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父开门。”

    “是。”

    齐灵儿盈盈一笑,她从腰间抽出火红的短鞭,身形如电飞射向刑部大门。

    “轰”

    五丈高的铁门在齐灵儿鞭下碎成两半,余势不减,周遭的石壁被震塌了数块,倾倒向一旁。短暂的沉寂过后,刑部内传出咆哮怒吼声,近百名重甲武士鱼贯而出,手持名堂堂的斧钺,满脸怒容。可当他们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时,却齐齐一怔,转瞬后,脸上的惊讶消散,转而是浓浓的恐惧。

    “哼,君公子驾到,尔等还不下跪拜见。”

    齐灵儿好笑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刑部武士,故意虎着脸喝道。

    “扑通。”

    却是一名武士满脸惶恐,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竟真的跪倒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地站起身来,偷偷打量着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说半句的侍卫统领,满脸躁红。

    “咯咯咯咯”

    看了眼笑得喘不过气来的齐灵儿,周继君微微摇头,抬脚向前走去,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而从天头亦传出几道破空声,正是金吾卫察觉到异常,急匆匆地朝这赶来。

    “灵儿,你一直说要为师父杀人,今日为师准你在这大开杀戒。”周继君淡淡地说道,随即张口吐气,武道蛇人腾身而出,如今的它已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高大。

    “武道,照看好灵儿。”

    说完,周继君抬脚走进刑部,重甲武士纷纷退让,竟无一人敢阻拦。在他身后,大煜兵马已然赶到,女童左手执长鞭,右手舞飞刃,穿梭在大军之中,半柱香时间未到,刑部外的校场上已然血流成河。

    刑部内先是大衙,之后是官员起居室,再往后则是那终年死气沉沉的大牢。

    周继君信步走进大衙,只见衙堂上,数名官员正伏案处理公务,这些文官头戴高冠,品秩不低,然而却穿着简朴的衣衫,竟隐约透出几分清贫。而在堂下,两名衙卫正拖扯着一名囚犯走上来,却是正要开始审问。

    “何人擅闯刑部”

    眼角余光捕捉周继君的身影,上那名官员头也不抬,张口问道。良久不闻回应,他放下手中的铁笔,皱眉抬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他的脸色陡然一变,阴晴不定,良久,他深吸口气,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君公子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来找一位故人,听说玉濯街的杨家被关在这里。”

    周继君看向那名中年官员,眼露奇色,在这衙堂之上,其余的官员和衙卫无不面如土灰,惊惧之色现于言表,唯独那人却从容镇定,也只在开始有些惊讶,旋即平复。

    “玉濯杨家所犯的乃是勾结反贼之罪,如今看来似乎并未抓错。来人那,提杨家四口上来。”

    那名官员重重地拍下惊堂木,张口喝道,可君公子在前,那些衙卫哪敢乱动,偷偷望向周继君,打量着他的脸色。

    “也好,那便将他们请来吧。”

    沉吟着,周继君颔道,衙卫们如释重负,纷纷踉跄着向内衙跑去。

    “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身处何位?”

    周继君看向那名沉着脸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官员,嘴角浮起一缕意味深长。

    “不敢,下官名叫宋清滁,忝为大煜刑部右侍郎。”

    宋清滁不卑不亢地说道,他的目光从周继君身上移开,望向那个面露喜色的犯人,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眼见那官员竟然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审起犯人来,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即轻笑一声,走向堂侧的太师椅,坐定后,自有一名满脸谄媚之色的官员献上一盏新煮的茶水。周继君虽隐于天吾山不问政事,可每五日都会有人向天吾山送来军情,有关于战事的有关于朝政,亦有关于大煜和白家的情报。宋清滁是大煜少有的能臣,圣德元年被提拔为刑部右侍郎,断案公正无私,几无有冤假错案,断案讲究验、查、看、想、问、阅,宋清滁正是依此而行,多年来甚得民心,口碑极佳。

    “小的,小的名叫皮二。”

    那名嫌犯小心翼翼地望向兀自饮茶的男子,眼见他朝自己望来,心中不由得大喜,匍匐在地上,大声干嚎着。

    “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那陈老头。”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宋清滁冷冷地盯着皮二,沉声说。

    “肃静上月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在何处?”

