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很大,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这其中便有那七大让人听来匪夷所思的职位。

    这七大下设名讳之所以奇异,缘由不仅是因为担任这些职位的上任者本身的奇怪,更多的是本身职务的不明朗与模糊。

    这其中便有长景楼的“看门狗”,洛城的“执剑者”,北宸的“大夜司首”,西曌的“七道轮回主”,恒阳的“扫地僧”,缘和殿的“掌灯”以及四季宗的“典狱司”。

    这七个职位的名头听起来像一回事,其实完全是另一回事,全然摆设。因为长景楼的看门狗是一块碑文,洛城的一代、二代执剑者都是以乞讨为生的乞丐,北宸的大夜司首则是被他们关押在黑水监狱中囚犯,西曌的七道轮回主是皇室小殿下的骑士团团长,恒阳的扫地僧好吃懒做,整天无所事事,缘和殿的掌灯则是襁褓里的娃娃,至于那典狱司便更是荒唐了,四季宗于众势力的夹缝中生存,连宗门地址都没有,更别说“典狱”了。

    故而这所谓七大职位的名扬也不过是沾了其背后大势力的荣光,亦或者是出于对行为怪异事物的揣测与好奇,实则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的用处,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这些杂事都先放着不提,如今大年初二,大家都闲,恰逢一代执剑者出事,此时洛城的人们却是比较关心一件事情:

    洛城的第三代执剑者是谁。

    对,他们很在意。

    洛城的第一代执剑人被埋在了万历十五的风雪底下,生死未卜,第二代执剑人觉得自己与第一代抢食不过,所以一直没有到西部“上任”,而是在东部开辟了一方临时聚集点占地为王,做了一方丐帮头头,因其违反契约所为北宸不待见他,却也拿不了他任何办法,只能赌气地去掉他本身的正统身份,故而一代去世后城主府也不叫他继任,而是又找了一位老乞丐占坑。

    虽然这是由洛城城主府左右权衡的事情,可毕竟天下乞丐诸多,但能从乞丐中脱颖而出让得天下熟知的能力者却不多。

    执剑者为洛城特定之职务,官居三品,比洛城城主的五品官位都要大,若是随便找来几个乞丐都能置此尊位,不说洛城与宣武,北宸的南边驻军直接就发难了。这是要登记的大事,出了纰漏是要揽责罚的。

    因此故,洛城内的谈论也极为得热烈。毕竟只要这一切是有迹可循,可推导的,那么只要结果对了,便是证明你高人一等的最好理由,所以一时间话题高居不下,众多乡原、书生齐齐发难,一副指点江山的豪气油然而生。

    其实也不奇怪他们会如此争辩,因为执剑者只出了两代,民众们还都不清楚任命的规矩,若是它限定了地点,比如说不能是洛城的“本家”,那这三代执剑者就无疑是大海捞针了,但若是从洛城的几个丐帮头子上讲起,那就有意思多了,还能顺带得牵扯出他们曾经的事例,说书人借用“第三执剑者”的噱头与乞丐的故事,也能于此大捞一笔。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这尘埃落定的事情还在继续发酵,但也不知因由何故,城主府仍旧没有公布那执剑者的身份,那老乞丐也是许久不来,就这么耗着,耗得洛城赌盘都开了不少,每天都有不少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只等一见那乞丐的尊荣。

    对此那洛城北道上的乞丐们一无所知,一行宣武的甲士们将这座牢笼围得是严严实实的,声音都少有泄露出来,此刻的他们还在睡梦中反复折腾,直到一端路途的尽头处走来一位落魄壮汉。

    壮汉生得高大威猛,神情不怒自威,但眉眼又十分得温和,走起路来分明是腱子肉满身,但却给人一种大腹便便的错觉。

    落魄乞丐打了打哈气,一副永远睡不饱的模样,蹲下身子用石头把额前的碎发砸断,爽朗大笑。

    听得那笑声四周乞丐激灵灵爬起身子,却见那大道中心一拿石头往自己头上砸的壮硕大汉,随即躺下装睡。

    这是个狠人。

    不多管闲事。

    乞丐们翻身睡着,那壮硕乞丐则是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头发,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岩石之上跨坐了一位长发乞丐,周边一群瘦猴子围绕着,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凶悍的土匪。

    这是哪来的流寇?

    把手里的石子砸烂,壮汉摸出其内藏着的一张纸条与三颗宝珠,宝珠于掌中炼化,那纸条被他攥在手心处用大拇指抚摸过去,神情不变,心中了然。

    他是洛城第三代执剑者不错,但却不是宣武或者北宸请来的,而是那一代的老东西“退位让贤”所得。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这身份却是光明正大的三品官,利处不少。

    再者,条件是他们给的,怎么活着却是自己决定的。

    他不会像那老东西一样跪在地上,苟且偷生。

    壮汉搬来大石头,几拳下去使之棱角分明,然后用力地划断发梢,一头中短发于此时又短了几分,大风一吹石粒、粉尘飞舞,看起来好不潇洒大气!

    想着,壮汉大踏步前行,龙行虎步间北道突起狂风!

    长发乞丐皱眉。这是来闹事的!

