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兵马齐动。

    就在众人着意处理莫白一事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楚王则暗调军马,将山头围了起来。

    楚王来此的本意即为控制莫白双亲,借此控制莫白,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如今忽然听到莫白双亲早在十年前便已仙逝,当即心头横生二计。

    既难与之,何不毁之。

    如今在这埋葬莫白双亲的山头之上,几乎聚集了当今绿野江湖所有一等高手,已成气候,或名望早成,常言道,无毒不丈夫,楚王心生如此想法,虽然看似高明,实则无异于自掘坟墓,若双方对垒,仅凭众人的武艺身手,楚王是决计讨不到半点好处的。

    就在楚王暗下调动铁卫之时,蒙哥与蓝嫣二人当即会意,紧跟楚王左右,以作保护,一行人随着独孤宏的头前带路,穿过错综杂乱的林子,来在一处背倚山丘,前踏陡坡视野广阔的宽敞之地,那里静静地躺着三个坟堆,两小一大。

    既往之人墓,将死之人立;苦殁之人墓,无名无分人立;大出两倍的那个坟堆前立的是一块合枕墓碑,碑文之上阴文隶书写道:莫氏夫妇之墓,亟待不孝子虚立。

    三个坟堆,三块石碑,仅莫白爹娘的那块碑文可以看出墓主人,其他两块均都讳莫如深,不题名姓,但立碑之人,仿佛又在掩盖着无边的伤痛。

    稍时,只见冼问来到那块题着‘既往之人墓’前,神情肃穆悲恸,伸手满怀柔情地在那几个题字之上来回摸抚,明眼之人一看便知,那堆黄土之中掩埋的便正是他此生心系魂牵之人,萧玉娘,而独孤宏此时却也悄然来到了另一个坟堆前,虽然也有些感怀伤逝,但没有冼问来得那么强烈,垂首沉思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小莫,这就是你爹娘的坟墓!”

    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那个稍大一些的坟堆,此时,莫白距离坟堆尚有几尺之远,只见他听言之后,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撑,双腿磕跪在地。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回来迟了!”一边撕心裂肺地嘶喊着,一边拼了命地跪着爬过去,几次双手失去支撑,身体匍匐在地,片刻间浑身沾满了泥污。

    楚莹莹此时站在身后,触景感怀,不禁潸然泪下,她亦是自由痛失双亲,若不是遇上投缘的薛长戈,此时的自己亦不知是否还能活着,活着亦不知身在何方,尽管薛长戈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亲情,但毕竟不是血肉亲情,不管怎样,都是无法填补她心中渴望天伦的那份真切之心。

    “呆子!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呆子了!”言语极轻,若非用心之人,是绝然听不到她此时有开口言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莫白此时撕心裂肺的嘶喊,真的是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二十几年来,幼时的哭闹只不过是他撒娇讨欢心的一种发泄,如今堂堂男儿,这般泣不成声,定然是他心里真的伤心到了极尽。

    只是风怜影如今依然还是沉浸在躲过一劫的释然之中,看着莫白如此神态,倒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实在难以隐忍之时,将湿红的双眼转过一旁,等待心绪恢复之后,再转过脸来。

    看着莫白如此伤心的样子,楚莹莹却不敢上前安慰,因为她口里说不出太多宽慰的话来,看似平静,实则只能在心里暗自着急,心痛。

    浑身呢咛的莫白,此时全然顾不得初春的寒凉,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泥污沾湿,寒风吹来,彻骨的寒意似乎都及不上此时他心里的冰冷,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那块石碑,两眼失神地看着青苔杂草满布的土堆,他恨不得此时将隔在他与爹娘之间的那层黄土挖开,以解这血肉亲情,这么近却又那么远的残忍事实。

    “莫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过度了,你如此折磨自己也于事无补啊!”见到莫白如此自暴自弃,不顾生死的情绪倾泻,于冰心当即出言劝道。

    孰料,于冰心话音刚落,只听见莫白如雷般嘶吼喊道:“你们都走!走!我不想看见你们,走啊!”

    遭受如此之大的伤痛刺激,莫白此时爆发的情绪,言语变得异常蛮横起来,这让身后众人为之一惊,一时难以适应,他们从未见过莫白有如此失常的神态。

    就在莫白如此一声呼喝之后,之前一路随行的众人,各自先后撤开,此时,只见风怜心满脸伤感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与风怜影轻声说道:“如今算来,哥哥也是已经去了十年了,咱姊妹俩还从未去他坟前祭拜过,想想真是惭愧至极!”

    “大仇未报,有何颜面去哥哥坟前!告诉他如今害死他的仇人还好好地活着么!”风怜影本来方才在看到莫白那份遗失亲情的伤心流露之后,心中已然有了一些感怀过往的伤心,只是此时,忽然在姐姐口中说出兄长一事之时,让她心里才刚刚平息一些的复仇之火,顷刻间烧成燎原之势。

    此时,就在姐妹俩一同后撤之际,稍前刻意避开的文延武忽然气急匆匆地赶来,见到风怜影姐妹二人之后,将她们二人拉至一旁,左右顾盼一番之后,十分小心地说道:“大事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铁卫,将整座山头都围了起来!”

