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宾家因为他娘身体一直病怏怏的问题,所以家里的条件这些年来就没宽裕过,房子还是以前那种土坯房,院墙是别人家拆房子的时候,扔掉不用的碎砖烂瓦凑合着垒起来的,就这,也仅仅只有一米多高,院门是破旧的栅栏门,风一吹就想倒的那种。

    年前哥儿几个在杨树坡太岁庙那里和黄狼子群一场大战之后,灭了黄狼子怪,抄没了它的家产,得到了一些金条,算得上一笔巨大的财富,哥儿几个平分了之后,刘宾家还掉了所有的债务。本来家里还剩下不少钱,总算是条件宽裕了一把,刘宾爹娘还商量着把房子给翻盖一新,孩子年纪不小了,到娶媳妇儿的年龄了,这种旧的土坯房,还有这窗户,还都是以前那种七七四十九格的木制糊纸窗户,谁家的闺女愿意嫁到他们家?

    说真的,哥儿几个当时都有人给说媳妇儿,只有刘宾家没人给说道说道,为啥?还不就是家庭条件的问题么?过完年后,刘宾娘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在村里求这个找那个,让人帮忙给孩子说门亲事,而且答应了,只要人家姑娘家愿意嫁到咱家,咱们一准儿在结婚前把房子翻盖一新。

    这下有人给说亲了,可说了几家之后,人家一打听,就又黄了!

    为啥?因为刘宾娘,谁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过去之后,就得伺候一个病怏怏的婆婆?别人家闺女嫁过去之后,那婆婆身子骨硬实的,天天给新媳妇儿做着吃外加洗刷衣服……

    就因为这个,刘宾娘过完年自杀过一次,她不想耽误了孩子,因为自己,儿子连媳妇儿都娶不上了,她觉得特内疚。

    问题是想死都死不成,这就让刘宾娘痛不欲生了,病急了乱投医,刘宾娘和刘宾爹找这个找那个,结果忙活了半年,和以前一样,压根儿在医院里就检查不出毛病来,找阴阳仙和神棍给看吧,也没人敢管。

    真真是活活急死个人了。

    这次一听我们这帮年轻人说到有个法子能试试,刘宾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她现在可以说只要有一点儿希望,都愿意去试试,她不怕死,想死还死不成呢,所以她轻易的相信了我们这帮年轻人,丝毫没想过,年轻人做事儿,一向很少让人省心啊。

    很显然,我们这帮年轻人,加上个岁数老大不小的胡老四,还是没有把事情考虑周详,结果把事情给办砸了。

    ……

    我拎着尸蟾走到刘宾家门口的时候,隔着院墙就看到胡老四和刘宾爹正在院子里唠着些什么,刘宾的弟弟刘民揉着眼睛刚睡醒似的站在他爹跟前儿,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大人说话。

    破旧的月台上,刘宾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铺着一张凉席儿,他娘就躺在凉席儿上。而陈金这小子最倒霉,就被扔在墙根儿下,直挺挺的躺着。

    我心里那个骂啊,怎么他们那脑袋都不开窍呢?不是说好不相干的人全都出去么,在这里简直就是碍事儿嘛,尸蟾这***东西放出来后,那可是不讲究地方,随意乱喷毒气污染空气的,把你们这些人都给毒翻倒地了,那我们到底是忙着拾掇尸蟾黑猫,还是赶紧救人?

    想到这儿,我气呼呼的隔着院墙喊道:“我说胡老四,你怎么不让他们都赶紧走啊?我这儿拎着尸蟾呢,把其他人都给毒翻了怎么办?”喊完话我心里也自责,刚才看到那帮哥们儿都出了巷子,怎么就没留意刘宾家人没出去呢?

    刘宾爹扭头冲着我喊道:“叫唤啥?给你婶子看病呢,结果把人都给撂倒了,看了个啥病这是?兔崽子们竟胡闹!老子不出去,老子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咋个胡闹法子?”

