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浮屠,大雁塔。

    每年科举之后,必有新科进士。三五成群到此观卑游玩。或可游览古寺,寻幽访胜。亦可登临高塔,凭栏远眺,俯瞰长安。

    然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还是“雁塔题名”

    中进士者可将自己的名字题在大雁塔下,不知是从行时兴起的规矩。但在金榜题名之后游大雁塔却已成风俗。

    有道是“名题雁塔传金榜大显门庭天下扬!”

    潘玉立身七层雁塔之上,凭栏向南远眺。风舞衣襟,身边却出奇的并无一人。

    其他进士都在另一侧享受俯瞰长安的快意,又怎会来观这苍茫群山。

    但立刻又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上前道一声潘公子,或者潘大人!

    她也就顺势融入人群之中,为众人指点这江山古迹。或得迎合,或得赞誉。

    她从容应对,于不经意间,回眸一眼。群山渺渺,不见鸿雁。

    来到塔下,寺中僧众早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供众进士题名之用。进士们一一持笔,题上自己的姓名字号,莫不是写的小心翼翼,工工整整。来日若为卿相。此时此匆或许便是千古留名。

    只是在千古之下,后人游访古迹。呼朋引伴之间,真的会注意到那刻壁上,密密麻麻留下的是谁的名字吗?

    潘玉一笔写就,在白纸上留下“潘玉字明玉”几个字,字迹端丽明秀。已消饵当初的阴柔之气。若是王文瑞在此,也要赞叹一声。

    有人感叹,可惜许仙去办差。没等到这时候,不然说不定还能趁此雅兴,赋诗一。

    潘玉却又执笔,思虑片刻,写下“许仙字汉文”审视良久,方才交给等在一旁的僧侣。

    游览寺院之时,潘玉寻空去拜访慈恩寺的方丈大师。这才是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禅房之中,枯瘦的老僧盘腿坐在蒲团上,但双手却并非像寻常僧侣打坐那样,规规矩矩收在腹间,而是随随便便的握着脚踝。身姿更非笔直挺立而是佝偻着。身上却披着一件极为华美的袈裟。仿若用绫罗绸缎裹着枯木,形容颇有些怪异。

    哪怕一个俗家弟子都可以指责他不通佛礼,然而这老僧却正是慈恩寺的方丈大师。

    檀香袅袅生烟。明明该老僧入定庄严景象,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端庄肃穆的意思,而是挂着笑容。那笑容并不是那种通明透彻的领悟之笑,而更像是小孩子偷到了糖,穷人出门捡了大元宝那种笑。

    这幅景象,给潘玉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偷了和尚的袈裟,学和尚打坐。但偏偏又学不像,心中还觉的十分有趣得意,想笑出来又要强忍住的感觉。

    再加上他脑袋上此,洁溜溜,不但没有头。连胡子也没有。更显的滑稽,实在让人生不出尊敬的意思来。

    潘玉心中微恼,她进禅房之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兀自说了一通,更开出极高的加码来,但从她进来,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这和尚就只是一言不。

    无论任何达官贵人,要见这位方丈大师,都要先捐助善款五百两。而且见了也没法与之参禅论道,因为这位方丈大师从来是笑而不语,据说他修行的是闭口禅,据说他如今已有十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当然,据说也有不少香客从他的笑意里领悟了什么高深的佛理。

    “法善大师,我知你所修的是闭口禅,但你有什么意思。不妨用笔写下来,明示在下。”

    法善慢慢睁开一只眼睛,连那眸子中都洋溢着笑意,却忽然开口道:“潘王子,你又从富僧的笑里领悟到了什么?”

    潘玉一愣,“你不是修闭口禅吗?”据说十年没说过一句话的高僧竟然说话了。

    法善眨眨眼,“刚才不是已经修了半个时辰了吗?”

    潘玉道:“那敢问一句,富僧又是何物?”

    法善理所当然的道:“贫僧是说那些到处讨饭吃的穷和尚,我贵为慈恩寺主持,吃穿不愁,当然是富僧。”

    潘玉一阵无语,只是不知多少“贫僧”听了这句话,会大犯嗔戒。有把钵盂拍在他脸上的冲动。但既然这和尚贪金好物,也就好对

    了。

    “大师,你觉得在下方才的提议如何?”她已开出了一个不低的价码。要让这和尚改口,赞同柔嘉和她的婚事。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精明睿智的皇后娘娘为何会供奉这样一个释子,而且竟然会为了一个和尚的话改变本来的决定。

    “潘王子,你还不曾回答,从富僧的笑里领悟到了什么?”

