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蠢货!”北京之变虽然为了黄石的名誉不提,但金求德对这帮人极其不满,虽然在座的都拼命把自己摘干净,说只是在事变中旁观,但金求德还是常常见面就骂:“许平虽走,但他的主力尚在,现在去打浙江是为插汗火中取栗。”

    “要是我们不打他,他迟早还是会回来打我们的。”原赤灼营的包将军显得有些委屈。

    “所以说你是蠢货。”金求德又骂道。

    “我们真的不打那伙顺贼么?”原来是长青营指挥官的包将军问道。

    “你也是蠢货!”金求德又是一声大骂:“快滚,兵练好了么?赶快去练兵!”

    ……

    几个人走出门来,对视几眼,随着被金求德骂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感觉在对方面前越来越安全了,不过丧子之痛这个是没法弥补的,幸好大家默契地把责任都推给了贺宝刀,连王启年都被大伙摘清了不少——这人还没死呢,不能往死里得罪。

    被金求德红出来后,大家都去赶去见赵慢熊,被从浙东调回来后他遭到黄石劈头盖脸的一通责备,然后就打发他来霞浦帮助金求德练兵。

    黄石打算在福建、广东都建立军校,现在他头上没有皇帝管着已经无所顾忌,福建的军校打算就放在霞浦附近,用福宁镇现成的设备。广东那边黄石也找了个地点,这几个人上次听赵慢熊随口说过,名字也和霞浦有点像,带个同音字。

    福建的军校搭建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谁来当这个军校的校长,师生是个很重要的名义,以往金榜题名都得皇帝亲自来,就是让天子成为这些官员的大师父。以前教导队那个还可以称为职务关系,但这个军校连“校”字都出来了,那谁能当未来一国所有军官的大师父呢?

    这帮人就恳请齐国公亲自出任军校校长,这请求大家都认为合适,至少见面就骂人的金求德并没有骂这份请求。现在赵慢熊、金求德都身在霞浦,他们二人可以先做一阵子的副校长,齐国公在泉州日理万机,没有工夫就不需要来霞浦,事情交给副手干,只要挂个名字就好,赵、金若是无暇分身可以换其他人选当副校长。

    但不幸的是,这请求送上去后却被齐国公驳回了,说他身为国公之尊,怎么连个小小的军校的校长都要兼?而且齐国公说将来军校不止这一家,以后各省可能都会有,他就是想兼也兼不过来,并命令赵慢熊为第一任校长,不是副、不是代而是正式的校长,齐国公说将来若是其他地方需要,他会要求赵慢熊辞去校长职务更选他人。

    “校长……”大家已经对赵慢熊换了称呼,在长生岛的时候赵慢熊总是在黄石出外时充当代指挥官,所以有过长生岛经历的人都叫他副大人,现在这些进入军校的将官则一律改称赵慢熊为校长。见到赵慢熊以后,这帮人又把他们对金求德提议对赵慢熊说了一遍。

    经过这半年多给赵慢熊打下手,这帮前营官感觉赵慢熊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果然,

    赵慢熊听到这些人的提议后眉头就皱了起来:“现在不是时机吧?许平人虽然走了,但是他的大军还留在浙江,现在对我们还是很提防。但只调走这点兵力恐怕对付不了插汗,不管他心里对我们有多提防,只要我们不动手他把这些留守也调走是迟早的事,我们何必为插汗火中取栗呢?”

    “校长高见啊。”

    有人脸上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还有人依旧不解:“若是许平把所有的兵马都调回去了,那插汗肯定不是他对手。”

    “这个自然,我打算明天就赶去泉州去见国公爷,金大人也会和我一起去,”赵慢熊对这些人嘱咐道:“我们当然会在恰当的时机攻打浙江,不会看着许平打赢插汗,但眼下还不是恰当的时候,你们心里要有数,但是嘴上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明白了,校长。”

    “校长放心吧。”

    “有校长这句话,卑职心里就踏实了。”

    “是啊,既然国公爷和校长已经定好万全之计,那卑职闷头练兵就是了。”

    ……

    泉州,

    姜镶等人在山西起事已经快三个月了,黄石这才不急不忙地召集心腹手下讨论对策,之前差点没把金求德他们给急死,连新年都没过好。

    “插汗的来信,说他起兵是要给大明天子报仇,表示对关内土地没有兴趣,只要大明天子同意把山海关以外的土地都让给他就好。”黄石给张再弟、赵慢熊、金求德还有施策、鲍博文等人出示林丹汗的来信:“他约我共伐李顺,还说他封的王都是代大明天子封的,事急从权,要是大明天子不喜欢这些藩王,关内这些王位也是大明自己的事。”

    “为了一个辽东,插汗就把这些人都卖了,”张再弟说道:“真替这帮贼不值啊。”

    “不光辽东,还有朝鲜呢。不过要是我们虚弱无力,插汗一样会毁约的,他现在只是给自己留退路罢了。此外,你还别说替他们不值,我这还有其他的信,”黄石又掏出王启年的迷信,有一个救火营的士兵乔装打扮,赶来福建给黄石送信:“王启年说,在京师他被猪油蒙了心,本想大败闯贼后再向我请罪,但是贺宝刀胡乱指挥以致兵败如山倒,他之所以忍住没死就是还想将功赎罪,听说许将军兵临福建,我黄某人危急万分,他便毅然起兵以解福建之危,希望靠此将功赎罪。”

    介绍完了王启年的信,黄石又掏出其他的:“这里还有吉星辉的,他信上说,山西本该一死,但仗打得实在太窝囊了,贺宝刀刚愎自用不肯迂回,眼睁睁地看着从中央硬往许将军的坚固防线上撞,白白地死了好多兄弟……吉星辉说当时若是不投降,那就只有白白死了,没法替枉死的兄弟们报仇了,所以就先忍辱负重,听说许将军来打福建时,他急得头发一夜之间都白了,不管时机是否得当,决然地亮出义帜,希望能解我黄某人之围,希望能讨贼自赎其罪。”

