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的战局不仅仅牵动着制宪会议的心,在南京的北伐军同样密切关注着第三军的胜败,最初的一系列交战明军迭遇败绩,很快第三军就报告它的两个师都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失。(手打小说)第六师在防线被渗透后没有立刻撤退据点守军而是下令坚守,同时出动主力反击顺军,在七日内第六师的机动兵力被李定国伏击了五次。最后不得不承认它无法靠本身的力量完成反击顺军同时援助各据点守军这两个任务,现在已经下令全师撤退,准备收拢兵力后再战。

    “根本就不该同时进行两个任务,”听到这个消息后,南京的北伐军统帅部顿时一片抱怨之声,金求德进行远程复盘后认为:“第六师应该置各据点于不顾,拼着损失一些防守部队也要集中力量反击李定国的主力。”

    金求德认为这样第六师就有机会重创分兵作战的李定国的某支部队,形成一种交换的局面:“顺军根本打不起消耗战!”

    “或者一门心思地支援据点,反正只要保住大部分的渡口,李定国的军队就算渗透过来也是无本之木。”赵慢熊的意见相对保守,他觉得只要卡住李定国的后路和补给线,以不变应万变,那李定国故意制造的混乱局面自然就消解了,看清形势后明军可以倚多为胜。

    “最后两头落空。”南京北伐军并不认为自己是事后诸葛亮,而是湖广北伐军犯了低级错误。

    紧接着传来的战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退却的第六师据点部队又中了李定国的几次埋伏,现在第六师已经战斗力大减,正全速向南退却,而第三军直属和第五师也不清楚李定国到底是在继续追击第六师,还是掉头打算配合余深河,或是正躲在半路准备伏击第三军主力——如果他们去增援败退的第六师的话。

    “李定国本来就是打埋伏大王,在河南的时候许平总是把设伏的仗交给他指挥,我看他多半还是像伏击第五师。”

    无论南京方面的北伐军如何判断,他们现在能做的都只能是等待湖广明军的决定和战报。

    在顺军发起反攻的第二十天后,收缩在武昌府的第三军发现他们陷入了一种窘境,他们附近的顺军大约有三万人,比第三军现在掌握的两万人要多出一半,而这三万敌军分成两股。李定国和余深河各带领一股,正以第三军的主力为圆心做旋转,从容不迫地扫荡着周围地区,刚刚被组建起来的明军民团不是倒戈就是被消灭,而第三军只能瞪眼看着,尽管任何一路顺军实力都劣于明军主力,但是明军担忧攻击其中的任何一支都会遭到另外一支的夹击。

    在几天的焦虑过后,第三军发现周围的府县纷纷换上了顺军的旗帜,自己竟然就要被一支比自己多不了多少敌军包围起来。既不愿意放弃武昌更担忧撤退会受到伏击和追击的明军,最后决定向后方请求解围的援军。

    ……

    “第六师正在补充,目前所有的补充兵都在补充江西的三个预备师,因此第六师的人员恐怕一时很难凑齐。”因为议会的扩军决心过于雄心勃勃,一下子铺开三个师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师完成了准备工作,而且看起来段时期内也完成不了。

    “武昌人口稠密,但是粮食储备并没有多少,如果断粮的话第三军就得拼死突围。”

    “这准又会中李定国的埋伏,而且还会放弃武昌。”

    南京北伐军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停泊在长江口的水师整装待发,北伐军要求他们做好强行突破应天府顺军江防的准备。

    “这是江面,战舰在上面会被当成靶子打。”郑成功知道许平曾亲自过问过江防问题,尤其是应天府一代,那里炮台密布,为了封锁长江许平还专门铸造了几门六十六磅和一批门五十四磅炮运到炮台上。以长江的宽度而言,这些江防炮将会对郑成功的大型海船构成致命的威胁。本来在陆军占领这些江防炮台前,郑成功不打算出动水师炮击南京城或是去支援上游运输,但命令就是命令,郑成功抱怨了两句后,还是下令水师做好出发准备,他下令在此次各舰要把木料储备增加一倍。

    在水师做准备的时候,南京方面的北伐军决定向湖广派出援军,考虑动用的是眼下正包围着安庆和庐州的第四军,他们开到湖广后先与第六师汇合,然后以近五万之众去给武昌解围——北伐军不认为这是李定国能抵挡的兵力。

    不过被围在安庆和庐州的顺军也不能放他们跑了,北伐军下令中路的第五军立刻向西接替第四军的阵地。

    最后一个担忧是已经接过南京和山东军权的许平会趁机跳出来给北伐军捣乱,因此北伐军统帅部急令第六军火速北上进入战区——之前贺飞虎的第六军被北伐军仍在后面负责地方治安工作。

    如此南京正面北伐军依旧拥有四个军的雄厚兵力,而北伐军认为许平很难拼凑出五万野战部队,就是这些部队依旧分散在整条战线上——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