    “我也不出去!我要看着俺娘!”刘民那小子也气鼓鼓的说道。

    我心说这不是扯淡么?谁爱管你们家事儿似的,要不是宾子非得了疯似的闹这么一出,我们又跟他是铁哥们儿,谁吃饱了撑的干这种事儿啊?不怕被人误会是杀人犯啊?

    刘宾站起来说道:“行了行了,都不爱出去就在院子里待着吧,一会儿尸蟾喷出了毒气,把你们全给毒翻了,唉……”

    “放屁,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管不了你了我还?”刘宾爹立刻破口大骂。

    胡老四赶紧拉了一把刘宾爹,温言细语的说道:“大侄子,你听叔一句话,带着老二出去吧,你留在家里也帮不上忙,放心吧,我拿这条老命保证,不让你老婆出事儿……”

    “我说叔啊,这事儿您到底有没有把门儿?前些年您来过一次,结果怎么着,您让那脏东西赶了出去……”刘宾爹说到这儿,立刻住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揭人家伤疤呢。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刘宾爹这句话把胡老四给惹恼了,气鼓鼓的瞪着眼说道:“行啊,你们家的事儿自己管吧,我这个老东西没用,管不了,我还不管了呢!”说着话,胡老四扭头就往外走。

    “哎哎,叔,我不是这意思,我这不是……哎哟您老别走啊!”刘宾爹赶忙伸手拦着,可人家胡老四不吃这一套,挣开他的手就走到了栅栏门跟前儿,伸手一拉,弱不禁风的栅栏门哗啦一声被拉倒了,胡老四愣了一下,踩着栅栏门就走了出来。

    我一看这哪行啊?胡老四一走,咱们这玩了命的忙活到现在,不全都白忙活了么?我急忙拦住胡老四,说道:“胡爷爷,您看您怎么这么大脾气?刘宾娘还在那儿躺着呢,您这一走……反正您不能走!”

    “不走干啥?留下让人寒碜我么?我这么大岁数了,哪儿受过这种气?”胡老四挣扎着还要走。

    我心说您老受这种气儿还少么?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我拉着他说道:“得得,您就算帮我们几个,也不能走啊。”

    “银乐你还别拦着我,这事儿说破大天去,我也不管了!”

    “您看您这事干啥……”

    “松开,别拦着我!”

    “你管不管?”我急了!

    “不管,我没那本事……”

    “信不信把我惹急了我现在就放了这尸蟾,他***,老子也不过了!”我嘴上说着话,手中一松,把包着尸蟾的上衣给抖开了,尸蟾咕噜噜滚落在地,若非是腰带捆着呢,立马就可以一蹦三尺高。

    院子里刘宾和他爹他弟弟都傻眼了,愣愣的看着我和胡老四这边儿又瞪上了眼。

    胡老四一见我玩儿真的呢,当即就服软了,赶紧说道:“得得,赶紧包起来它,这玩意儿可不能乱放。”

    “还走不走了?”

    “不走不走,这事儿我不管的话,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你们这帮年轻人也不知的咋办啊?是不?”胡老四很认真的说道。

    我说:“这不就对了嘛!”说完,我又扭头对里面喊道:“叔,带着小民子赶紧出去,到渠边儿等着,这尸蟾可是剧毒的东西,把你们都给毒翻了,还得赶紧救你们,这不是添乱么?”

    刘宾爹刚才已经后悔自己说话过激了,现在一听我这么说,赶紧点头哈腰的说道:“成成,叔这就带着民子出去,那啥,银乐啊,你可得照顾你婶子啊,她身子骨弱……”

    “知道知道,您赶紧走吧,哎等等,我先往边儿上靠靠,离远点儿了您再走。”说着话,我急忙把尸蟾往西踢了几米远,然后走到那尸蟾跟前儿,一脚踩住它。

    刘宾爹赶忙拎着儿子走了出来,往巷子外走去。

    我看刘宾还待在月台上不动弹,急忙催促道:“宾子,你也走啊!你在这儿干啥?”