    “小人在家中酣睡。”

    皮二有些畏惧地说道,他低下头,眼珠子滴溜打着转。

    “是吗。”宋清滁冷笑一声,他翻开手中的案卷,看向皮二道,“你竟敢欺瞒本官,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分明在青楼寻欢作乐,本官早已派人请来那日陪侍的粉头,你可要唤她上堂对证?”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说谎只是怕丢人,并无他意。”

    皮二头如捣蒜,连连叩,可心中却一阵轻松。他那晚的确夜宿青楼,尔后利用时差前往拼头家中杀了那个欲要揭他们的陈老头,他撒谎说睡在家中是在故布疑阵,混淆视听。此时堂上那个所谓的青天亲口说出他在青楼过夜,却是主动给他找了个不在场证据,正中他下怀。皮二只忙着叩,他并未觉到,宋清滁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

    “自作聪明的鱼儿要上钩了,传说中的宋青天果真有几分手段,这样的能臣不能为我北朝所用,真是可惜呵。”

    周继君靠着太师椅,轻轻抚摸着孟极雪白的皮毛,心中愈笃定,一定要这个风骨极佳的宋清滁收入北朝,不仅是他,凡是能带走的大煜能臣,哪怕用强也要将他们带回北朝。煜德帝重武轻文,将心思全放在将领大军和那些仙神修士身上,将领的俸禄远高于文官,平日里赏赐也丰厚,光就这些早已让许多文臣心生不满,敢怒却不敢言。

    “无论太平还是战乱,文武当并重,否则便会阴阳失调,大祸从中生。煜德呵,你既然如此好武,那我就带走这些你看不上的文官。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都是王朝基石,却被我一片片撬去。”。在宋清滁的步步yin*下,皮二不知不觉中已然掉入了陷阱,可他自己却丝毫未察,脸上甚至浮起几分得色。

    “大胆贼子”宋清滁铁青着脸,重重拍下惊堂木,“莫以为我不知,你先以迷香熏晕了那粉头,随后又燃了一根五柱长香,用这个功夫潜入陈家,杀了陈老头,后又回转弄醒了那粉头,让她看到剩下的半柱香,误以为你一直呆在屋里。檀香有积灰,你故作聪明将鼎中陈灰先挖去一半,却不知鼎中积淀的香灰每层都不同,犹如树木年轮一般,你告诉我,那香鼎中间缺失的陈灰去哪了”

    闻言,皮二脸色陡然剧变,他刚想解释,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来告诉你吧,缺失的那些陈香虽被你倒入花坛,可仍有不少附于你衣衫上。你杀了陈老头,心中慌乱未及清理现场,却不知满地的血水中粘上了你从青楼带来的陈灰。”

    “大胆皮二,你可愿俯认罪”

    “小的冤枉啊,大人明鉴,小的真是冤枉”

    皮二连连叩,不住狡辩着,可却声色俱厉。

    “来人,用刑”

    宋清滁沉着脸,再次拍下惊堂木。

    不多时,两衙卫举着五色大棒走上前来,伸脚将挣扎的皮二死死踩在地上,一棒重过一棒地击打在他身上。哀嚎声回荡在衙堂上下,站在堂侧的二老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其中的老妇人更是呼吸急促,脸上浮起一团病态的红晕,竟在这衙堂上抽搐了起来。身旁的老人连忙握进他妻子的手,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娘”

    却是杨家女儿急匆匆地走了上来,扶住老人,轻轻搓*揉着她的心口,眸中隐约闪烁着点点泪光。而那个同样带着脚链的年轻男子则涨红着脸,死死捏紧拳头,眼中有不甘、有悔恨亦有一丝绝望。杨家夫妇晚年得一子一女,自然对他们百般疼爱,家产藏宝什么的一概不隐瞒,自然也与他们说了曾经救济过君公子之事。随着君公子身份地位愈显赫,成为大煜通缉令上第一人,杨家人对于这番往事也讳莫如深再未提起。

    此时的杨平心中懊恼不已,他千不该万不该去那个酒肆喝酒,更不应该借着酒意炫耀他家和君公子的渊源。那君公子虽然神通广大,可却非天上仙神,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得知眼下生的一切,更何况,十几年过去了,他已非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无助男童,如今的他贵为那个新崛起的王朝国御,世态炎凉,恐怕他早已忘记了那个危难时候救济过他的杨家了。

