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一通审问,杨再兴大失所望。(p在女真八部族中,完颜这个姓氏有两个分支,一支是神隐水完颜部,另一支就是现在的皇族神保水完颜部。他抓回来的这位将官出自神隐水部,勉强算是女真贵族。

    消息传回襄阳,岳飞勃然大怒,命令董先和徐庆一起赶到均州。董先接管城防,徐庆则连夜把杨再兴押回了襄阳。

    眼瞅着老杨将要性命难保,岳家军一干将领如热锅蚂蚁的时候,柔福帝姬率众而至。王贵还在苦劝元帅,董先远在均州,闻讯而来的将领中只有黄佐知道柔福是何须人也。众将看着大队的皇家侍卫尚在错愕之中,黄佐已是紧赶两步到了柔福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黄佐参见帝姬千岁,恳请千岁救救杨将军!老杨与震少亦师亦友、情若手足,若日后震少回来,我等一班兄弟没法交代啊!”

    虽然不明所以,众将官还是呼啦啦跪到了一大片,‘救救杨将军’的声音此起彼伏。

    得知事情的大概,已是疲惫不堪的柔福重新振作起来。无长官将令,私自带兵出营,死罪!杨再兴从军多年,焉能不知?岳元帅令法严明,说一不二,杨再兴焉能不知?!

    很多人都在牵挂着他的安危,他们正在用不同的方式来帮助震哥,好像杨再兴这样,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想想杨再兴的举动看似鲁莽、幼稚,却不得不让人感动,佩服,这才是生死兄弟的真正涵义。

    暗自感慨着,柔福示意身后的侍卫扶起黄佐。“黄将军请起,诸位将军请起。”

    少女的话语虽不似平日里那样清脆悦耳,有些沙哑低沉,反而凭添了几分威仪。从巴蜀回到京师的路上,所到之处官员们的隆重迎送,已经让柔福习惯了这种场面。

    “诸位放心,本宫这就前往中军帐劝说岳元帅收回成命,给杨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看着侍卫们簇拥着帝姬去了中军大帐,黄佐欢天喜地的蹦到杨再兴身旁,咧着大嘴说:“哈哈哈,老杨你还真是蟑螂命呐,硬的很!这样你都能混过去。佩服,佩服。”五花大绑的杨再兴却一头雾水的问道:“唉,我说大脚,刚才那个丫头谁呀?牛气冲天的。”

    “我呸!有眼不识金镶玉。”黄佐一把推开碍事的刀斧手,伏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哦?哇!这么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

    “我是说震少厉害,居然”

    众将领好奇的围上来时,两人却又一齐闭嘴,恶形恶状的挤眉弄眼,自然惹来众人一阵嗤之以鼻,原本紧张的空气荡然无存。

    手握金漆将令的岳元帅,面沉如水的坐在大帐里。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令牌一出便牵动着许多人的生死,而此时此刻,却因为一个人的命运令牌在岳飞的手里重若千钧,重到他根本无力扔出去。

    轰走了求情的王贵、牛皋还有徐庆,岳飞就这样一直坐着,凝视着手中的令牌,心乱如麻,思绪如潮。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了,熟悉的让元帅阵阵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许多年前。金军驱赶着逃难的百姓来攻打军营,老将军张所束手无策只得下令关闭营门。那时年少气盛的自己也和现在的杨再兴一样,私自带兵杀出营房。百姓得救了,金兵退去,自己却被绑上了法场。

    到了今时今日,岳飞才明白,为何当年被绑了整整一上午,为何张将军迟迟不肯下令,又为何宗大帅凑巧出现,让自己死里逃生。

    张所根本就是在等宗大帅的到来,或许正是他派人去通知了宗泽。

    ‘那我此刻在等谁呢?’岳元帅拉回思绪,看着手里的令箭暗自摇头,除非太尉大人亲临下令赦免,否则今天杨再兴是在劫难逃。就在这时,刷刷刷寂静的营帐里响起一串脚步,低头沉思的岳飞一听就能知道,这不是军人走路的声音。