    时光流转,

    “……每当想起古时的战争时,人们眼前总是情不自禁地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顶盔带甲的骁勇将领,统帅着他忠心耿耿的一群勇士,在百万敌军中杀进杀出,甚至孤身一人,舞动着银枪纵横于百万敌阵之中——他英武的身姿甚至赢得了敌方的暗自赞叹。可是这一切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因为齐王建立了一支个人勇敢和武艺再也不能抗衡的军队,战场上永远会被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和如林的刺刀所主宰,没有勇气,没有智谋,只有更多的补给和疯狂生产出来的军火。任何古时的勇将,与这样的军队交战都会变得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而齐王建立的官吏制度也是同样,我们再也不会读到一个运筹帷幄的贤臣,依靠令人拍案叫绝的智计挫败敌人的故事,从此以后,中华再也没有这样令人赞叹的故事可以供子孙品读。在官场这个战场上同样没有了勇气和智慧,齐王依靠竞选训练出来的官吏就是其中的步兵,他们以算学为武器,举着冷冰冰的由数字和图标制成的刺刀,把斗智斗勇变成了毫无生趣的计算。

    大顺的官吏被这冷酷的官僚机器碾碎了,失败得毫无悬念,这真是一个悲哀,为我们中华同时失去的勇将和智臣……”

    “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李讼师把别人刚送给他的畅销书——前明崇祯朝末任首辅魏藻德的儿子写的《明末齐初》仍到了桌子上,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的,竞选机制造成每一个政界人物首先要有能力经营好自己的小团队、能够高效地使用手中经费、善于谈判和沟通、懂得妥协——至少要比对手做的好。李讼师觉得这种官吏选拔机制要比科举制度和权贵子弟接班制强得多,选拔的标准不是哲学水平或血统,在李讼师看来血统选拔机制比测试哲学水平更坏,至少测试哲学还能部分说明一个人的智力水平。

    “您就如此的清闲吗?”陈老板虎着脸走进来,大声呵斥道:“难道我是在花银子养闲人吗?看来您是胸有成竹了,我这个小庙容不下您这桩真佛!”

    “我手头的官司都办妥了。”李讼师满不在乎地答道,完全没有把雇主的责备放在心上。

    “余侯嘱托的那状官司,准备的如何了?”陈老板收起装出来的怒容,坐在李讼师的桌边关切地问道:“此事万万不可疏忽。”

    “我当然知道来者非同小可,就是没有余侯的关照我也绝不会大意的,”李讼师仍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摸样,完全看不出紧张感。

    “大概是要打什么官司?你可有打探过?”

    “没有。”李讼师晃动着脑袋,就好像是在做放松运动:“无外就是挑战国法,或是和齐王府作对,找我还能有什么官司?”

    “不可大意。”陈老板再次提醒李讼师这个客户颇有势力,让对方满意对讼师行很重要——如果李讼师不离开陈记讼师行的话,而如果他离开的话……陈老板补充道:“对你也很重要。”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两位讼师说话时,伙计就跑来报告他们等候多日的客户已经抵达。

    “江先生,您的到来让鄙行蓬荜生辉,鄙人也深感荣幸。”把客户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后,李讼师亲手把上等的龙井递到对方面前,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充满自信地说道:“无论江先生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鄙行都一定能为您办妥。”

    “我要诉告国卿院。”对方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

    微笑凝固在李讼师的脸上,几秒后他缓缓点头,不再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而是坐直身体,同时打开记录本,询问对方道:“诉告国卿院什么?”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所有的讼师行都告诉我国卿院是不可以被诉告的。”

    “理论上,确实,国卿院有完全豁免权,不过鄙人相信您既然来诉告,那一定是有道理和信心的。”

    “我要诉告国卿院从来不曾提出并通过‘允许女子投票’的提议。”

    “原来如此,”李讼师点点头,虽然他表面显得平静,但心里实际已经被对方的要求激起了惊涛骇浪:“您要诉告国卿院没有提出并通过一桩符合您心意的法案,对吧?”

    “是的,就是不允许女子投票。”

    “是的,我明白。”李讼师又点了点头,略微提高声音问道:“您打算以什么理由提出这个诉告呢?”

    “这不是要由你来想的吗?”对方显得十分惊奇:“我又不是讼师,怎么可能知道?”

    “哦。”李讼师平静地问道:“余伯父知道您的诉告意图么?”