    杨平嘴角浮起苦涩之意,他偷眼打量着衙堂各处,暗下决心,若是过会堂上大官也要对他们用刑,自己拼死也要将爹娘和妹妹送出去。可转念一想,且不谈粗通拳脚的他有没有这般本事,就算真能成,可这刑部外依旧是京城脚下,即便爹娘逃出了这刑部大牢,可又怎么可能逃得出这京城。绝望之情染上眉梢,杨平心念俱灰,黯淡的目光流转至某处陡然凝滞,却是看到了那个似乎蒙在薄雾之中看不清面庞,正悠然自得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的男子。那个男子也朝他这看来,杨平虽无法看清他的形貌,可总觉得那道深邃的目光隐约藏着些什么,就见那男子扬起手臂,袍袖翻飞,随后身前的老母竟渐渐平复下来,面庞也变得红润光滑。

    杨平心底一惊,脸上阴晴不定,那人端坐堂上,所有的官员衙役都对他敬畏有加,想必是大煜权贵,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恶意,却透着几分好奇。

    即便二老气色已经好转,可犯人的哀嚎声传来,他们仍旧一副惶恐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周继君轻叹口气,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恩人在前,周继君不愿自持身份,独坐高堂。

    “宋大人,我来助你吧。”

    周继君走到堂下,看了眼满脸痛楚、惊惶之色的皮二,翻转手心。白烟腾起,渐渐凝聚成光幕,有如一面圆镜,光幕中,皮二正在和青楼女子欢好,不多时罢了,他不理会女子的怨气,起身走到香鼎前,悄悄插上一柱迷香。等那女子昏迷过去后,皮二又从衣衫中掏出准备好的长香,点燃后小心翼翼地潜出青楼诡道幻境中推算出来的,竟然与宋清滁所猜测的一模一样,衙堂内传出惊呼声,既是敬畏君公子神鬼莫测的手段,亦是惊叹宋清滁神乎其技的断案之能,而那皮二目瞪口呆,半晌脸上浮起绝望之色,浑身颤抖。

    “不愧是宋青天,断案之准,连我都难以置信。”

    周继君淡淡一笑,随后转脸望向杨家四人,眼波微微荡开,却是那些陈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掠上心头。

    “多谢相助。”

    宋清滁目光从渐渐隐去的光幕上移开,心底的惊诧却一时半会难以消散,他理了理心绪,望向走到堂下的杨家四人,重重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闻言,衙堂内其余的官员个个面色惊惶,纷纷打量起君公子的脸色,此时他们若还猜不到君公子和这杨家大有渊源,这十余年的官也算是白做了。靠近上的一个官员忍不住朝着宋清滁打起眼色,可宋清滁却沉着脸,不为所动,看得一旁的官员背生冷汗。

    杨家二老互视一眼,满目凄凉,就要下跪,而那杨平则死死捏紧拳头,余光扫过周遭衙卫,只等他们稍稍松懈,就暴起杀人夺路。

    “够了。”

    冷漠的话语从杨平身后传来,清风掠过,他心中一急,却见那个疑似大煜权贵的神秘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爹娘身前,伸手止住他们下跪之势。

    那人的容貌映入眼帘,银翻飞间,不单杨平,便是两位老人都禁不住张大了嘴巴,先是震惊,尔后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宋清滁,我惜你才华,因此才给你几分面子。你真要得寸进尺,别说你宋大人,这刑部上下百十人没有一个能活过半刻。”

    “扑通。”

    刑部官员和衙卫纷纷跪倒在地,连连叩,不住乞饶。而杨家四口皆满脸惊骇地望向身前的男子,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此时愈笃定起来。

    “我身为大煜刑部右侍郎,上效帝王,绝不会徇私枉法。大煜法令,若有通敌之嫌者,先重打三十杀威棒,尔后再审。”

    宋清滁一步不让,沉声说道。

    “大煜右侍郎”

    周继君死死盯着宋清滁,先前的好感早已丢得一干二净,冷笑一声,众人眼前一花,就见雪白的巨剑从周继君的袍袖中飞出。

    君子剑,银白如雪,可变幻大小,周继君一步步登临七州之巅,他手中的君子剑也随之轰传天下,名声不在七州顶尖高手之下。众人只在大半年前的京城一战中,遥遥看过君子剑,当君子剑如此近的出现在眼前,所有人只觉得如坠冰窖,心中剧寒。