    听言,风怜影神情有些慌忙起来,反倒是双眼不见的风怜心显得格外平常,宛如早有预知一般,遂,说道:“原来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何事?”见到姐姐一副早有预知的神态,风怜影当即问道。

    随着风怜影的一声询问,文延武亦循着风怜影的口吻看向风怜心,等着风怜心接下来的细说解释。

    “若莫白二老尚且健在,绝不会有铁卫前来围困!”风怜心接着言道。

    听到这句提点之言后,风怜影当即明白了过来,慌乱之情更甚,她知道,楚王此时调动铁卫不同以往,形势十分危险。

    楚王一计不成,便生二计,如今只能借着人数的优势,来把持局面,强行控制。

    稍时,风怜影定了定,开口说道:“就算铁卫军将此处团团围困,若想从这里讨得便宜,只怕他也没那么顺畅!”

    说罢,风怜影当即转身回走,此时楚王派人合围的形势下,其他人不难应付,唯有楚王身边的蒙哥与蓝嫣二人,如今只有莫白一人能对付得过来,是以当她得知事情原委之后,欲连忙将此事告知莫白,以便早作对策。

    孰料,就在她疾步靠近莫白身后丈余之时,忽然听到莫白又一声冷言吼出:“想找死的,尽管上前来!”

    莫白说出此言之时,那股撕心裂肺的伤痛立时转变成为一种莫名的满腔怒火,内力催动得甚猛,他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此时的他不管来人是谁,只要来人再靠近一步,他便会出手攻击,心中一直想知道杀害双亲的凶手是谁,但几经追问下来,知情之人始终都不肯将实情相告,此时看到爹娘的孤坟,心中的悲痛更加催动了他心中的仇恨之火,这便是他方才片刻之间性情大变的根源所在。

    然而风怜影却并未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她不相信莫白会对自己动手,只见她,听到怒吼之后稍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便又拔腿前行,向着莫白又走近了几步!

    此时,风怜影猛然感到寒风拂面,劲力雄浑,逼得她连睁开双眼都感到困难,之后,身旁的枝叶枯朽宛如瞬间变成利刃刀锋一般,在她的脖颈之上留下了几道血痕,情急之下,风怜影连忙运劲相抗,孰料,被提运起来的内劲相对于此时外在的形势来说,不过杯水车薪,毫无起色。

    “啊!”眨眼间,风怜影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血口,疼得她直叫唤起来。

    “怜影!”

    听到风怜影的哀嚎,文延武急忙回追了过去,见到风怜影身处险境,他本想叫唤一声,让莫白收手,之后反复一想,求人不如求己,只见他双腿盘立,猛然一道发劲,瞬时间整个人转如漩涡,此时他所使用的正是当年他的先辈们流传下来的那‘半阙残念’秘籍,亦就是风怜影兄长风泅凌所练的‘化相无形’功夫。

    之前风怜影被当场逼停,身上虽有划伤,但都只不过伤及皮毛,因为莫白本意是想将来人逼退,并未真正痛下杀手,如今文延武为救风怜影而再闯莫白的禁区,这下将莫白彻底激怒了,就在文延武盘旋着将风怜影拉出原地之时,只见莫白双手忽然松开久久紧抱着不放的石碑,将身转了过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们叨扰我爹娘死后的安宁,今天就要尔等为他们陪葬!”语毕,双眼赤红,神情魔怔。

    此时,之前先后撤开的众人,在听到风怜影的一声叫喊之后,纷纷转身折回,独孤宏见到此时莫白的样子,惊诧言道:“小莫,不可胡来!”

    “老鬼!你都教了他什么功夫,怎的这么瘆人!”冼问随后问道。

    “我想小莫应该是看过了‘潇湘水榭’里面的那幅泼墨画卷了!”莫连城亦言道。

    本来独孤宏心中还有些疑惑,自己虽然在莫白幼时,得于莫白的机缘,将《无极幻影》这门功夫传授于他。

    自幼便苛于严命,十年前师徒分别之时,莫白还只是个纤弱少年,身上没有半点练过内功的迹象,想必他那时他已经将这门功夫淡忘殆尽了,如今听得莫连城说出,旧时寒雁城中禁地‘潇湘水榭’之中存有那幅原画,再看了看莫白此时近似癫狂的神态,独孤宏当即明白了过来,自己费尽辛苦让莫白封存淡忘的那门功夫,只怕此时他已经重新忆起。

    “无极幻影!他使用了无极幻影!”独孤宏满怀怨恨和自责地说道。

    “什么!那风儿姑娘他们岂不是危险了!”冼问连忙回道。

    无极幻影乃是江湖流传下来,被龙行司列为禁功的一门功夫,相传当年龙行司先祖就是借靠着此门功夫,在江湖中留下不败神话的盛名。

    实则只是一幅画卷,虚妄的画卷,有心之人看过之后会激起无边的欲念,无心之人看过则只不过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粗笔丹青,然而人世间,凡夫子千万,有几人可以无欲无求,全无私心。

    此时,除非有人能令莫白重新恢复心智,如若不然,被他催至极致的巅峰内力,会将他全然魔化,六亲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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