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叶听罢,但看吴霁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为他斟了一杯酒,观他一饮而尽,接着闻言,“亲父回到长安为外婆扫墓,偶遇崔羽之女崔氏,二人不顾家族礼法暗结珠胎,有了我……你知道的,这对家族来说……是何等耻辱!外公知道后,一张朱砂令,便欲了结我父母二人……师父他为了我,为了亲父,与崔释暗渡陈仓,戕灭崔羽!可是……舅父杀了外公,我亲父也未能幸免,终究死于十三鬼之手,母亲虽平安诞下我,却也从此疯疯癫癫,再无清醒之日。”

    “这么说,上星也算为了救你,为了救自己的胞妹,牺牲自我,背负弑父重罪了!”零叶感叹,不想众人眼中利欲熏心的崔释,竟也有如此一面。

    “舅父年轻之时,意气风发,有励精图治的雄心壮志,对外公……对十三鬼内部的连群结党,诸多异议,直至后来……后来母亲死于大火,舅父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只观眼前利益,不顾家国兴荣了……”吴霁话落,看定零叶,又道,“母亲之死,现在也未能明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究竟何人所为……”

    “你是说,当年大火,乃是有人蓄意为之?”零叶皱眉,接着道,“难道……连上星也未曾查出一二?”

    “这也正是可怕之处,师父也好,我也罢,就连舅父,也对当年纵火一事,毫无线索,此一事过去许多年,也不知我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得见真相……”吴霁话落,闻零叶开口,道,“鬼封他……似乎无所不知,你可曾问过他?”

    “你也听到杨慎矜唤他独孤言了吧!当年八柱国之后,独孤信的血脉,鬼封腰间那把刀,可是当年隋文帝,亲自赠予独孤氏,他的身份……他的能耐自然不小,只是……此事,恐怕也非他所能吧!”吴霁叹气,无奈一笑,续道,“听罢我家族旧事,你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兄弟了!我知道你师父对你,必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对于过去,你也不必太过上心,有些事情,未必是看起来那般,也未必就是是与非,真与假,这么简单直白……”

    “吴霁……我知你心系我诸多……听罢这许多,不如随我同去!那孤坟既是我生母,至少让我知道她姓甚名谁,鬼市会知道,也必从鬼封处得知!”零叶无奈一笑,起身往后院去,吴霁随同一行。

    京郊入秋,梧桐林尽染,小径黄叶点缀,如画如诗,古木之下,孤坟冷清,上书一个霞字,除了开元十四年的年号,竟再无其他。

    零叶叹气,跪地叩首,已祭亡者。吴霁随后,合十于心,半刻悼念。且听零叶起身,对倏忽现身的鬼封道,“可有什么……能同我说?”

    “卑下的娘子有了身孕,正妻膝下无子,自然是活不过临产的,这故事简单,你师父当年途径京郊,偶遇你母亲怀中还奄奄一息的你,便将你一同带离了长安。”鬼封简单一话,宽慰零叶悬着的心,终究落下。

    “走吧,咋们去看看杨御史!”零叶回首,浅笑面对吴霁,此番心胸开阔,竟是再不想追究往昔,哪怕那个故事,如何因果,今时起,便再与他无关了。

    “难得,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究竟何人?而你母亲,又为谁所害?”鬼封惊讶,看向零叶的眼,也多了几分惊奇。

    “我想知道,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难道真要去见素未蒙面的尊翁吗?让他见到现在的我……而母亲……母亲她故去多年,我又何苦将往日仇怨揭露于众,我这双手,何其肮脏,我所制造的仇怨,如何计数?我这种人,能有什么资格,去谈恩怨是非,去谈因果报复呢?”零叶话至此,低手端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满是习武留下的厚茧与伤疤;那双手,他就算屏蔽周遭感官,也能嗅到赤血沾染的腥臭味道;那双手,比任何一双手,都要肮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他一十七载养育之恩未报,我又何忍弃他而去,况且……像我这等人,也只会给家族抹黑而已……见……不如不见……知……不如不知……”零叶苦笑抬首,竟见吴霁与独孤言,面上皆显大哀之色,怕是为此身杀戮所累,感同身受了。

    午食过后,鬼封提议杨慎矜将褚家娘子安置于此,由老僧代为照料,直至她诞下腹中骨肉,再行安顿。

    杨慎矜二人,对零叶等人,自是多番答谢,之后启程,同行返京。

    夕阳时至,零叶回府之时,李林甫也正在等他。

    那个老人见罢零叶,对他的一日失踪并不计较,反之狡猾一笑,招手零叶近身,将中秋家宴之事务,委以重任。

    童优再次醒来,已是半月之后,塞外初霜,天寒地冷,此番大军回营,他身负重伤,又得战功,自有表彰,可是他醒了,却只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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