    “是谁?啊”错愕中岳飞抬起头来,正好和看过来的柔福四目相对。

    面对未来的公爹大人,柔福知道自己应该笑一笑,但是不争气的眼泪却像短线的珠子般悄悄滑落,满腹的委屈与无助瞬间就冲垮理智的堤坝。少女只觉得一阵摇摇欲坠,膝头一软跪在了地上,饮泣悲啼。

    “呜呜呜伯父,可有震哥的消息?”

    数月前在临安,岳飞就曾经见过这个女孩,虽然是匆匆一面,可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岳元帅的印象是相当深刻。再看看眼前的女孩,那还有半分以前的影子,满面风尘花容憔悴间,好似一只孤苦无依的小鸟在风雨中瑟瑟抖。此情此景,阵阵酸楚填满将军的胸膛,此时此刻,因为共同牵挂而血脉相连的感动,让一老一少把引颈待戮的杨再兴抛到九霄云外。

    “快起来,孩子,快起来。”岳飞大步走过去扶起女孩,把她拉到自己的帅椅上坐下。“好孩子,你放心,伯父一定把那小子给你找回来。”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岳飞认定了这个女孩就是将来的儿媳妇。将军的理解很朴实,倘若没有海一样的深情,怎能让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千里奔波,来到这里。

    虽然岳伯父只是牵着她的衣袖,柔福仍然感到有了依靠后的踏实,温暖宽大的帅椅顿时勾起了她连日来的倦意。

    “伯父,看在我和震哥的份上,您就饶了杨将军吧,他也是想帮帮我们”

    无法抑制浓浓的睡意,女孩喃喃呓语着香甜的睡去,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岳飞轻轻取过大氅给熟睡的孩子盖上,看着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里的柔福,还有残留在脸上的泪水。将军想起了银屏,想起了岳云、岳雷,当然还有岳震,这些孩子们小时候,都曾经无数次的上演过眼前的这一幕。

    想到岳震,岳帅不免又是一阵牵肠挂肚,暗自低语。

    “死小子,把大家害成这样,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唉,还是算了吧,回来就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轻手轻脚退出营帐,岳元帅看到几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部下,这才记起来校军场上还绑着一个呢。

    “哼哼,好大的面子啊,搬来大宋公主撑腰。”岳飞板着脸把将令甩给徐庆道:“杨再兴目无军纪,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传本帅将令重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去,岳帅接着道:“王副帅,你去附近的村子里请几位干净利索的妇人。让粗手粗脚的大男人伺候帝姬,有失体统。”

    离开鄂州后,完颜雍选择的路线让岳震很是吃惊,真正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起来。

    原来揣测金龙密谍是为了配合军事行动的猜想,如今因为完颜雍所走的路线而被彻底的推翻了。他们现在沿着大江宽阔的河道一直向西,并没有往襄阳方向转弯。也就是说,完颜雍和土古论带着自己正在远离大宋与伪齐的国境线。

    完全陌生的景色使岳震有一种很不安宁的感觉,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既然金人短期内没有重大的军事行动,那针对自己一连串的动作,究竟意欲何为呢?种种失去依据的猜测,匆匆而来又被匆匆否决,岳震觉得身陷迷雾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完颜雍的态度也在悄然的变化着,随着上元节的临近,河道上来往的船只不断的减少,他们这条匆忙赶路的船越来越引人注目。他除了催促部下拼命的赶路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进入巴蜀后,只有水路这一条最快捷的路线,别无选择。他现在只能赌,赌大宋的情报网络没有这么快的现他们,赌那些急于寻找岳震的人们,还没能猜出己方的意图。

    可是这些都不是完颜雍最担心的,最让他提心吊胆的是岳震越来越焦燥的状态。人之常情,如果换位而处,完颜雍估计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不会像震少这样,能忍这么久。

