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去过县衙之后的白衣少年便在某人的观望下,满载而行。

    其身上白衣又换白衣,只是在少年已经走出高海县,打开其中一坛被老人吹的天花乱坠的美酒之时,瞬间哭笑不得,也只得摇头收起那其中藏匿水中的数十两银子。

    叹了一声,“终究还是上了当。”

    之后少年便一路无事,偶乘马车,或于人结伴,跨越几个县城之后,在一场淅沥小雨下到达泉州边界江昉县。

    少年更是打听到,在江昉县于宁州隔着一条数百里的碧波大江,需以乘坐那七日一回的远行客船才可。

    而距上一次出现已有五天,因此少年便未雨绸缪在县城之内逛荡之时顺便购买了些许备用之物,比如一些晒制肉干和江昉县独有的嚼草之物。

    虽为嚼草实则是以特殊秘法培养的普茶之叶,有那一口让人备生清凉,如润春风的绿茶之叶,也有那如置身烈日骄阳下浑身生暖的火茶之叶,除此之外其余虽说有些特别也只能算是饭后茶食之零嘴,诧异却未称奇。

    而姜怀此时刚被哄骗购买数十片绿茶嚼叶之后,那位自称江昉百事通的长褂男子,于少年一臂之距止步,左右巡视一番,偷偷默默拿出一个生出檀香的木盒,捂嘴低声道:“姜公子,这可是我这小店传承百年之物,您既然出手说话都这么爽快,那我再藏藏掖掖实在有辱这江昉县的地主之风。”

    他缓缓擦去木盒灰尘,小心拿出其中之物,竟是一个外面雕有奇鸟的紫砂陶壶,壶把在壶身一侧上方,呈彩带飞舞之状,整体约摸两手大小。

    名为百事通的男子抚摸着其上纹路,啧啧道:“这壶名为飞天凤鸣壶,不光是造型奇特做工精美,最主要便是如若此壶遇水便有凤鸣而起。

    男子说着便灌水而去,待装至半壶左右,提壶斜倒,水流之声竟真如风起鸟鸣,长音缭绕。

    姜怀并不懂茶道之风,更不喜饮茶,干脆直接问道:“你这能装酒不,可还会有凤鸣之声?”

    男子愣了愣,连忙点头道:“您爱装什么装什么,别说酒水,至于...”

    他嘿嘿一笑,搓着手笑道:“小公子可有意把玩?若是真心那我就以最低价贩卖给您。”

    少年伸着脖子问道:“多少钱?”

    “五十两咋样?”

    白衣少年二话不说,转身欲走。

    五十两?拎着这玩意还不如用酒坛来的痛快。

    男子急忙道:“三十两要不要?”

    少年已经离开店铺顺着街道往那渡口而去。

    名为百事通的男子“孱弱”坐回木椅,抚摸着那飞天凤鸣壶,病怏怏道:“你小子不像是福缘薄浅之人啊,为啥这都抓不住?”

    一场简单买卖,男子动用了数道侦察之法,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少年腰间一块木牌之上,虽是初识,他倒是有意送出这实为地阶下品法宝的飞天凤鸣壶,可奈何相赠有意,后者无心啊。”

    百事通仰倒在木椅之上,一手按住那凤鸣壶,笑容自如,“虽不可察觉其境界高低,可依然能感觉其文运之斐然,在崇阳国除了那座上德书院的学子,还真想不出有第二个地方。”

    有人从门外缓缓走来,正嚼吃一片从草叶,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意,冷哼道:“为什么选择赠壶?”

    百事通笑道:“有意结交一个可能来自上德书院甚至往后数年内步步登高的骄阳少年,有错?”

    那人抬步而动,双眼狭长,头戴一白冠,踏步间压住这座屋内某样突起白雾,二指之间再次浮现一片草叶被扔入嘴中,略有玩味道:“成人之美,推波助澜,跟你平日所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猜你说那话我会信吗。”

    百事通大大咧咧,毫不胆怯道破虚实,“确实如你所讲,相赠为假,盈利为真,如若有人敢以五十两买下我那风鸣壶,我会让他吐出五百两,五千两,甚至留下一身血骨,但当我发觉那少年文运浓厚的时候,是真的愿意割肉相赠,你知道的,如果招惹了那些读书人身后的老家伙,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双手摊开,满不在乎道:“只是你一个背有冤魂的叛逃之人,来教训我一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之人,你感觉合适吗。”

    头戴高冠的男子眯起狭长双眸,不去看那不知何时化为一抹流光钻入那人眉心的飞天风鸣壶,压低嗓音道:“白乌,凤鸣,那么不知你这妖物可也会浴火重生啊。”

