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雨里飞快地穿梭,雨点疯狂地在路面倾泻,溅射出雪白的光点。黑色的车型是冯远自己的别克,不过他很少开,也是这个原因交给了郭淮。

    郭淮的心里有些忐忑,刚才无故停在路边,照理说耽搁了出警时间,就算冯远拿这个办他一个违纪,也说得通,但是冯远却又像睡着了一样,悄无声息,对此不闻不问。

    从市局到这里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前面就是冕旒江,江水很宽,大概有四五百米,在林城是最大的一条主流河道。入冬的时候,江水稍浅,水势也远不如夏天的狂躁,温驯地静静流淌着。

    林城没有大桥,通往郊区只有几条横过江面的小桥,桥面是双行道。在这里,路况本就不够通畅,路面坑洞很多,对驾驶而言。这体验说不上很好。

    冯远只感觉在车内一起一伏,比坐船还要刺激。车子上了桥,黑暗的路中显得颇有些诡异,偏偏桥道上两侧的路灯这时候竟然歇了菜。

    他们经过一个长坡,郭淮下意识减了速。车子刚好穿过斜坡,从桥引一路上来,雨刮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天空隐隐闪着沉着的闷雷,桥面上的雨花零零碎碎。

    一声惊诧的雷声闪过,整个桥面似乎被点亮,轰鸣声和刺耳的发动机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雨花像是什么东西的哭嚎,凄惨地鸣叫着。

    血和雨交融在一起,顺着桥面的沥青路汩汩滚动,雨势越来越大,在滂沱的雨里,血水片刻之间就能消融于无形。

    郭淮踩住了刹车。晚一秒,他们恐怕就灰飞烟灭了,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脖颈和腰腹被安全带勒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印记,全身的鸡皮疙瘩和竖起的寒毛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眼前的景象让他难以置信。车祸。

    郭淮凝神看去,雨水浇灌中,雨滴在眼前的金属物体,在雨幕中被洗刷得闪闪发亮,浑浊的污泥逐渐被雨水冲刷开来。郭淮擦了擦眼睛,他意识到这是一辆运输车。

    运输车上黑底白字写了一长串编号,郭淮看得清的只有几个勉勉强强的asc,编号则是017。后面的内容他看得不清楚,这辆巨大的车身横躺在桥道的中央,庞大的躯体宛如横亘在山体中央的一道巨嵌。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巨大的车体是怎么倾倒在路面上,甚至翻滚了无数个来回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尽管难以置信,但是郭淮刚才的确用自己的亲眼看见,并且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庞然大物就在他的眼前,顺着桥面一路飞驰而来,在雨幕的掩护中,带着呼啸的风声,至少飞出了几十米远的距离,最终横停在眼前。

    这种推土机一般的破坏力,几乎让桥身的路面遭受到毁灭性的冲击,车身应该是钢铁制成,但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四角凹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整个车体也变了形。

    郭淮咽了咽口水,这可是大事件,虽然刚经历了生死一线,但毕竟他是警察。他看了看副座,准备给新局长汇报一下情况,然而瞥过去的一瞬间才发现,冯远早就不在副驾上了。

    “局长人呢?”郭淮大概是被刚才的画面冲击震慑住,到现在两

    手还不停颤抖着,更对冯远的去向毫无知觉。身后三人是跟行的警员,因为值班的时候不确定,所以冯远没有抓包精英干员,反倒是拉来了三个实习警察。

    他们的脸上也早已没有血色,郭淮这个时候发问,三个人也说不出两个字来,当中一人伸出颤抖的指头,指了指不远处。

    郭淮顺着看去,墨染的浓重夜幕之中,一道萧索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勾着腰,甚至还有些驮着背,但是看起来却有些高大。是冯远,模糊的阴影之中,那宽大的帽檐格外醒目。

    郭淮讶异之余,立刻推开车门,瓢泼的大雨一瞬间把他打得透湿,他抹干了脸上的雨水,身上被浇得湿答答的,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快跑了几步,迈过眼前一个沟渠的水坑,好在厚重的警服外皮防水,冷灌进来的雨水不至于让他的身体也发凉。

    冯远的背影显得颇有些厚重高大,伸手举着一柄黑色的大伞,雨水急匆匆从他的身边顺流而下,冯远已经绕到了卡车背后,他一句话也没说,独身站在雨幕之下,眼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直叹了口气。

    郭淮也跟着来到后面,冯远见到的是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具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的肉块,在这辆巨大的运输车背后,这具尸体像是被绞肉机磨灭得粉碎了一般,惨状难以形容。

