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大的失误,就是把枪口对准我们。”

    陆不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轰鸣声,紧接着的脚步声鱼贯而入,背后嘈杂的声音响起又归于沉寂,宛如巨大的山洪爆发。

    而下一瞬间,孟婉意识到自己错失了良机。

    这种错乱的感觉最容易让人产生胆怯的心理,而在这种高度紧张的交锋之中,片刻的胆怯也会产生迟疑,迟疑往往是致命的。

    孟婉还是射出了这枪。

    但孟婉已经知道,无论自己这一枪中或者不中,结局都已经注定了。或许从这个来历不明的陆不鸣发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孟婉这一声枪响,既是自己的丧钟长鸣,也是最有利的罪证。

    子弹在门框上迸射开来,形成一个弹射的钝角,最后从陆不鸣的腋下钻了出去,将将蹭破了他的下肋旁的皮。

    “啊——”伴随着陆不鸣凄厉的嚎叫声,他整个人猛地往回退了大概有十米远,房门恰当时候开了,陆不鸣就从洞开的门里退到了屋外,踉跄倒在地上。

    紧随在身后的冷双几步跑到了陆不鸣的身边,神色慌张地抓住陆不鸣的两肩。

    “他中枪了。”冷双在阴暗的角落里只看到陆不鸣身体被子弹擦过,整个人被弹道的强大能量推得飞出门外,又看见陆不鸣的确见了血,内心焦躁不已。

    孟婉还想要挣扎,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屋外汹涌进来,手里竖着半人来高的防爆警察就把她围在原地,眼见再没有挣扎的希望,孟婉听从警方的安排,把枪扔到了地上。

    左轮落在地上,轻轻响了响,孟婉举起双手,两眼空洞。从阴影中走出一名佝偻着腰背的老警察,看起来年纪少说过了五旬。

    虽然一脸的褶皱,加上那副年迈的相貌看上去的确就是个老头,但他在林城的确颇有威名,尤其是在东城这块地方,糟老头子的形象更是代表了两个字。

    市局。这老头就是林城市直属的刑侦支队队长,据说训练有素的刑侦警察动员上百人,都是他一声令下的事。这一次的行动看来也是如此,孟婉当然也知道这个人。

    “汤队长。”孟婉的眼里除了空洞,更多了一层愤恨。这种愤恨在她的脑海中播种了很久,在这一刻猛然增长,如果不是身边十几名警察拦着,她真想冲破层层阻碍,把眼前这个年迈的老男人撕成碎片。

    汤队长把手背在背后,咳了咳,一向少言的他看着眼前的孟婉,才叹了口气,竟说道:“外面的人都差不多了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孟婉心头咯噔一声,传来锁扣解开的声音。她试着推搡开身边的警察,使劲全身力气这些山一样的人丝毫不动。

    汤队长咳了咳,让防爆盾列散成两列,孟婉眼里有光,又瞥了汤队一眼,内心的狂躁难以言表。她朝着汤队看了看,低了低头,算作是谢意,于是往屋外去了。

    她的脚步原来越快,到客厅的时候,几乎是在跑。整个房间的构造,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即使摸着黑也能找到地方,在警察竖起了探照灯,又把房间的悬挂灯光全部激活,整个

    正厅内亮堂得如同白昼。

    这时候她的脸色才真正变了。

    从一个冷血冷酷的复仇者,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在这小女孩的面前,整个大厅里尸横遍野,几乎没有一具躺倒在地的尸体是完整的,他们要不是被分尸裹成了四五块,要不是身中十几刀,有锯条有断刃,无数的伤口把腥臭的味道和血染成河的尸首分割开来。

    一副地狱般的画卷在她的面前展开。但她不仅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恐惧,反而充满内心的兴奋支配了她,她上蹿下跳,在整个精心布置的别馆里走走停停,宛如第一次见到新房子兴奋的小女孩。

    只不过她的外里全是鲜血,身体上黏满了无数的血痕和尸体的碎块,内心里早就迷失了真正的自己。她两步并作一步,越跑越快,越快就越兴奋,直到她停在了一个女人的身前。

    女人的表情和她很像。

    贺秋叶。贺秋叶全身被雨淋过——血铸成的雨。她浑身颤抖,被几名警察用一条长长的毛毯裹住,从脸颊到脚脖子跟,没有一个地方干净。但她的眼神却澄澈,尤其是看着孟婉的时候,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孟婉的脸变得扭曲,神色变得狷狂,就连眼睛都通红了起来。

    “你还活着。”孟婉指着贺秋叶,她手边没了武器,身上也被警察搜出了所有致命的装备,现在更是一步步都被身边的警察当做重点关照对象看着,可就算如此,孟婉也不能见到还有人活着。

    贺秋叶站起身,哆哆嗦嗦的身体和精神仍没有从这种重挫中恢复过来,但她扔执拗地看向孟婉:“我为什么不该活着?”