    男子说话间体内一金色小球咕噜噜直转,一柄银白飞剑浮现在他的身侧,随着男子二指浮动,那把飞剑如化长虹,转瞬间将那仰倒木椅上的男子连同身后地板全部穿个透心。

    竟是一位六境金丹境道家剑修。

    可反观那胸前横开一洞的男子,依旧面色如常,其胸前伤口不时有萤火缠绕,转瞬间又恢复如初,没丁点伤势模样。

    在飞剑回拢一刻,再次上下窜动,如龙蛇之势,以一种不可捉摸的轨迹在那名为百事通的男子自胸前到腿部连窜数次,皆是一穿而过,可奇异之处便是未见血珠流淌。

    白冠男子颇为有些不耐,收飞剑入怀,仔细盯于那男子浑身萤火,呢喃道:“果然不愧是沾有凤血的白乌妖,但如果我没看错,三剑已经削去你一半气血,以此来说,我只要出到第七剑你便会化为骨灰,对也不对?”

    百事通点了点头,依旧满不在乎说道:“要不要赌赌看,是你四剑之内将我完全抹杀,还是我先将那个曾经以磨剑为由便屠杀数千村民的剑修奚阳隐于江昉县这个消息传到县衙。”

    白冠男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捏出一片绿叶扔入嘴中,转身走出这间贩卖茶叶茶具的店铺,于同样是一处贩卖茶叶的门前止步,重新抓起一把绿叶放入白衫怀中,坐在门前笑而不语。

    这个出自兴神国大河剑宗的天才剑修,其实满肚子的窝火之气。

    当年恰逢自己结丹之时,有人以一枚能让成丹几率提高三成的丹药换自己一次出手,而且已经准备好通关文牒铺好后路,最重要便是除了诱惑之外,大河剑宗本就是兴神国最锋利的一把无鞘剑,背后更是以王朝为推手成立为此,说是交易,不如说是命令恰当。

    而大河剑宗主分两派,一个主战派,主张用手中之剑替兴神国扫除任何障碍,荡平四野,而另一派则为守剑派,其意念则是练剑只为守护,只为真正的安宁,而白冠男子奚阳更是守剑派中凤毛麟角的天生剑胚,一位弱冠便已要结成金丹的天才剑修。

    可如此资质如果不能成为兴神国的一把利剑,也不过是刺眼的眼中钉而已。

    在那个暴雨入柱的夜晚,那个头戴白冠的男子还是一往无前的去了,亲手抹杀了数十个假扮商人的龙武国碟子,更是将随行的十数个自称正阳书院的书生全部一一斩杀。

    从那以后他便淡出了众人视线,一路栉风沐雨远离他乡,奔赴到了这崇阳国江昉县,成为了一个只卖茶叶的隐蔽商人, 这位天生剑胚从那一天因为不留活口抹杀十数无辜书生之后,为了填补内心可笑的安宁,从此最敬书生,也因此才会由今日那不满之举。

    白冠男子捏出怀中一片绿叶咀嚼一番,呢喃道:“不知师尊和那几位师弟现在又如何,估计也自身难保了吧,毕竟乱世在前,个人在后。”

    他又将目光放在那同样是贩卖茶叶却为一头妖物的店铺门前,苦笑道:“我不是在为难你,而是在为难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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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茶叶铺子的白衣少年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笑道:“这点小技俩可还能骗得我姜怀的银子,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向来不信。”

    话语刚落,走过一家二层小楼的白衣少年刚巧不巧被一块啃食干净的鸡骨砸在头顶,一声哎呦后,少年便抬头看去。

    一位穿着灰衣的少女正坐在二楼窗前,一手拿鸡腿,一手拎着其余半只烧鸡,毫无风度的大口啃食,其嘴角,袖口全是油渍,还不停的吮吸手指残渣。

    在察觉某人的注视后,以袖口抿了抿嘴,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吃鸡腿啊。”

    犹豫片刻后更是撕下另一半鸡腿从空扔下,老气横秋道:“年纪轻轻的老想着不劳而获,赏你了。”

    匆忙接下油腻之物的白衣少年站立客栈之下,愣愣出了神。

    那个满身油渍,头扎马尾的姑娘,其双眼,干净明亮,春风十里自不如。

    虽长得不算漂亮,可在少年眼中倾人在倾国,身前数丈彷佛化为黑白,唯有那一人而已。

    反应过窘态的少年,胸口怦怦直跳,脸颊绯红,想起那位老舟子说的那句,当你不喜欢别人怎么委婉拒绝的“你是个好人。”

    烈日下,白衣飘飘的少年挥动着其手中油腻鸡腿,高声道:“姑娘,我不是个好人!”

    那位正吮吸鸡骨的少女闻言一愣,转身匆匆下楼,将那少年手中鸡腿一把抢走,怒斥道:“滚蛋,你这个大傻子!”

    少年立即手足无措,直到那抹倩影完全消失在面前,才摇了摇头,踽踽而走,可刚走出数步便大步返回,做出平生第一次豪气之举。

    少年掏出十两银子一把拍在桌上,高声道:“我要住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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