    “我不走,死也不走!”刘宾摇头说道,语气很坚定。

    “那成,你干脆上到房子上,看着下面行不?”我知道再说也没用,这小子现在不是正常人,惹急了自己一个人敢跑过来搂着尸蟾亲嘴儿。

    刘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走到墙根儿梯子跟前儿,顺着梯子爬到了房顶上。

    我和胡老四对视一眼,这才往刘宾院子里走去。

    胡老四进到院子里后,把栅栏门扶了起来,竖好,然后站立在门口守着,桃木剑握在右手上,左手捏着纸符。

    我走到墙根儿下陈金的身子跟前儿,把腰带一解开,一脚将晕晕乎乎的尸蟾踢到了月台上刘宾娘跟前儿,随手又把腰带给挂在了陈金的胸脯上。

    先救醒了陈金再说,至于刘宾娘嘛,不用操心,黑猫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今天就应了刘宾的要求,咱们就拿着他娘的命赌一把,反正是他娘,又不是俺娘。咱们就来个坐视不管,跟黑猫耗上了,看谁先忍不住来管刘宾娘。

    那只尸蟾被我一脚踢到了月台上,咕噜噜滚到了刘宾娘跟前儿,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试探着动弹了一下,终于确定那根儿死死捆住它的该死的腰带没了,于是尸蟾愤怒的鼓起了身子,大口呼吸着,肚子瞬间就鼓起来了,通红的眼睛愤怒的瞪视着我,像是看着它的杀父仇人一般。不一会儿,尸蟾的身体变得跟一台拖拉机头那么大,月台上都容不下它了。

    我一看这家伙看样子要喷毒了,我赶紧蹲下身子来,一把抓住那条腰带,另一端还在陈金的身上放着。我要是没这条腰带,那也是普通人,也受不了这***尸蟾喷出的毒气,所以我必须抓着这条腰带。

    可问题是,这时候尸蟾要是向我起进攻的话,我就得拿起腰带来抵抗,腰带一拿起来,陈金这小子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眼角的余光看向胡老四,他此刻也是提高了警惕,身体绷得紧紧的,左手捏着符纸微微抬起,随时就能抛出去,右手桃木剑在胸前平举着,虎视眈眈的盯着尸蟾。

    “黑猫啊,你丫的赶紧出来吧。”我在心里暗暗的祈祷着,这黑猫还真不是个玩意儿,我记得上次奶奶庙那条黑蛇来刘宾家的时候,黑猫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把黑蛇给打成了重伤,现在倒好,人家尸蟾都钻到刘宾家了,完全占据了你的地盘了,你还不出来等啥?

    视线不离尸蟾,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同时我小心翼翼的,用极快的度扫视了一圈刘宾家,寻找黑猫的踪迹。

    果然,我现了那只黑猫,它***懒洋洋的窝在西屋的房檐上,半眯着眼睛,不过那淡绿色的眼光依然从眯缝着的眼睛中透露了出来,它蜷缩着身子,尾巴轻轻的微微的摇摆着,在身上磨蹭着,像是一只普通的乖猫猫,只不过个头儿忒大了点儿。

    我当时心里就怀疑了,这***黑猫一准儿和我们的心态是一样一样的,它肯定想着,哼,看你们沉不住气还是老猫我沉不住气,我才懒得去救刘宾娘呢,反正你们也会救它。

    而它估计也想到了,我们和它一样,等着它去救呢。

    所以我们都在这儿耗着,赌对方先沉不住气去救人,拿的是刘宾娘的命在这儿玩儿赌博呢。

    尸蟾终于沉不住气了,它想着战决,于是对着我和胡老四俩人哗哗的喷出一大团毒气来,在黑暗中,那团毒气竟然还泛着碧绿色的光芒,如同突然出现的浓雾般,在院子里膨胀开来,直向我们俩逼近。