    “知道,我舅舅说挑战国法是李讼师的专长,所以推荐我来您这里。”

    “余伯父真是太过夸奖我了。”李讼师终于面露苦笑,虽然是一闪即逝,但到底是一丝苦笑。

    “江先生是不是考虑过折衷方案……”考虑到对方的性别和年龄,李讼师认为对方可能只是一时的愤怒,他可以大张旗鼓的闹一通:记者们若是听说有人告国卿院一定会疯狂地扑上来打探消息。李讼师琢磨可以拖长准备时间,闹得天下皆知,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位年轻女士的心声,设法说服国卿院几个大夫发表一些同情宣言,然后让满意的客户撤诉——李讼师知道如果发起诉告只能得到一个当堂否决,任何一个提刑官都会不假思索地拒绝这种诉告。

    “我可以接受国卿院提出并通过允许女子投票的提案。”客户答道:“若是要加上一些限定条件我也可以接受。”

    “就是说,您妥协的底线是国卿院提出并且通过一项符合您心意的提案?”

    “是的。”

    客户等待片刻,见李讼师沉思不语,开口问道:“听说李讼师有意竞选国卿院大夫。”

    “这事与您的官司毫无牵连。”李讼师觉得受到了侮辱,对方好像是在暗示自己为了前途而拒绝她的案子,这是对他职业道德的贬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竞选一定花费很大吧,尤其是国卿院的大夫,”客户对李讼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恰好有一点钱。”

    一点钱?李讼师想起两年前,客户那位无后的大伯父没有过嗣而是把产业传给侄女——甚至是一个不同姓的侄女时,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嘲笑,李讼师在商界的熟人纷纷预测这位二十出头仍不成亲的年轻女孩很快就会把他伯父的商团败光,让每一个股东都变成穷光蛋。但现在每一个人都矢口否认曾经这样预测过,最近还有传言说她控制的商团正准备收购享誉两广的冯氏皮革行,涉足军火制造业。

    “我知道李讼师很有势力,”客户话题一转:“虽然李讼师这么年轻,但很多王爷和公侯都对您的竞选鼎力相助,听说山东的陈伯爵前日也公开表示对您的支持。”

    对方话中的暗示意味让李讼师非常不快:“我是靠本事而不是出身赢得这个机会的。”

    “当然,”对方微笑着说道:“我一直很钦佩您的才气,我也有一些朋友,或许能帮上您的忙。”

    李讼师微微避开对方的甜美又带着一丝妩媚的笑容,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富豪为自己孩子向对面客户求亲的事,那些人都承认她岁数大了一些,虚岁都快二十五了,但是有钱有势,还是一个美女,若是儿子能够娶到这样的媳妇就算是人才两得了。

    “令堂开一代风气之先,鄙人也是非常佩服的。”李讼师知道有很多名媛都在江清月开办的学校里念过书,现在这些人就变成了客户可以利用的关系,也就是她的势力——不少人都把她当作师妹来看待。

    “但这官司……”李讼师觉得以对方的经历和身份来说,不应该提出这样一个不合情理而且肯定不能成功的诉告。

    “家慈刚开办女校时无人问津,所有人都怀疑女子是不是能和男子一样地搞明白数学,拥有真正使用文字的能力,而不是单纯用来做一些哀婉的诗歌文章。”客户对李讼师说道:“很快,大家就意识到女子可以做到这一点,而那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不等江清月从最初一批学生找到工作的欣喜中恢复过来,开始正视妇女工作能力的权贵首先想到的不是也去雇佣一批女性下属,而是把江清月培养出来的女学生买走。无论是富商还是政界要人,都觉得一次性花钱买下一个能写会算的小妾远比雇一个女会计或女文书合算。

    买会数学和识字的女学生当妾很快在南方形成一股热潮,江清月曾经用棍子把一些学校的访客打出去:我是办学校的,不是当老鸨的!

    不过江清月不这么干不意味其他人都不这么干,很快就有一批女子学校成立起来,按照之前养瘦马一样的模式在运转,把数学和文字当作类似琴艺、刺绣之类可以提高商品售价的技能。

    “……家慈的学校曾经数次被人纵火,家严和家慈多次遭到狂徒威胁……”客户告诉李讼师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江清月有一度还是道德败坏的代名词,要应付此起彼伏的诉告,还不得不几次搬迁学校地点。因为她不但顽固地拒绝把自己的学校变成一个小妾加工厂,甚至教导她的学生们要争取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虽然现在这些女学生和她们的丈夫成为江清月女儿的极大助力,但当初说这种话时她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

    “这里面有许将军的影响吧?”李讼师知道一些江清月和许平的故事。

    “是的,没有许将军就没有兄长们和我,虽然不知道许将军身在何处,不过逢年过节我们还是要祝他逢凶化吉,福寿安康。”客户顿一顿又道:“还有我伯父,叔叔们也是一样。”

    “他们都参加过北伐吗?”

    “是的,我大伯加过第三次北伐,二伯参加过第一次北伐……两个远方堂叔参加过第七次北伐,他们都相信许将军会好人有好报的。”

    李讼师点点头:“好吧,江先生,这个案子我接了,您刚才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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