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他放下手里的花,这次挑了很久,干脆最后闭着眼捧了一束从没见过的黄色花束,尽管是个习惯,但给男同事送花的确让他觉得古怪。

    即使是个老头。

    冯远推门进来,一声不响地把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总觉得最近常来这地方。

    汤队长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胸口的肋条断了三根,腹腔有碎玻璃和骨架结构造成的大出血,意识还没有恢复。

    冯远没有多问,这种问题问得越多,反倒是越不安心。对他来说,自己的同事能保住命,这就够了。

    汤队长的脸色发黑,一身皮包骨头的憔悴模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孔在呼吸机的遮掩下显得更加爱虚弱。他

    “干咱们这一行,随处可见的都是凶险和危机。”冯远似乎是在对汤队长说话,但他知道汤队长其实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专程来一趟。

    “要是你现在能说话,多半也是发牢骚。”冯远看了看汤队长的神情,不知道他现在正在跟什么作斗争。

    “你也许要说了,正是紧要关头,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探什么病?”冯远说。“你那老一套的臭脾气和臭规矩还没完,估计又得说起我来。”

    “我是个后辈,您说的自然有您的道理。”冯远说。“不过我想,终究人命关天,人才是最重要的。”

    汤队长没有声音,当然也不可能有。冯远盯着老头子看了很久,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他捏着拳头,脸色浮现出些许痛苦。

    “我会把还冷双一个清白。”冯远站起身,落下帘幕,静悄悄地从这里到了另一间病室。

    他才推门进去,屋里就响起了声音。

    “这周已经是第二次了。”

    喻瑜的声音,似乎一早就注意到了冯远。她半坐在床上,声音仍然虚弱。

    冯远一点也没有感受到惊讶的情绪,他缓缓来到喻瑜的身边,坐在床边,说:“你知道我要来吗?喻小姐。”

    喻瑜却叹了口气。

    “早已经不是小姐了。”喻瑜笑着说。“我们不是一样吗,你已经成了老大叔,我也成了臭婆娘。”

    “我心里可是少年。”冯远说。

    喻瑜心里却想笑,但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长叹了口气,看着冯远比起十年前的模样,脸上徒增了大小十几条沟壑皱纹,不知觉问道:

    “那之后,你就一直这样?”

    冯远愕然,问:“怎样?”

    喻瑜抬起头,轻轻地盘住了脸颊上垂落的发梢,说:“时倾出事已经十年了,冯远。你还没放下她?”

    冯远的表情突然僵硬住,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该放下的,我早就放下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冯远说。

    喻瑜上下打量冯远,嘴角微微翘起,说:“放下了?冯远,你到现在还是单身吧。我说错了吗?”

    冯远没法反驳,他挠了挠脑袋,长出一口气,面对喻瑜的视线,冯远只能搪塞过去。

    “不结婚是不结婚的事,我本来就单身主义。”

    喻瑜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远,你别以为我活到头,连脑子都不好使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还清楚。不过我劝你,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寿命

    到头了,你还长着,以后的路总不可能一个人走。”

    冯远却白了白眼,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像我老娘。”

    喻瑜无奈地摇摇头,看向窗外。

    “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喻瑜问。

    “没有。”冯远摇摇头。“只是看望同事,好巧不巧你在这,顺道看看你来。”

    冯远的确没有撒谎,但说的也是不尽不实。

    “哦?”喻瑜的眼睛发亮。“这么说,林城已经出事了?”

    冯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停顿片刻,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谁?”

    “你养育的天才。”冯远说:“陆不鸣。”

    看着冯远这样嘿嘿一笑,喻瑜也跟着忍俊不禁,两人肩并着肩笑成一团,最终只有喻瑜笑着笑着,泣不成声,两眼抹着出了两行热泪。

    她说:“他的确很聪明,是一个天才。”

    冯远盯着喻瑜看了一会,立刻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要看着喻瑜这双柔弱的眸子,多看哪怕一眼,冯远也知道。

    “他有个心结,一直梗在这里。”喻瑜说着,拍了拍胸口,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阴郁,这种阴郁不是冯远见过的情绪。

    “我说的是十年前,不是现在。”喻瑜说:“十年前的时候,林因之,也就是林侦探在你们调查案情的过程中去世了。”

    “这事我知道。”冯远给喻瑜掖了掖被脚,这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凉薄。

    “你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也埋在我这里十年了。”喻瑜叹了口气,说:“阿鸣这孩子,有一回他跟我说,自己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冯远眯着眼听,没想到这个陆不鸣竟然也会正儿八经地思考,问题还颇有深度。喻瑜的脸色却并不是回忆往事的那种淡然,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戏谑。

