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众人的窃语,穆雨生嘴角微扬,而其目光缓缓移动,须臾,停留在了兀自吃喝的小道士身上。

    众人见状,纷纷循着穆雨生的目光看去。

    “这小道士也算是江湖中人?”

    “我跟你说,这小道士贼坏惹不得啊,他那师父更坏!”

    “嘿嘿,这下有这小道士受得了……”

    堂下宾客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有困惑质疑的。唯有堂上的赵家家主眼眸一闪,面露为难。他正要开口,不料身旁的夫人眼色精明,连忙使了个眼色,令其作罢。

    “小道长,你说你的剑专打小人,我头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剑法,不如借着邻里贵宾皆在,你我切磋一番,为赵驹公子助兴如何?”打破嘈杂的议论,穆雨生适时开口。其矛头直指李混,令其进退两难。

    徐双有意阻拦,却又想起小道士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不由得冷眼旁观起来。在她想来,不妨让师兄先出手教训一番,而后她再适时阻止。

    正狼吞虎咽的李混,被众人直直的盯着,如坐针毡。少顷,他硬着脑袋站起身来,佯装疑惑道:“道爷是这么说过,莫非你自认小人,要体验一番我这剑法?”

    此言一出,穆雨生淡笑的脸色一滞,放在袖口的手掌亦是随之攥起。他缓缓眯起眼,强笑道:“小道长,你这张嘴着实令人生厌,就是不知,待会儿你我动手,你是否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而其言罢,已然拔出放在宴桌旁的宝剑,走出大堂。

    李混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而今众目睽睽,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到了堂院。

    堂院当间,一人身着青衫锦衣,一人身着宽大的破旧道袍,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很快,穆雨生明眸闪烁,冷着脸冲李混抱了抱拳,正色道:“还望小道长不吝赐教。”

    江湖中人讲究比武先比德,故而武德极为重要。礼仪到位,再动手亦是先礼后兵,便是将人打死也不至于落下胜之不武的口实。

    穆雨生微低着头,心中想着等下如何折磨小道士,殊不知,就在他低头的一瞬,一道残影突然带着呼啸拍至跟前。

    他有意阻挡,怎奈距离过近,转眼之间,残影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徐双和赵张两家,望着庭院当间,不可思议的张着嘴,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动弹。而那堂下百十来人亦是张着鹅蛋般的大嘴,震惊间倒吸一口凉气。

    适才一番侠义豪言,风度翩翩的穆雨生,下一刻便被小道士端着一把木剑打了脸。当真令人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旁人不信。

    “你……”穆雨生下意识摸了摸吃疼的脸颊,怔然道:“你怎么……”

    啪……

    他话未说完,不料迎来的又是一记以剑代掌的巴掌。

    庭院当间,李混额头汗珠点点,握着木剑的小手微微泛白,这一剑显然用尽了力气。

    在他看来所谓先礼后兵都是屁话,师父曾言,做得背后真小人,方得留命笑他人。而此番比武本就毫无胜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兵后礼!

    徐双如玉般的脸上满是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尤为甚者,赵家夫人更是一头栽倒在地,吓昏了过去。

    整个赵家庭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是你说的,要看我的剑法,比武本就刀剑无眼,可怨不得我。”看到穆雨生两眼赤红,面容狰狞,似要择人而噬。李混不禁后退了两步,一脸无辜的说道。

    “我杀了你!”穆雨生粗喘着气,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再顾不得君子形象。而其瞋目切齿间,握着宝剑,疯也似的冲小道士杀去。

    李混见状大惊,连连后退,眼看某人宝剑已然冲杀而至,他慌乱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掷了出去,道:“看招!”

    说时迟这时快,吃了两次大亏的穆雨生看到暗器迎面而来,顿时如临大敌,连忙止住去势抽身而退,与此同时,手中的宝剑随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飞来的暗器劈挡开来。

    啪啦……

    暗器跌落在地,穆雨生松了一口气,而其定睛一看却见是一串葡萄。

    “哇呀呀,小道士,我要活剥了你!”被接连戏弄,穆雨生羞怒交加,他怪叫一声,呲牙咧嘴的冲了出去,誓要把小道士乱剑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见穆雨生犹不作罢,李混狼狈躲闪,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劈来的一剑。他一个翻滚,脱开距离,而后再次从怀中掏出一物,铆足劲儿扔了出去。

    再一再二无再三,穆雨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然不肯上当。其脚下健步如飞,去势不顿,与李混仅有几步之遥。

    他已经在脑海中想到了小道士临死前,惶恐而悔恨的嘴脸。

    砰……

    又一声闷响传来,庭院内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这一次,却见张家的老太太和老岳父竟是也两眼一翻,一头栽到在地,昏死了过去。

    只见庭院当间,随着闷声响起,穆雨生忽而丢下手中宝剑,捂着鼻梁应声后退。与此同时,一颗染了血的核桃掉在了地上。

    “啊——”

    蹲在地上的穆雨生鼻血横流,而其看着周遭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时间羞愧难当。眼看再无脸面留在赵家,他暗自发力,气血攻心,由着自己昏死过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便是赵昆都无所适从,而其眼角一阵抽搐,咧了咧嘴。许久,他吸了口凉气,吩咐道:“穆公子累了,快,快去把穆公子扶进厢房歇息!”