    土尊者凝神戒备的时间愈来愈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岳震,也是让完颜雍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他知道,是时候和岳震摊牌了。

    进入正月,河北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破棉絮一般的阴云仿佛要触到了房顶,让人觉得很沉闷,很压抑。

    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村子边缘破败的小院子里,站着几个年轻人。他们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着茅草屋里的争吵,表情各不相同,有的茫然,有的焦急,有的则在凝神想着什么。说他们偷听却也有些冤枉,破破烂烂的门窗根本挡不住激动的声音。

    “没有用!你们过河去能干什么?!哪里有岳家军,有步兵司的禁宫侍卫,你们若是真想帮小岳,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就不要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天聚在一堆,不要把小岳辛辛苦苦搞起来的烽火堂毁喽!”一向冷静坚忍的宗铣,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着焦灼与怨气。

    “可是整整十天了,震少还是渺无音讯,宗大哥你却让我们这样干坐着,什么也不做?!”

    院子里吴阿大和小七对视了一眼,晏彪的话道出了烽火堂所有人的心声,分散在各地的八兄弟重新聚到一起,就是要商量一个对策,想想怎么才能帮助身陷危局的震少。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宗铣心烦意乱的来回踱着,无奈的说:“十天了,难道你们还看不清楚?齐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军事行动。依我看来,他们知不知道小岳的事情还不一定呢?倒是咱们方寸大乱进退失据太危险,像今天这个样子,所有的脑聚在一起,岂不是给人家一网打尽的机会?别忘了齐军那些密探也不是吃干饭的!”

    “唉”晏彪拍案叹息着站起来。“宗大哥你说得对,我们兄弟可能已经引起齐人的注意,我这就带他们过河到襄阳去!”

    “你”宗铣已经忍不住要火了,他指点着晏彪双眼喷火,嘴角激烈的抽搐着,看得出是在强压着怒火。

    “唉!”他也是一声叹息垂下了手臂。“彪子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这很好,但是你为什么不肯冷静的分析分析呢?金人若是意在襄阳不用这么费事的,他们直接把申屠掌柜和淮帮的人直接押到襄阳城下,就算小岳远在天边也是一样会赶过去的。”

    “证据!宗大哥你给我站得住脚的证据!”这个问题显然他们已经争论过许多次了。

    晏彪盯着宗铣的眼睛道:“那宗大哥你告诉我,金人到底要做什么?不要再说你的直觉了,我不能凭着你的直觉就袖手旁观。倘若真如我们的判断,金军兵临城下震少却无人暗中相助,晏彪还有何面目去见震少?!”

    “嗨”宗铣摇头叹息说:“我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的。金人针对小岳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是意在深远,而不是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看着晏彪那付不为所动的神情,他不禁又是一阵烦闷,脱口而出埋怨道:“要怪只能怪小岳这个混帐家伙,妇人之仁!血债要用血来偿,金人杀我一个汉人,我就去杀十个,杀一百个女真人!若都像小岳那样投鼠忌器任人胁迫。唉”

    “所以说你就是你,震少就是震少,不一样的。”

    晏彪讲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迷乱,不知是问宗铣,还是在喃喃自语。“假如有一天,有兄弟失手被擒,是眼看着兄弟人头落地?还是放下武器?我们将作何选择呢?”

    宗铣不禁打个寒噤,猛然觉得破败的草屋里又灌进来一阵刺骨的寒风。竖起衣领,紧紧身上的棉袍,他拉开房门轻叹道:“好吧,就让我们循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吧。现在宋齐边境上危机四伏,你们一定要小心!”

    “宗大哥,你去哪里?”虽说意见不合,但是呼唤中的兄弟之情还是拽住了宗铣的脚步。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感觉小岳应该在西边,我去碰碰运气。”话音落下,宗铣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高瘦而孤独的背影慢慢离开了众兄弟的视线。

    “咱们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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