    “轰”

    君子剑劈在堂上大匾上,那个先帝亲笔书写的高堂明镜四字在剑锋下化作齑粉,飞散在空气中,君子剑剑势不减,穿透衙堂,竟将远处的刑部大牢劈作两半。牢里关押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囚犯,此时见着牢门毁坏,无不哄闹着欲要破牢而逃,可当他们看到那柄深插在地上的银色巨剑,都是满脸惊疑,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名字。不约而同的,那些双手沾染无数条人命的重犯们惨白着脸退回牢房。

    牢门虽大开,可那柄传说中那个人拥有的剑却插在眼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七年前的救命之恩,君不敢有一日相忘。奈何俗事缠身,一直未有机会来答谢二老,杨家蒙难如斯,君亦是那脱不了干系请受小子一拜。”

    说完,周继君又是一大揖。

    堂堂君公子竟,竟然向一对名不见经传的夫妇行大礼,衙内众人目瞪口呆,转瞬醒悟过来。那杨家小子说的居然都是真的,救命之恩呵,能让君公子欠下救命之恩,日后在这七州之地又有谁敢为难。再看向杨家众人,大煜官员们脸上竟浮起羡慕之色。

    杨平怔怔地看着身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男子,心中恍惚,之前那一丝妄想变成现实,君公子竟真的赶来营救他们,这气质卓然,让自己心生敬仰的人真的是爹娘口中那个可怜无依的孩童吗。手臂一紧,却是妹妹用力将他向后拖扯,杨平回过神来,连忙倒退一步。爹娘能欣然受礼,因为他们救过君公子的命,可他却受不得这等大礼。

    “转眼间这么大了。”

    杨老眼角的皱纹微微荡开,他上下打量着周继君,唏嘘不已。

    “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

    他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老妇人使眼色止住话头,杨老微微一愣,方才想起眼前这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们救济才能苟活的孩童了,如今这天下,他想让谁死,谁就活不过半刻。

    看着游离的目光中透出几分疏远的二老,周继君心头飘过一丝黯然,深吸口气,轻声说道。

    “若非二老相救,君早就饿死街头,如何能有今时今日的一切。”

    “不敢不敢”

    二老正欲推脱,就听对面男子的声音陡然高扬,穿透刑部,直上云霄,回荡在京城内外。

    “杨家乃我救命恩人,日后若谁敢对其半分不敬,便如此地。”

    话音落下,刑部衙门微微一晃,梁柱歪倒墙壁轰塌,转眼后已成一片废墟。脚踩残垣断壁,面色惨白的官员们呆滞地望向再无遮掩的天空,堂堂刑部衙门,矗立京城上千年,竟在他一怒之下毁于一旦,这可是大煜国都,不是以他位尊的北朝,莫非他君公子想要一人对抗倾国之兵?

    眸中闪过血影,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刑部校场,在那里,身负把守京城重任的近千金吾卫横死当场,一身火红裙袂的女童满脸冷漠地站着,手中的短鞭犹自滴着鲜血。在她脚下,血海尸山翻滚蔓延,那一串串白骨骷髅蠕动着,聚于她脚底,渐渐堆砌至数丈高,宛如王座。

    心底升起寒意,几乎所有人都飞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去看那个诡异无比的女童,脑中却浮现出女童一人斩杀千余人的景象,此生再难忘记。

    “二老若无它事,那就举家搬迁北朝吧。”周继君淡淡一笑,他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四颗盈满清香的药丸,递给杨家四人,“此丹乃我意外所得,可延年益寿,就算不修道,亦可活上个三四百年,你们且收下吧。”

    那日周继君默许三道蛇人搜刮尽天宫宝藏,其中亦有不少丹药,大多数丹药气息强烈,就是周继君也不敢胡乱服食,而那些低等的周继君随手赐予十二星主和李车儿,却是有增涨修为的功效,再差些的便是眼前这元寿丹了。然而,在天宫丹药中它虽们是那最不起眼的一等,可放在七州世俗,却绝对得万金难换的神丹了。

    杨家老人颤抖着手接过元寿丹,清香扑鼻,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如此贵重的丹药”

