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临时陆军部的副部长曾格武正在浙江视察军务,他主管陆军部后勤事宜,易猛和他是军校的同学(部长也一样和他还有唐德生、陈伟他们是同学),由于黄石把所有的老部下、老班底都派去前线辅佐黄乃明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样军功总是要在战场才能立下的,所以临时陆军部成立的时候,制宪会议就按考试成绩定座次,除了供应几个新师的军官外,还把军校的学生大量地划拉到各军部的岗位上去,现在陆军部和几个新师一样全是由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领导。

    老同学见面,他们把酒言欢先是回忆往昔的校园时光,然后再一起痛骂海军部的王八蛋,过足了嘴瘾后易猛觉得酒也喝到位了,就开始切入正题:“江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陆军部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只知道北伐军统帅部狠下一条心开始进行清军运动,把军法官大量地赶出军队或剥夺他们的执法权力。而第四军是其中执行得最坚决的,制宪会议和陆军部不敢和军方撕破脸,也默许了他们的改制,不过还是有很多军法官被清理出军队后利用各种关系去向齐国公府抗议,几个大党的代表因此又跑去齐国公面前诉苦,其中李军长就是一个重要的目标。

    其实风声才起,李云睿的夫人就跑去找妹妹、妹夫告状,说的当然都是军方对现行制度的那些怨言。有过北京之变后黄石小心谨慎了不少,现在黄石集团还掌握着庞大的政治、军事资源,足以造成一场大动荡;而眼下进展总的说来还比较顺利,黄石觉得照目前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迟早军方不得在既成事实前低头,他不想太过刺激黄石集团。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玩杯酒释兵权的好时机,一旦军队出现大动荡占便宜的是李顺。

    除了担忧黄石集团的实力外,首先黄石本人也无意把老部下们一锅端,他还是希望能让旧部们有个富家翁的下场,其次制宪会议目前只有“奉旨造反”的胆量,黄石总结在明廷那边失败的教训,觉得自己要是在后方耍阴谋诡计第一有点说不过去,第二搞不好又会培养出新的军阀集团来——就是制宪会议对自己的地位都不自信,虽然好几年过去了而且卿院已经拥有的巨大的力量,但是他们多少还是觉得自己的权利是黄石赐予的,很有点心虚的感觉;而如果黄石赤膊上阵下令某支军队对友军动武,那造成的思想和军事混乱难以预测,而且这支军队如果仅仅是因为黄石的命令这样做,那显然还是私人武装而不是国家军队,除了需要用利益收买外,将来搞不好又得清洗他们。

    本着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态度,黄石打算继续糊弄黄石集团(而且他此时对制宪会议的反抗精神也有点高估),就在妻子和妻姐面前附和了一通,说了些莫能两可的话。

    错误领会黄石态度的李夫人(她说什么也猜不到黄石的本意居然是把自己的手脚都砍断,把自己的爪牙都拔光。)立刻给丈夫和儿子去信,同时黄夫人也给黄乃明去信,说什么:你父亲还远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而且就是糊涂了,也是向里糊涂不会向外糊涂。

    收到嫡母的信后黄乃明胆气顿时也壮了,清军活动进行的极其严格,而且对制宪会议和卿院也寸步不让,坚持要说要想北伐成功就必须在军中统一思想。结果被黄石寄予厚望的制宪会议立刻被军方的强硬态度吓倒了,没有表现出多少黄石所期盼的反抗精神,三大党的党魁都觉得黄乃明再怎么说也是黄石的亲身儿子,虽然制宪会议帮了齐国公很大的忙,但是要是和齐国公的儿子死磕必然会引起齐国公的怀疑,搞不好会被当成图谋叛乱被剿灭了。既然不可能理解黄石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和自己的子侄和爪牙作对到底,那齐国公所有的暗示鼓励都被理解为齐国公在给制宪会议留面子。

    既然齐国公这么给制宪会议面子,那制宪会议也得投桃报李,竭力帮助黄乃明隐瞒事变,通过安排新工作来平息被清理的官兵的怨气——大批的打发去陆军部或新建的师工作。不过李师长作为清军的急先锋,先是动用大炮炮击骚乱士兵,后来还出动骑兵用马刀予以驱赶,在军中极不得人心。不但制宪会议想把他撤换以平息军中怨言,就是北伐军内部都觉得有这么一个不得人心的师长对军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李师长深得高级军官的赞扬,他们不能容忍为集团出力的人被免职调回后方充入后备役,而制宪会议趁着后方空虚的机会控制了三军部也不愿意让黄石集团的人又渗透到他们的地盘里,因此双方一拍即和,把李公子升任为第七军军长,派到东线去当官。

