二帐外大步走入一个独臂独目的黑衣头陀狂笑道:“好极好极果然全在这里。”

    一直声势不动的蒙面老人此刻目光突地一变那“乱头陀”的两道眼神恰巧扫来。

    两人目光相遇“乱头陀”身躯突地一震颤声道:“你……你……可是……”

    众人俱都一楞蒙面老人突地凭空自榻上飞起身躯凌空一折闪电般掠入了那豹皮垂帘。

    “缪文”心中一动道:“此人可就是大师所要寻找之人么?”

    灰袍道人“华山银鹤”目光茫然互望一眼“乱头陀”突地大喝一声笔直抢入帘内。

    “缪文”、“华山银鹤”对望一眼双双举步随之而入。

    只见那蒙面老人居然以背向外面对篷帐负手而立。

    “乱头陀”脚步突顿颤声道:“你……你转过脸来让我看上一眼。”

    这鸷猛粗豪的大汉此刻不但语声颤抖面上更是一片凄冷痛苦之色与先前大是判若两人。

    身披风氅的蒙面老人却依然面壁而立不言不动有如未闻。

    “华山银鹤”双眉一挑一步抢上前去正待将这老人扳转身来哪知“乱头陀”却突地独臂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厉声道:“你要作什?”

    “华山银鹤”又惊、又奇、又怒道:“岂有此理!”

    袍袖一拂后退三步。

    “缪文”心中亦是大奇这灰袍道人本是助他他却如此还报这其中的道理的确隐秘得令人难测。

    只听蒙面老人突地干咳一声嘶声道:“请……让……”

    蒙面老人突地放声狂笑起来狂笑声中他霍然飘身双臂一振风氅落地举手一抹扯下丝中。

    “缪文”目光转处不禁惊呼一声他再也想不到此人转过身来赫然竟是那‘八面玲珑胡之辉!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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