    杨家老人涨红着脸望向周继君,他德行甚高,否则那时也不会冒险救助周继君,可转眼十几年过去,当年的男童竟送上如此重礼,若百年为一命,这元寿丹足足相当于三四条命。当年救人一命,今日却蒙那人送回四命为报,却是远远过他们所付出的。

    无数道目光凝聚在元寿丹上,在场众人无不露出嫉妒和渴求之色,世俗之人就算荣华一生也不过区区数十载,这能让自己再活几生几世的丹药,又有谁不想拥有。

    “这些丹药在旁人眼中可能是重宝,可对我却无甚大用,你们就收下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收回手,心中一片轻松。

    修炼之人最忌的便是心有牵挂,这牵挂或是恩或是仇,周继君若想心无旁骛地走出七州,前往四大部洲继续追寻大道,只得将这七州的恩仇一一报完。除了生他养他的父母,在七州之地周继君只欠杨家二老的恩情,如今大恩已报,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一步步蚕食大煜,将煜德帝亲手斩杀于君子剑下。

    心念通达,君子三道意从周继君头顶升起,出一阵清鸣,直飞向京城上空,无数道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百鸟朝凤般聚于君子道意旁。一时间,风起云涌,京城之西华光大作,从那片废墟上升腾出的气势,竟隐隐能和皇宫抗衡。

    “宋清滁,你可愿弃暗投明,归附我北朝?”

    周继君直直盯着宋清滁,冷声喝问道。

    “阁下何必多次一问,陛下提拔我于落魄时,皇恩浩荡”

    宋清滁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开口打断。

    “别和我说这套虚话,煜德重用你,还不是想利用你的清名来堵世人之口。扪心自问,这腐朽的王朝真值得你效忠?你身为刑部官员,以律法平世间,我且问你,你愿意为残暴不仁的煜德掌法,还是愿为这天下百姓掌法?”

    宋清滁面色一僵,眸中流转着复杂之情,良久,他长叹口气,哂笑一声道。

    “公子勿要白费口舌了,我身为大煜臣民,自当效忠君王,忠臣者,从一而终,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眼见周继君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宋清滁嘴角微颤,张口道。

    “公子乃是万人敌,想要杀微臣如同捻死蚂蚁般简单,然士可杀不可辱,便是死,我对大煜的忠效之心也不会变。”

    “哈哈哈”

    周继君怒极反笑,指向冥顽不灵的宋清滁,沉声道。

    “你效忠大煜没错,可这煜德帝乃是异类所变,你也要效忠他?”

    宋清滁神情陡然剧变,他咬着下唇,良久淡淡地说道。

    “征战天下无所不用其极,这些谣言定是君公子你传出的,可惜,光是谣言,却没有证据,我大煜之臣谁又会相信。”

    心念飞出,扶摇而上,转瞬飞至百十里外,在京城之北的龙归山麓,青衣少年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拾阶而上。收回心念,周继君冷冷一笑,他上下打量着宋清滁,缓缓开口道。

    “若我有证据,能证明那煜德是异类所变,你可愿归附我北朝?”

    “我为大煜臣子,大煜一日在,我便一日忠于其。”

    “愚忠等日后我将煜德的身份证据送到你面前,灭了大煜,我看你还会不会守着这点贞节不放,会不会为我掌这天下刑法。”

    周继君冷哼一声,拂袖走到堂中,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扭转而出。

    “武道,你好生护送杨家回转北朝。”

    “武道得令”

    “玄道,你去催促那天机星主莫再游山玩水了,助他取回帝王石碑。”

    “玄道得令。”

    “诡道何在。”

    周继君转目望向宋清滁,嘴角微微翘起,宋清滁微微一愣,心中升起几分不祥,就听周继君接着说道。“你将这位宋大人和我定下的那些煜官都请回北朝,若是他们不愿接受我的邀请,你便用你自己的手段吧。”

    “诡道得令”

    “你敢”

    宋清滁怒吼道,下意识地抓起惊堂木。堂下那蛇尾怪物的目光射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再使不出无半点力气,整个人宛若木偶般被那道目光牵制着,已然身不由己。

    煌煌京城上空,君子道意凝聚如云,渐渐蔓延开来,隆隆的道语回荡全城内外。

    “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於比。”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君子贞而不谅。”