    我一手紧握腰带,一手攥紧拳头,准备应对尸蟾随时可能向我实施“重磅炸弹”那种靠体重获胜的进攻。

    而胡老四此时更是谨慎,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轻轻摆动,令人惊讶的是,四张符纸从左手指缝中轻飘飘荡出来,在半空中忽然涨大,每一张都有两米多宽三米来长,上面泛起淡淡的金光,铺天盖地的压向那股毒气,立刻就抵挡住了毒气的蔓延。

    操!我心里暗骂,胡老四这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早露出来也不至于刘宾娘和陈金俩人被毒翻在地啊。转念一想,我明白了,胡老四毕竟手艺不精,功夫不到家,无论干啥事儿,都得提前做好准备了才行,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仓促间他能够保全自己就不错了。上次在老爷庙前跟白狐子精干那一架,胡老四还不是准备了那么久才动了一次猛烈的对于白狐子精致命的进攻么?虽然后来因为意外而前功尽弃,自己也受了伤……这次尸蟾酝酿毒气的时间里,也给了胡老四充足的时间酝酿自己的招式。

    问题是,现在刘宾娘就在尸蟾跟前儿,而尸蟾喷出的毒气,已经把刘宾娘彻底笼罩在里面了。虽然说胡老四施出的符纸阻挡住了毒气向我们的进攻,可刘宾娘这要是被毒气再熏陶一番,那小命估计难保了。

    我看着一时间也没啥危险,赶紧抬头看着西屋房檐上那只正在打着瞌睡的黑猫,冲它“喂喂”的叫了两声。

    黑猫还真不赖,知道我在喊它呢,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看我,似乎在说:“有啥事儿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本老猫睡觉。”

    ***,派头还挺大,我心里暗骂道,同时向刘宾娘的方向指了指,嘴上说:“喂,你快动手啊,没瞅见刘宾娘让毒气给圈住了么?一会儿准毒死她!”

    黑猫不屑的往那边儿瞥了一眼,就瞥了这一眼,它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它意识到了危机,意识到了刘宾娘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危机当中。黑猫慌了神儿,嗖的一下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冲向了浓浓的毒气当中。

    我当时看着黑猫从懒散的模样瞬间飙,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般射向毒气当中,就预料到事情大有不妙,肯定是刘宾娘出大事儿了,闹不好小命还真就没了,瞧瞧黑猫那慌张的模样就足以看的出来。

    估摸着黑猫一准儿在心里腹诽我们呢,***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连畜生都不如啊,竟然眼睁睁看着刘宾娘在毒气中丧命,还在这儿悠哉游哉的和我老猫赌气呢,一群混蛋!

    胡老四也是大吃一惊,他眼看着那只黑猫冲破了符纸的阻碍,瞬间窜入毒气当中,完全就没把那几道符纸当回事儿,在破开符纸的时候,符纸上爆出耀眼的金光,顷刻间,被破坏的符纸消失不见,只余下几张碎裂的纸屑飘飘然落在院落当中。

    便在此时,那一团毒气在黑猫窜入其中之后,如同后面突然有个抽烟机在吸着毒气似的,急的收拢回去,片刻便消失不见,只余下那只尸蟾缩成了水缸大小,趴伏在月台上,警惕的盯着那只突如其来的黑猫。

    就在这时,来电了,堂屋正门口的房檐上挂着的灯泡突然亮了,感情刘宾家院子里的灯开关没关,这电一来,灯就亮。

    灯泡果然比星光好使,这不大的院子里光线顿时好了起来,比之先前的黑暗不清要好了许多。

    灯光下,黑猫趴伏在刘宾娘的脸前,静静的注视着她,猫嘴儿不断的呢喃着,出低低的喵呜喵呜的声音,它那双泛着淡绿色光芒的眼中,透射着两道若实质般的黄绿色光束,淡淡的柔柔的射入刘宾娘那紧闭的双眼中。

    刘宾娘躺在凉席儿上,整个人的脸都成了黑青色,嘴唇紫黑,一股朦胧的黑雾遮挡住了她的面孔,让她的脸颊看起来若隐若现。这种情形很是诡异,以我笨拙的笔端,实在是无法详细的描绘出来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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