    洛城生者不来死者争去,它是囚笼不假,但内含的大机遇与大风险对他们这般亡命之徒来说那就是一块肥肉。

    他们不知道那执剑者的境界如何,但绝对不会超过大能者,他们这边埋伏了十七位续天谴级别的强者便就是想争一争那机缘,但现如今看来,这目的是很难达成了。

    壮汉犹豫,随即泄气。他们此行有三大期许,一是去把洛城赌坊里挣的钱分出来,二是去把那几个破罐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三是为了与往来的势力交易,其四便是为了这执剑者的身份。

    壮汉大笑着远去,一行乞丐们犹豫了片刻,撤掉了埋伏。

    这也是一笔交易。他要洛城,而他们,要落城里的人;顺便得,还要送上他一个罐子。

    长发土匪的目光汇聚于远处那树荫底下的绿袍少年,神情略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罐子太高端了,他们没那个能耐觊觎。

    踏着化开的冬雪一行人隐入了大年初二的春光里,春天,是收获的季节。

    躬身跃起,一行十二长刀拔出,黑衣强者们不再躲藏踪迹,疾步前行,劲风裹挟天道风云,那道路中心跨步悠游的落魄壮汉对此视若无物,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那绿袍少年的跟前。

    此时北道车马繁荣,星辉暗沉,少年酣睡树荫底下,一行土匪目标明确,一行商旅见怪不怪,远处的兵家也不阻拦,一副看戏的模样。

    朦胧光景日月摇晃,叶影婆娑人心惶惶。

    如今是天启元年。

    此时,天下风云动荡。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落魄壮汉玩味地看着那装睡、戒备的青涩少年,眼看装不下去了轩禅平静地睁开了双眸,对视那壮汉的微笑浑身难受,疲惫且厌倦地闭目养神。

    这类眼神他见了不少。

    那目光像极了孤狼看到离群幼狼时的模样。

    双眼,发着光。

    也不知在期待着什么,在找寻着什么,又在他的身上赌注了什么。

    偏偏自己对此还无可奈何,只要他还想活下去,就必须要承受这一切。

    不过他还有能力表达自己的厌恶,以此宣泄自己反感的情绪。

    或许没有什么用。但还是要出声、反抗。

    这是我的态度。

    绿袍少年吹着额前拂来的春风,头疼脑热,有些昏昏欲睡。

    两人就这么一精神奕奕地望着,一疲惫无神地回视,少年恶心地转过头去,那壮汉却乐此不疲。

    啧啧,看变态的眼神呢,好兴奋!

    壮汉摸了摸身侧的小石子梳理着发梢,坐在那也不说话,良久轩禅受不了了,开口道,“你,为什么救我。”少年抬起猩红的双眸,“你本可以挟恩图报的。”

    “哦?哪怕是我故意的你也会报恩吗?”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我辈的规矩。不论如何,你救我,这便是恩情。”绿袍少年虚弱道,“恩情,都是要报答的。”少年凝眸,身形消瘦且软弱,但那话语却重得无比认真。

    看着他这模样对面壮汉露齿一笑,整齐的黄牙上显露出些许的韭菜叶,看起来极为得不和谐。

    与绿袍少年对视了会,壮汉拍了拍手,起身轻叹道,“也罢,不与你争执。不过你适才有几句话却是说错了,我与他们交易了你不假,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救得不是他们?再者,对于你来说我无需出手你也会报恩,若是他人,我这般下局他们不反咬我一口就不错了。你说,如此看来我的选择是对是错?”

    “你错了。”壮汉话音刚落,绿袍少年踉跄起身,凝重道,“原先你我并无恩怨瓜葛,出手便是恩情,现如今我只算是你的商品,如此,你便是侮辱了我的尊严。”少年皱眉,手持长棍,看起来稍显乖戾。

    望着他这模样落魄壮汉仰头大笑,摆了摆手,“随你!现在我没时间与你争辩这些,不过如今的你便是对我恨之入骨也无法伤害到我分毫,我只需完成我的任务便就可以了。你别小看了自己这天骄的身躯,这破罐子里的东西可不少。此行我为你指路陨星阁,别说你到不了,你去便就是了。

    “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腰杆不直前知道太多反倒容易庸人自扰。你的命我管不了,但是你的运我能掺和掺和。话就这么多,听明白几分就藏心里,说出来反倒成了傻子。”

    壮汉起身,当真是没有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副赶时间的匆忙模样,不等那绿袍少年抽离状态,便就吊儿郎当地行于北道之上。

    轩禅皱眉。

    说得太快了,他脑子昏沉,没记住多少。

    难受起身,少年浸润于溪水中洗涤着身子。

    他的话自己是没有记住多少,但是那两道传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道是,别忘了你适才说的尊严。

    一道是,你是修命的。

    修命,修得是大逆不道,修得是不圆满,修得,是不甘与不认。

    绿袍少年晕了过去,远处官道上壮汉远行,手中若有形物。

    那是一把剑。

    而他,是洛城的第三代执剑者。

    慕容轩。

    燕国凤皇慕容冲的慕容。

    北疆七门之一紫兰轩的轩。

    他叫慕容轩。

    一位,落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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