    郭淮见过不少惨绝人寰的案子,但是像这样触目惊心的,仍是少数。拦腰被截成两端的这具尸体,从外貌上看应该是个女人,身体湿漉漉的没了正形,但是从局部特征上来看,死之前,她恐怕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叫120吗?”郭淮不忍多看,只瞟了一眼,就紧跟在冯远身后。然而冯远看了这些东西,不仅脸上没有多的颜色,连气都不带多喘一下,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神色,乱糟糟的胡茬倒是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淡漠。

    “嗯……已经没有心跳呼吸,断成这个样子,恐怕没救了。”尽管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让郭淮播了120,略尽人事。

    郭淮直觉得惊魂未定,冯远却已经开始勘查现场。

    “这是车祸吗?是车祸的话,要看车辙痕,但是下着雨。”冯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撑着拐杖,顶着偌大的伞盖在狂风骤雨里,挺着宽阔的胸膛和肩膀,顺着车身快步前去。

    郭淮跟在冯远身后,看来他是想要找到车辙的痕迹,不过雨势太大,整个桥面上连稍显平坦的路面都不存在,更何况车辙的印痕?

    “没有辙痕,连刹车印都没有了。”冯远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郭淮眯着眼看向冯远,不知道这个大叔会有什么办法。

    “死伤者一人。郭淮。”冯远似乎这个时候才看到郭淮,他的脸色变了。“糟了,这是谋杀。”

    出乎郭淮预料的是,冯远已经得出了结论,前后只用了三十秒。

    看着冯远飞快地转身,一秒钟之前的瘸子现在却矫健得像个运动好手,郭淮的眼睛都看得发直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冯远已经飞快地往车子里赶去。

    “冯局?”郭淮一时不知道是该先保护现场,还是追上冯远

    。

    冯远甩开了拐杖,扔进车里,暴躁地拽开了车门,身体一缩一挤就钻了进去,他把住方向盘,瞟了一眼郭淮,喊道:“愣着干嘛,赶紧上车?”

    郭淮犹豫片刻,将信将疑地来到车上,车门还没来得及关,冯远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打了火,油门一脚踩到了底。根本来不及关门的郭淮差点被飞快地车速甩出去,他慌忙拽上门,咬着牙把安全带的卡扣拼命扣上,喘出一口气,冯远才说道:

    “糟了糟了,可能来不及了。”

    郭淮是满脸疑惑,冯远已经开始解释:“两辆车,一具尸体,我们恰好撞见了整个过程,这不是凑巧,郭淮。”

    郭淮思考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冯远这句话的意思。

    “你说这是谋杀,冯局,难不成,这车祸是有人制造的?”

    冯远瞥了一眼郭淮,眼里颇有些不耐烦。码表已经跑到了一百五,冯远驾驶的别克就像一条蜿蜒盘旋的长蛇,在雨幕中的桥道上拧了一个长长的弧弯,轮子擦出半人高的火星,轰的一声爆发出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从桥上折返。

    郭淮从没想过自己的新局长是这样的暴脾气,冯远来林城市局有两周的时间,行事倒算得上稳健,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面相沧桑的大叔局长,内心或许还是个活力四射的小伙子。

    “车祸现场,完全不用管了吗?”郭淮回头看了一眼后窗,庞然大物的运输车背后还有一辆银色的小轿车,两辆车看起来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但难以置信的是,飞出来破坏桥体的,居然是这辆大车。

    大车的模样逐渐远去,冯远没有回头,呢喃似地说道:“我联系了这边最近的派出所,值班的警察会过来保护现场。再说这个时间,外面还这么冷,哪会有人来。”

    “是吗。”郭淮心里还是泛着嘀咕,冯远继续说道:

    “看起来这场车祸,简直像是灵异事件,对吗?”冯远直接说出了郭淮心里的疑问,他点点头。

    “看起来是两车追尾,但是前车是运输大卡,后车是一辆载人的轿车,死者却只有一人……虽然不知道具体还原的事件是怎样的,不过这实在太不现实了,卡车怎么会飞出那么远,桥上的护栏都被砸的稀烂。”

    “没错。”冯远猛地转动方向盘,横住车身,他短时间又把车开到了另一架桥上,但仍然不通。被冯远粗暴的刹车震得四仰八叉,车内的几人几乎要吐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冯远断言,顺便露出一道干瘪的笑容,停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着郭淮的肩膀,小声说道:“喂,兄弟,借个火。刚才淋了雨,我的这玩意儿湿透了。”

    郭淮很无奈,这种时候了这个新局长想的还是这些,他看见冯远搓了措手里的塑料火机,一脸无奈。

    他一边摸索起身上的火机,一边抱怨:“冯局,咱们不应该先追查眼前的案子吗?”

    冯远嘴里的烟点着了火,看了看眼前发生的情况,脸色凝重。

    “比起调查,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他推开车门,车外的景象让郭淮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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