    曾格武知道的差不多就是制宪会议那边所知的情况,他给易猛介绍完以后,公仆师的师长顿时满头大汗:原来制宪会议和陆军部是在扔烫手山芋,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丢失陆军部,而宁可承担更小的一点的损失——让李公子得到一部分浙江兵权。

    不过易猛也听明白陆军部的意思,那就是接受李军长的军事节制,但是部队实权还是要掌握在军校学员手里。

    “大家都是为国效力,李军长也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嘛。”陆军部知道李军长还是很想立功的,有功大家分,陆军部只要易猛能够拿到他那一份就可以:“再说,陆军部也确实拿不出比李军长更合适的人选,他出身将门世家又久经沙场,是难得的将才啊。”

    要是淳化已经解围了,那陆军部可以提议让唐德生升任军长,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与许平交锋,既历练过一番又有了名气,能够服军心和众口。可是现在当然无法把唐德生调出来,贺飞虎分身乏术,要说让一个从军校出来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的年轻人指挥几万大军,不要说北伐军统帅部不服,就是制宪会议自己都不放心——毕竟李军长还上过战场打过几仗,年纪只比贺飞虎小几岁而已。

    易猛也承认李军长确实比其他人有资格得多,更不说用说他还是李将军的长子,妹妹还是金参谋长的二儿媳。

    “李军长当然不会孤身前来指挥第七军,”曾格武告诉他的老同学:“李军长会带来自己的参谋团。”

    “军参谋团?”易猛立刻问道。

    “是的,你的师部当然还是你自己的。”曾格武微微一笑:“不过李军长好像向齐公推荐了两个副师长人选,他知道公仆师和诚实师都没有副师长,而且你们两位师长都没有实战经验。”

    “谁?”

    老同学吐出的两个名字让易猛大吃一惊:“他们两个?”

    “是的,其他人都被世子带走了,后方已经没有任何有战斗经验的老将了,而且其他人都是李军长的叔叔伯伯,要是他是军长,叔叔辈反倒是副师长,这样大家的脸怎么搁啊,再说那到底是谁听谁的呢?”曾格武有些话没有说,其实陆军部也不愿意让这俩人在后方工作,能打发到前线当个副职就当个吧,能发挥余热最好,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易猛了,明天再去和诚实师的师长同学谈谈心,让两个心里有数不被抓走了军权就够了,至于刚刚告诉易猛的事情属于绝密,副部长再三强调绝对不许走漏风声:“很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哦,现在陆军部知道的都没有几个,李军长也不知道陆军部知道此事了。”

    如果是久经官场的老人,那有些默契的事情就不用问出口,但易猛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陆军部不会同意李军长的人渗透到公仆师里的,对吧?”

    “军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单位,现在是两个师一个军,但将来也许会有三个,第七军现在下辖公仆师和诚实师,但将来这个军完全可能被解散,如果需要公仆师很可能将来会被划拨到第六军中去,陆军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让军和师结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关系。”副部长大人一开始试图用暗示来达到效果,还颇有官方风范地用“陆军部”来替代“我”来发言,但曾格武本质也是一个刚毕业年轻人,马上就原形毕露:“但公仆师是一个稳定的编制,我不认为扰乱这个编制有什么好处,这两个副师长也是临时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陆军部要我怎么做。”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易猛依旧想要更明确的指示。

    “我觉得当初许将军做得挺好。”

    “许将军?”易猛完全听不懂。

    “我是说许将军夺印那次的事。”

    “哦,不用给李军长太留面子么?”

    “当然不行,”曾格武马上否认自己是这个意思:“许将军前车之鉴不远,陆军部希望易老兄为部里赢得光彩,但是不能做得像许将军那么绝,意思到了就行。”最后副部长还鼓励道:“不过无论如何,陆军部是站在易师长背后的,公仆师和诚实师背后是整个陆军部!”

    “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背后,还是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背后呢?”