    潘玉。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师佛法精深,通明世事,自然是要笑天下可笑之人!”

    “假话!”

    潘玉便又换了一种说法

    如此三番四次,潘玉终于失去耐心,豁然起身,“我看你不像个和尚。倒像个贼秃。”便要拂袖而去。

    法善哈哈大笑,“真话!潘集子请留步,你的提议,富僧同意了。”

    潘玉止步回,从怀中掏出一个装满银票的锦盒丢在蒲团上。“那就请弈丈仗义执言,不要再受小人的利用,蒙蔽上听,也让在下偿得心愿。来日另有重谢。”

    “你又怎知富僧不是仗义执言呢?”

    “你!”

    法善慢慢的道:“潘玉若娶柔嘉公主,阴阳不能相谐,来日恐生不测之祸!”正是他当日对皇后娘娘之言。

    潘玉眯起眼睛道:“大师这是何意?”

    法善枉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笑道:“方外之人,又怎能干预得了方内之事,不必富僧多言,你的心愿已经偿了。”

    潘玉思虑片,拱手道:“那就多谢大师美意了。”

    法善命令待客僧道:“来,将本方丈胜制的上好雁肉送与潘王子一坛。”

    再对潘玉异样的目光,法善单手合十,“贫僧修的是小乘佛法。”

    潘玉点点头,她博览群书,自然知晓小乘佛教,可吃三净食,即雁、鹿、犊肉,不算犯戒。但在这个时代,已很少有佛门弟子修乘佛法了。

    而且她暗自怀疑,这和尚不想说话就修闭口禅,想吃肉就修小乘佛法,若是想近女色的话话,是不是就要开始修大欢喜禅了。

    在潘玉将要离去的那一刻,法善却忽然笑语道:“没错,富僧修的正是大欢喜禅,只是无关女色。若能除尽一切烦恼。自得大欢喜之奥妙。心中若常得欢喜,便是给个佛陀也不要。”

    潘玉脚步一停,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法善掂量着手中的锦盒,笑道:“梁王子送来黄金千两,潘王子送来白银万两,我这富僧就是想贫都贫不起来。”

    望着窗外直插云霄的大雁塔。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一个寺院内的和尚信奉小乘佛教。一天,空中飞来一群大雁,有位个尚见到群雁。信口说:“今天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了,佛祖应该知道我们肚子饿呀!”话音未落,一只雁坠死在这位和尚面前,他惊喜交加,遍告寺内众僧,都认为这是如来佛在教化他们。

    便在雁落之处,以隆重的仪式葬雁建塔,并取名雁塔。

    那时的和尚,心中的欢喜,是为佛还是为肉呢?亦或者说,这二者有什么分别呢?

    心中若得长乐,身外何必长生。

    潘玉刚才回返家中,就得到宫中传来新的消息。皇后娘娘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柔嘉公主下嫁潘玉。比之虚无缥缈的释子之言,皇后娘娘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终南山中的小小庭院里,许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道:“钟兄,好久不见了!”

    那滚滚黑烟倏的一停,渐渐弥散收敛,显出其中的人形来,钟越大步走来,握住许仙的手,惊喜的道:“许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奉旨为你为你处理丧事,眼下已经丧完毕,正要准备离开。”许仙只觉他体内的灵力更加的纯澈,心知他大概有得了什么奇遇。却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妹妹就在里面,你快去看看吧!”

    许仙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声惊呼,“哥!”

    原来是钟黎听见了声响,赶出门外,扶着门廊,不能置信的望着钟尬。

    钟旭见到久别的亲人,亦是心中激荡,小黎,我回来了。”

    钟黎眼圈红,声音颤抖着。“你“你真的没死?!”尝试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钟旭的手,只觉与生人无异,丝毫不像是鬼魂,方才真正明白了许仙所言。

    钟施叹道:“这说来话长,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以后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你。”他如今已是修行中人。不再是穷书生,这话说来也极有自信。

    钟黎却忽然怒道:“你要死便去死,要活便去活,谁用你照顾,你又照顾了我什么?”转身奔回屋中。眼角却落下几滴泪滴。

    钟旭楞了一楞,想要去追,却被许仙拉住,示意云嫣进去安慰钟黎。

    许仙见钟旭被妹妹斥了几句。竟有几分灰头土脸说不出话来,方才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全然消失。笑叹道:“钟兄,你为了一时激愤而轻生,舍下令妹孤苦一人,不是大丈夫所为,也难怪她会生气!”

    钟旭满面通红,还好脸色漆黑。显不出来,只道:“许兄教的极是。许兄教的极是!”日o8姗旬书晒讥口齐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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