    京城之中,十余座文官府邸内,那些穿着朴素的煜官掀起窗棂,怔怔地望向天空,先是惊疑,可随后,脸上渐渐浮起敬服之情。他们拍了拍袍袖,朝向京城之西,一揖到底。

    非是拜向某人,而是向那个让他们心潮澎湃的道意顶礼膜拜。

    君子者,文人大德之表。

    “就这么任由他在京城之中肆意妄为?在寡人眼底下,他竟敢毁了刑部,是可忍孰不可忍”

    咆哮声回荡在静谧的朝廷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不在,此时的殿堂上站着的皆是大煜最核心的人物。

    “陛下,在下请命擒杀此獠。”

    穿着青灰布衣的男子拱手道,他面容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可细细一看,却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沧桑正从眉宇间溢出,仿佛已在这世间蹉跎了数百年,回不见故人还。

    “好大的口气。异人王,你连那月罗刹都打不过,还想杀君公子?我看你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

    深深看了眼一旁满脸讥讽的男子,异人王萧破天淡淡一笑道。

    “那日我败,却是因为异人中除了叛徒,若非是他偷袭我,区区月罗刹又怎会是我对手。倒是你,紫微神王,你可是在天下人面前被君公子打得抱头鼠窜,重伤而归呵。”

    闻言,紫微神王满脸端庄肃穆的神色瞬间破碎,他死死盯着异人王,身体微微一晃,三道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大殿内。对面的异人王也不甘示弱,他淡然一笑,双手捏出法印,风水火雷升起,盘旋飞舞在他头顶。两人在宫殿内冷冷对峙着,杀气腾腾,竟丝毫不顾一脸铁青的煜德帝。

    “够了”煜德帝低吼一声,通红着脖子望向两人,“那狂徒在外面闹得正欢,你们却在皇宫里面大打出手,哼,还嫌不够丢人吗。”

    “异人王,没兵没将也敢称王。”紫微神王收回傀儡分身,退回列中,冷笑连连道。

    闻言,异人王眼角猛一抽搐,沉寂多年的心神微微摇晃,深入骨髓的痛楚席卷全身。诚如紫微神王所言,君公子在异人秘境那一战,尽灭天下异人,也只逃出来九流童子、哭先生以及不堪重用的几名异人,和即将统帅十二真神的紫微神王相比,他异人王萧破天的确算不上什么。

    目光穿透宫殿窗棂,跨越大半个京城落到那个逍遥闲逛的白衣男子身上,萧破天头顶的风水火雷猛然大作,他转身望向煜德帝,一揖到底。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向人低头,大敌当前大仇却难报,如今的异人王只有依仗皇座上那人的力量,才有可能将那人杀死,以他的血消平移山民后裔的怨气。

    “恳请陛下给我修士二十名,大军三千,臣必将君公子的级献于陛下座前。”

    斩钉截铁的话音回荡在皇宫中,一股无比绝然的气息从异人王身上腾起,化作狂风扶摇而升,看得所有人都心中微悸。

    煜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思索,沉吟半晌道。

    “这竖子如今光明正大地进入京城,分明是不把我大煜英豪放在眼中,寡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连通天高手都被他害死,寡人实不忍心尔等去送死。”

    “无量天尊”

    站在紫微神王下的道人高喧道号,眼皮轻抬,转身朝煜德打了个稽。

    “陛下勿忧,此人能害我师父,定是依仗阴谋诡计。如今他身处京城,天子脚下,绝不可能再布下什么局,此时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时机。若陛下不嫌贫道本领低微,贫道愿为陛下斩杀此人。”

    “道长”

    煜德帝张了张口,神色不定,心中却狂喜无比。无论异人王还是这天山渺云道人都是他手底下为数不多的顶尖高手,因不同的原因前来投效他。然强者自有傲气,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听宣不听调,若要差遣他们去做什么,煜德往往得要和颜悦色地与他们商榷。

    君公子现身京城,完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煜德亦是大吃了一惊,震惊过后,深埋已久的仇恨重新燃起,若滔天大火直欲烧遍京城。君公子一日在世,他就一日寝食难安,如今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煜德也不管他君公子打的什么主意,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一定要将这个乱他江山的狂徒碎尸万段,生食其血肉。然而君公子却是连通天都杀过的人,这京城中,除了自己不敢招惹的千十七外,也只有眼前这几人有一战之力。