    “我不知道,冯远,虽然我做了这个决定,把他从东南亚带了回来,可是你知道有多可笑吗?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孩子。”

    冯远苦笑一声,说:“你大概是想得太多了,喻瑜,小孩子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喻瑜的瞳孔闪烁,她说:“但是这小鬼跟别人还真不一样,第一年他就找到了林因之的死因,当时就对你们这样的警察深恶痛绝。”

    冯远苦笑一声,没想到这因果的根源竟然有这么深,这就是陆不鸣嘴里整天念叨着看不上警察的来由吗?

    “我当时很惊讶,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告诉那孩子。说实话,到现在我才明白,之所以履行这个诺言,我武断的要把他养大,可能是因为愧疚……”喻瑜低下头说。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很有觉悟了。”冯远说。

    然而喻瑜却摇了摇头。

    “并不是这样,让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恰巧就是他,他在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望了。”

    “名望?”冯远问:“怎么样的名望?”

    喻瑜想了想,才说:“你听过暗网,这个东西吧,你是警察,懂的应该比我们要多。”

    冯远当然听过这个词,不仅听过,在这个鬼东西的手里,他不知道吃过多少亏,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加上近年来对国际安全的维护和调查,七七那边也得出了更新的结论

    。原来这个暗网并非是纯粹的犯罪组织,或者说他们涉猎的范围远不住如此。在东南亚一案中,调查的醉心结果发现,这是一个无利不起早,揭露的往往是人性最阴暗一面的东西。

    这个存在于阴暗面的网站,联合了各个国家的阴暗势力,在暗中替人们完成一些“阴暗”的愿望,无论内容是什么,似乎就没有它不能实现的——只要有钱。

    冯远甚至听过更离谱的传言,从东南亚贩运大量打包的“人力”,贱卖到欧洲后,即作为奴隶,又或者是器官的替代品。

    这样骇人听闻的传言也屡见不鲜。近年来,这些阴暗的势力甚至渗透到了这个林城,这是七七找到的线索。

    七七告诉过冯远,暗网的势力的确就像一只看不见的网,他链接着社会各个阴暗的层面。冯远曾听过一句话。

    “人性的善往往藏得很深,偏偏恶这东西,最好为人利用。”冯远念出了这句话,喻瑜的眉头咯噔皱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说:

    “你一定知道暗网是怎样的存在。”

    喻瑜这里说的暗网,是那些不法者为了炫耀或是推广自己的犯罪事实而制作的临时页面,冯远更不止一次看过。

    “自从到了林城之后,阿鸣的名望就突然猛增。他以前只是接受些不大起眼的小委托,但是到了这里之后,却摇身成了街头巷尾最令人瞩目的大侦探。”

    “他很有名吗?”冯远问。

    喻瑜抬起头,瞥了冯远两眼,说:“你该知道一件事,在你来这座城市之前,有相当几年的犯罪率陡然下降,这可不是警局的功劳。”

    “你的意思是……”冯远问。

    喻瑜双手揪住了手边整洁雪亮的被褥,说:“你知道我在这家医院——林城最好的住院房里每天要花多少钱吗?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打算告诉我,但是他接受的委托代价不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冯远点点头,这么说,陆不鸣的高傲和孤僻也就情有可原,他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但他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实在太多。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在暗网这么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阿鸣的名气……他……”

    喻瑜说:“他也许早就被盯上了。”

    冯远并没有觉得惊讶,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他来到林城之前的这些年,如果仅仅靠一个少年就撑住了局面,那么后果也不是不可想见的。

    “我曾听说两件事,一是你,冯远。”喻瑜说:“我早就知道你要来林城,你猜这是为什么?”

    喻瑜的语气很是平淡,但冯远也猜了个**不离十。

    “又是暗网搞的鬼?”冯远问。

    喻瑜点点头。

    “他们早就想好了对策,专门用来对付你。”喻瑜说。“甚至还专门做了预告。”

    冯远叹了口气,这么一来,他这些天遭遇的古怪事件也就说得通了。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吗?”冯远说。

    喻瑜摇摇头,苦笑道:“我早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冯远,你的心真的比石头还硬,除了心里那个人,你现在恐怕谁也信不过。”

    冯远无法反驳,他问:“还有一件事是?”

    喻瑜眨了眨眼睛,说:“他们已经要对付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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