    堂下观战的小厮愣了半晌,听闻一声呵斥,连忙将昏死在庭院当间的年轻人扶了起来,带离了庭院。

    “少侠当真好手段。”徐双玉脂般的脸色复杂无比,她看了一眼佯装无辜的李混。良久,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去了厢房。

    比武莫名其妙的开始,又莫名其妙的结束。邻里贵宾从头到尾皆是一副怔然口呆的神情,随着一个人咽了口唾沫,一群人跟着‘咕咚’咽着唾沫。

    梨花剑派的高徒都是这般身手?便是清风观小道士都打不过,还自称名门大派?在场所有人心底都在如此想当然,恐怕杵在堂前的赵昆亦是如此。

    比武不欢而散,却无妨碍众人享受美食和欢庆的氛围。回想着适才比武的过程,堂下宾客议论纷纷,有人称赞小道长武功高强,有人则脸色惶恐。

    几人欢喜几人忧,说的是在场众人,也是赵昆。一场本可以名扬百里内外的大婚,却落了个不欢而散,而其穆雨生身为梨花剑派高徒,江湖年轻俊杰中的一代翘楚,被人当众打晕在堂院,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去,将此事告知给梨花剑派……”再三思量,赵昆决定将此事告知给梨花剑派的外执,此事瞒是瞒不住的,过了今日必定人尽皆知。只是这么做合不合规矩,他也很纠结。虽说清风观的道士曾授恩于他,但是眼下小道长惹的祸不是一般大啊。

    想到此处,赵昆头大如斗。他扫了眼嘈杂热闹的堂院,索然无趣道:“罢了……今日之后,任何事情便与我无关,梨花剑派想要如何就由他们去罢……”

    ……

    明月高挂,汾阳镇灯火明灭,宁静而安详,镇口不时有土狗三两只不停犬吠。

    李混直至吃了一天的宴席,这才托着鼓鼓的道袍满载而归。

    “这镇东的马二酥,镇西的狮子头当真是两绝啊……啧啧,日后一定要去多多光顾。”李混醉意朦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嚼着一根稻穗,意犹未尽的点评着白日里吃过的美味佳肴。

    清风观,此刻灯火通明,透过没了门板的大门,依稀可见有个老道士正端坐于大殿檐下,耷拉着脑袋打着香甜的鼾声。

    上了山坡,李混蹑手蹑脚的探着头,却见师父睡得香甜,而后轻轻的跨过门槛。

    此番酒席吃过了头,回返已是三更半夜,若是师父撞到了定然会雷霆大怒的。李混这般想着,轻手轻脚的来至老道士跟前。

    他将怀中的烧鸡和美味佳肴一一掏了出来,而后又跑到厢房,晃晃悠悠的抱着卷被褥跑了出来。待被褥给老道士披上后,这才满意离去。

    待他离去时,坐在团蒲上的老道士缓缓睁开睡眼,而其看了看满地的美味,又看了看灯火明灭的厢房,枯皱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须臾,他重阖睡眼,继续低头鼾睡起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混便又如往常一般,随着老道士烧香拜祭。

    同样是坚持六七年的传承功课,李混亦是懵懂而勤练。师父只道是,天地有气,始于清朦取自微毫。日月东升,朝落凡夕,当而取之。嗯,就是说天地之间有灵气,而灵气便是清晨最为浓郁,故而要借着拜祭祖师的时候,吸纳天地的灵气为己所用。有句话不是说过嘛,日月同辉,紫气东来,便是如此。

    拜祭完祖师爷,老道士挺起平坦的肚皮,大口大口的吸着周遭的新鲜空气,小道士亦是有样学样,虽然吃着空气不管饱,不过总算饭前肚皮有个藉慰。

    祭拜完,吸得饱饱的,小道士又去忙碌着劈柴烧饭,而有了昨日的喜宴,今天的饭菜自然是丰盛无比。

    柴房内,李混挽着袖子,正在柴房忙得热火朝天,不知何时老道士出现在柴房门口。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李混连忙放下手中的动作,恭敬道:“师父!”

    老道士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而其看着灰头土脸的小道士,笑意满满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口,出声道:“混儿啊,待吃过饭随我上镇子一趟。”

    李混应声点了点头,而后探问道:“师父,咱们去镇子上干嘛呀?”

    老道士吃着桌案上的花豆,连啜不止的应付道:“唔,赵老爷家中有些急事,适才派人前来请我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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