    “当然不会是前者,我们又不是许将军那种猛人,也不想去投闯。”

    ……

    李军长抵达浙江后,易猛马上带着僚官赶去拜见:“听说军座(黄石最开始这么开玩笑地叫过一两次,随后迅速传遍全军,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浙江的部队中。)前来领导第七军,第十三师全体官兵都欢欣鼓舞。”

    “易师长快请坐。”李军长让参谋们上茶,两人闲谈了片刻,又有一人在门外报见,李军长起身把来者请进来,亲自介绍给易猛:“这位是王将军。”

    “末将王启年,”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依旧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他向易猛认真地行礼全无傲气:“见过易将军。”

    “原来是王将军,哎呀,真是久仰大名。”易猛当然不会蠢到说自己已经听说过李军长要带王启年和吉星辉来浙江。

    “易将军过奖了,易将军才是英雄出少年。”

    李军长让两人见过之后,就不再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他打算把王启年派到公仆师当副师长。北京之变后所有的营官都把责任推给了贺宝刀和王启年,王启年虽然在抵达福建后竭力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贺宝刀,但是他一样不敢去见金求德。这次李军长前来浙江统领军队,需要帮手协助他控制军队,老将都是长辈不好使,就动起了前北方同盟的主意。

    这批人依旧和黄石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启年、吉星辉他们和很多南明高级军官都是儿女亲家,他们的女婿、侄女婿之流大多也没有跟着去北方同盟而是逃回南明,他们的子侄倒是多跟着去了北方同盟然后又一起逃回南方,但他们的岳父们也都很想再拉自己的失足女婿一把。

    李军长不想当空头司令,就答应了很多叔叔伯伯们的要求,把大批待业在家的前北方同盟子弟——主要是救火营的那一帮收编为自己的军部骨干。这样李军长既得了不少人情,又获得了一支信得过的嫡系——前救火营的军官们磨拳搽掌,发誓要和许平再决雌雄,让他狠狠地偿还当初讨伐北方同盟时、杀害大批救火营弟兄的血债;他们也想用战功重新获得失去的往昔荣誉。

    以前黄石和老弟兄**律的时候他们和黄石讲人情,这次黄石讲人情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和黄石**律了,既然提刑官已经赦免了这些北方同盟的罪责,李军长就跑去找姨丈讨要救火营的营旗——救火营投降回来后黄石把它没收了,李军长想要回去当第七军的军旗。但黄石虽然表示他不干涉法律,但营旗问题倒是很坚决,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军长他早就把蝮蛇旗给烧了。

    “王将军历经战阵三十余载,多次和许贼交战,”王启年和吉星辉的身份比较麻烦,其他的小鱼小虾李军长都轻松替他们要到官衔,但王、吉二人陆军部却推三阻四不肯给予正式任命,最后勉强同意给予临时上校的身份,故而李军长还是叫他们二人将军而不是什么官衔,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易猛的脸色:“所以我想让王将军到公仆师当个挂名的副师长……”

    “这太好了。”如果不是实现有人通气,易猛肯定会大吃一惊,但是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他的表现就很完美:“有王将军莅临指导,十三师的站力定能突飞猛进。”

    接着易猛就把王启年大肆吹捧了一番,他的反应让李军长很满意,看起来易猛不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对于王启年打算带一批人去公仆师的要求,易猛也是不等他们说完就满口答应,说公仆师确实需要来自救火营的经验丰富的军官指点。

    把这个话题迅速带过去后,李军长又问起第十三师的军心士气问题,易猛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都运转良好。

    “所谓强军,讲的就是令行禁止。”王启年问易猛道:“敢问师座,第十三师没有政出多门的情况吧?”

    李军长也盯着易猛的脸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同样非常关心。

    “政出多门?”易猛一通摇头:“绝对没有,全师上下号令森严。”

    “第十三师中军法是如何行使的?”李军长提到了关键问题。

    “是军法官带着宪兵队在管。”

    “师部不干涉他们吗?”

    “不干涉,”易猛注意到军长开始皱眉头,但他装没看见的同时大大咧咧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事应该由师部来管,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监军管得这么宽过。”

    易猛故意把监军和宪兵队混淆起来,对于易猛这种坚决服从陆军部和制宪会议指令的军官来说,全师都是服从制宪会议的命令,易猛主军,宪兵队主军法,是分工不同,而且宪兵队不但管不到易猛头上同样也归他指挥。但和易猛不同,李军长来自的第四军根本不承认制宪会议有管他们的权利,所以就把军法官和宪兵队当监军看待,而且还是一种不合法的监军——他们甚至不是代表黄石的。

    “不过这是陆军部的命令,那我也只有遵守啦。”易猛注意到军长皱起来的眉头有所舒展,就用带点抱怨的语气说道:“末将从来没有领军过,当然是上面怎么教就怎么做了。”

    “易老弟说的不错。”李军长心情变得相当不错,他很认同易猛的谨慎——作为一个从未带过兵的年轻人,服从陆军部的命令不但不是错误反倒值得称赞,这说明他是一个习惯于服从长官命令的人。

    又和易猛聊了一会儿后,李军长就让他先回自己的师部去了,明天李军长还要见诚实师的师长,他希望第十四师的师长也是易猛这样一个唯上峰命令是从的人。

    [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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