    幽幽一叹,煜德揉了揉瞽目,犹豫不决道。

    “非是寡人不信道长,可那君公子乃是祸国妖人,手段诡异,万一道长有什么三长两短”

    “哼”

    渺云道人冷哼一声,双目陡然睁开,一道精光从中射出,足有五尺之长,如电般直插入地,坚不可摧的宫殿地砖从中翻裂。

    “我在十年前已是人尊巅峰,那几位长辈不幸陨落,如今的山海秘境中我为第一人,他君公子号称七州第一,我倒想看看这世俗中的第一人究竟有多强。”

    说完,渺云道人朝着煜德帝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两位都在争夺本王必杀之人,却让本王甚是为难呵。”

    紫微神王淡淡地说道,转眼间,他也走到堂下,朝着煜德拱手道。

    “陛下,天下人都知那君公子败过我,若他死于别人手中,却叫本王如何雪此大辱,找回面子。”

    异人王、渺云道长和紫微神王互视一眼,杀气战意同时腾出,若风龙云虎般纠缠在大殿上空,却是谁也不肯退让。

    渺云道人打了个稽,道袍无风鼓胀,直插云霄的天山景致若隐若现于其上。

    “并非寡人矫情,只不过,实有不情之请。”煜德帝颤巍巍地伸手摸上瞽目,轻轻搓*揉着,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流转出哀恸,“若非此子,吾堂堂七州之尊又怎会落得个身残的下场,可恨,可恨”

    望向煜德那只空洞无神的眼眶,殿中三人无不动容,试问七州历代帝王,又有谁曾在自己的皇城中被人重创,从此以后只能做个独目寡人。身为七州的统治者,的确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这眼睛却是肉长的,一旦失去,哪怕是天下之尊,也再难重得。

    “若是他人,寡人定会不顾一切地下命让他们前去擒杀君公子,可诸位是大煜栋梁栋梁,寡人的左膀右臂。寡人实不忍让你们独自去找君公子,毕竟同一级别的强者,若要生死相搏,那胜败之数实难料。”

    异人王负手而立,他深深看了眼煜德,喃喃说道。

    “莫非陛下是想让我们”

    “正是。”未及萧破天说完,煜德帝抢先开口道,“若你们三人联手,这天下谁杀不得,别说他区区君公子,就是通天强者恐怕也会陨落。寡人深知尔等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强者,若让你们联手去杀一人,心中定不乐意。可是,就算不为寡人的私仇,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那君公子也非死不可,还望诸位看在大煜历朝历代先祖的份上,齐心协力,诛杀此獠。只有你们联手,寡人才能放心呵。”

    说着,煜德帝又是一揖到底,这次三人都没避让。正如煜德所言,他所求之事的确让他们无比为难,他们自认和那君公子是同级人物,如若联手战之,就算胜了也是大失面子的事。

    “联手吗,本王无所谓,杀人而已,怎么杀都一样。”

    紫微神王摩挲着手心,转目望向远方,眸底深处流淌着浓浓的恨意。

    “也罢,只要能杀了他为我异人一脉报仇雪恨,联手又何妨。”

    异人王萧破天轻叹口气,朝着煜德拱了拱手,眼见两王都答应联手杀君公子,煜德帝喜上眉梢,心中定了一大半。他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渺云道人,犹豫着,开口问道。

    “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渺云道人扫过紫微神王和萧破天,尔后朝着煜德打了个稽道。

    “要杀那君公子,他们两人足矣。”

    闻言,煜德帝脸色微变,就听渺云接着道。

    “反正闲来无事,贫道就为二王掠阵罢了,顺便看看那君公子究竟有何厉害的手段。”

    煜德帝转忧为喜,拍手大笑道。

    “好,好。有你们三人出马,那君公子必死无疑。哈哈哈,他以为自己真是所谓的七州第一人了,竟敢现身京城,还带着他的女徒”

    说着说着,煜德帝意味深长地望向紫微神王,紫微神王心中腹诽煜德古怪的口味,却还是淡淡一笑,朝着煜德拱手道。

    “陛下放心,等杀了君公子后,臣等定会将他的女徒献于陛座前”

    “君公子的徒儿”煜德帝独目中腾起一丝yu火,唇角微咧,“那个女童据说来历不凡,磔磔,正好寡人身边还缺个小婢。”

    若在往日,这午时一过,京城的坊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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