    “有些人就不该活着。”孟婉恨恨地说。

    “凭什么。”贺秋叶问。

    “凭什么?”孟婉突然大笑起来,她一边重复着贺秋叶这个问题,一边发了疯一样的嚎叫,苦笑,任凭情绪的洪流在她的身体里四处交错。

    “问得好,问得好,贺小姐,我来问你,凭什么十年前,我的父亲就要死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宅子里?凭什么?有钱就要被你们这些外来的乡巴佬捏死在手里,等你们躺在你们的生意上作威作福?”

    孟婉的眼角发红。

    “我才要问你,凭什么!”她嘶吼着扯住贺秋叶的衣袖,笑道:“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报应,这都是报应。当年你们的老东西做了什么,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告诉你,这些杂碎死有余辜,你们也早就该死,根本就不该活着!”

    孟婉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贺秋叶也被她的气势压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往后推开了孟婉,飞快后退了几步,身体仍然止不住地颤抖,这时候从屋里出来的老警察,汤队长瞥了两人一眼,直叹了口气。

    “孟小姐,对她来说,背负这些仇恨到今天,已经够了?”汤队长低声说道,声音很温柔,但是孟婉压根也听不进去这些声音,她的眼里此时此刻只有仇恨。

    “他该死,她父亲早该死,她也该死。”孟婉的眼里失去了高光,手指如钩,在她的脑袋顶上,把原本整整齐齐,乌黑的一束瀑布样的长发解开来,发梢就想曲张伸展的怪枝,看起来就可怖。

    但这都没有孟婉此时

    的情状可怕,她的眼角几乎要渗出血来,朝着贺秋叶,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又是怎样的呢。

    眼看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老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孟婉撑到一边,他瘦弱佝偻的腰背倒很有力气,孟婉动弹不得。

    贺秋叶在角落里,用手抓住自己身上裹了一圈的毛毯,使劲拽了拽,往身上拉得整整齐齐,眼睛里满是恐惧,但她却咬着牙,看向孟婉,说道:

    “你已经疯了。你没有权利夺走谁的生命,我也没有!”

    孟婉冷笑一声。

    “我是疯了,那也是被你们这些贪婪的无耻败类逼的!你说你没有权利?你看看这里,你看看你自己,就包括刚才那个小侦探不也是一样吗?在你们的眼里,谁的命比自己的更值钱?谁的命比自己的利益更有价值?”

    孟婉说道:“我没杀人,我甚至连**都没有,除了复仇。贺秋叶,我告诉你,我原原本本按照十年前的样子设下这个宴会,你们所谓自相残杀,所谓的复仇和罪孽,都是你们自己心里的鬼,哈哈哈!”

    孟婉嚎叫着,汤队长也拿她没辙。

    而这时候,从角落里,一路呻吟,一路缓缓走来两人,一看到两人的面孔,汤队长的脸都扭曲了。

    “双双!”他叫了一声,显然是冲着冷双喊去的。但冷双却连理都没有搭理他,她搀着陆不鸣,后者嘴里还一边惨嚎着“要死要死”,一边笑着,来到孟婉面前。

    “你还活着。”孟婉看向陆不鸣,既不是威胁,也不是遗憾,就像是看到一条狗那样,陈述出事实一般,照直说道。

    “放心,死不了。”孟婉惨笑一声,看了看身旁的冷双,低声说了声“多谢”,捂住了腰,伤口上叠伤口,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即使伤的不重,流这么多血对陆不鸣来说也够喝一壶的了。

    “你找我还有事么?”孟婉似乎对陆不鸣失去了兴趣。

    “倒没什么。”陆不鸣说道:“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孟小姐,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孟婉回过头,看向这个男人,鼻孔里“哼”出一声,身体微微擎动,她举目四看,身边围了一圈全副武装的警察,又看了看在冷双身旁,脸上说不出动容情绪的老警察,内心里却已经是鄙夷至极。

    “你觉得我有空么?”她冷冷问道,简直换了个人。

    陆不鸣却从来不管这些,无论你有空没有空,他总有办法让你听得进去。

    “我猜是有的。”他说。

    “那你猜错了。”孟婉又瞥了一眼贺秋叶,低下头。“你别问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孟婉看向陆不鸣的眼神很古怪,带了几分困惑;而她话里的意思却又很明显: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因为我想知道你什么怎么想的。”陆不鸣很认真地回答:“就算我们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罪恶,甚至把一些人定性成了正义,又把一些人视为邪恶,可他们总是人。”

    陆不鸣的话就像一道和煦暖阳下温驯的风,吹进了孟婉的心里。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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