    “下面应该是周续祖的信了吧?”赵慢熊见黄石放下这封又拿起另外一封,便猜测道。

    “猜对了,这是周续祖的,”黄石笑道,他翻开信简要地说起其中的大概:“周续祖觉得国家对他不错,不愿意当叛贼,而贺宝刀一口咬定我黄某要血洗北京,他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信了贺宝刀的无耻谰言。但山西这仗打得实在太窝囊了,他不愿意白白送死就诈降,但这么久以来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趁大顺北方空虚就起兵希望恢复大明江山。”

    除了初级阶段的士官训练外,军校还准备编定一些晋阶级别的战术课,其中就有山西之战的战史,赵慢熊对这场战斗很关注,每次编出一部分新的后都会拿起看,因为知道黄石同样感兴趣所以还会立刻抄送一份送到泉州。

    山西之战是六万多新军打许平三万,霞浦军校对此没有讳言,而且称以新军的兵力、武器和装备优势,有一万种办法赢:如果贺宝刀稍微考虑一下侧翼迂回,那么以许平的单薄兵力一定无法应付两面夹击,而且一直到开战后,连吉星辉这个软骨头都还在提议进行这个尝试,但贺宝刀傲慢地说道:正面打也能轻易取胜,所以不需要自找麻烦。

    霞浦军校承认贺宝刀其实说的也不错,就是正面进攻,只要不是硬撞许平的坚固阵地,比如分攻打一下许平兵力薄弱的两翼,那么早在中午之前许平就会被新军击溃了,但贺宝刀不听人言,一门心思地往许平最厚重的中央防线上撞,大批士兵毫无意义地死去了,所有的营指挥官都看得心疼,但大部分仍然记得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当然也有反面例子,比如最没有组织纪律性的周续祖就因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伤亡,一怒把他的营从中央战线上撤出。

    其实就是硬撞,霞浦军校的战史教材编委会成员认定以新军之骁勇善战,也能把许平的防线撞开,但是贺宝刀在关键时刻又搞什么大炮和骑兵的集中使用,前者导致各营战斗力下降功亏一篑,而且给对手一次性消灭本方炮兵的良机;后者则是对顺军的东施效颦,违背了齐国公的指示,齐国公几十年前就指出过这种骑兵集中使用作战理论属于歪理邪说,但贺宝刀就是喜欢在军事决策上与齐国公对着干,实在是蠢得要命——后来霞浦军校战史编定委员会将这一段改为:没有预先训练的起兵集中使用是东施效颦,齐王早就指出骑兵和炮兵集中能够取得奇效,但若是没有事先的训练就认为把起兵集中起来就是好那无疑是歪理邪说,比如许平集中使用骑兵取得良好战绩就是出于对齐王的军事理论的正确理解,而故贺将军则太过心急,而且指挥炮兵的时候太麻痹大意。

    还有更致命的失误是救火营的使用问题,战史里认为如果早点出动救火营,以它的精锐战力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取胜的,贺宝刀在前期作战失利后被严重的失败情绪所左右,迟迟不肯派出预备队。

    基本上,战史认为:贺宝刀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才能,硬是从必胜的形势下找到了唯一一条可能失败的道路,所有的人都提出了正确的建议,但是贺宝刀就是拒绝采纳哪怕一条建议,独自想出并实施了所有愚蠢的决定。

    这战史赵慢熊看得对王启年、周续祖和吉星辉他们都有些同情了,听黄石的口气十分不屑,赵慢熊便说道:“山西那一仗打得也太窝囊了,贺……贺将军很少打仗,其实比新军各营的营官也强不到哪里去,看着明明能赢的仗打成这个样子,自己白白窝囊死确实是会心中有气。”

    “贺宝刀就是个土包子,”金求德哼了一声:“那东西懂得什么叫打仗么?除了砍人就是砍人,他输了我一点不奇怪,要是赢了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呢。”

    “我没说他们不可以心中有气,”黄石看到战史后把杨怀祖叫来询问,小杨承认这些营官说得情况据他所知基本属实:“不过现在他们是把所有的错都推给贺将军了,我猜他们当时出的瞎主意也不少,只是现在花花轿子人抬人,都推给贺将军罢了。我还没说完呐,这里还有姜镶的,他哥姜让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金求德不屑地评价道:“可怜的插汗,怪不得这帮子都推举插汗为盟主,将来要是形势不妙,他们肯定又把插汗卖了,毕竟头子是没法卖主求荣的。”

    黄石把来信都展示给大家看,最后一封信是从北京来的:“你们一定没有想到,顺王也给我来信了,他想和我们停战。”

    “什么条件?”金求德马上问道。

    “没有条件,顺王只是告诉我们他不想和我们打了,他想先对付插汗。”

    “然后再回头对付我们?”金求德对李自成没有提出任何条件感到很惊讶:“他就连以后和平共处,互不侵犯都不说一声吗?”

    “顺王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种明知是谎话的东西他不愿意说,”黄石微微一笑:“许将军也是这样的毛病。”

    金求德则耸肩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有这样的敌人,不正是我们的幸运么?”黄石哈哈大笑起来,道:“金兄弟还记得我们在辽东的大敌洪太么?若是他在对面,我有些事就不敢做了。”

    黄石找的理由是选举在即,领地内正在发生剧变,一、两年内都不太可能考虑反攻问题,金求德觉得这理由很勉强,而且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认为要是早知道北方会有变那根本不用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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