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4章:蝰蛇统领(中)

    “轰,轰,轰,轰”

    一阵大过一阵的鼓声响起,蝰蛇统领重重敲击着八角龙蛇鼓,鼓声轰轰然传荡开来,火风席卷,周继君双目眯成细线,就见眼前的天兵天将已陷入汪洋大火之中。这火随着鼓声燃起,却非水非风非沙所能熄灭,大火漫过,一万天兵天将竟齐齐冻成冰柱,诡谲骇人。

    大火熊熊燃烧,火中的气息却愈冰寒,困于冰柱中的将士们全身僵硬,只有眼珠子勉强能转动,可无不充斥着歇斯底里的恐慌。天宫众人早已看呆了眼,轰轰的鼓声虽未将他们波及,可每响一声,就仿佛击打在心头,让他们颤栗不已。

    “轰,轰,轰,轰”

    鼓声不绝,在即将达到最响时,却骤然停滞。

    墨黑色的大火将万条冰柱吞没,冰柱化作齑粉,而困于其中的天兵天将则仿佛遭受完最惨烈的酷刑般,鬼哭狼嚎,状若疯癫,身体一半焦黑绵软,一半惨白僵硬,剧痛将他们侵蚀,下一刻,那些天兵天将抽搐着面庞,纷纷反举兵刃,指向自己,却是忍受不住如斯剧痛,自尽而亡。

    “以火御冰这番玄天法则倒和兜率宫前的那只炉鼎里的冰火演化有些相似,只不过内中所蕴含的道意相差甚远。”

    望脚下向蚁积成山的尸体,周继君喃喃自语道,抬头望向半空,就见蝰蛇统领扫过剩余的天兵天将和仙神,冷哼一声,尔后朝向周继君拱了拱手,身影没入道珠中,那颗正在疾滚动的道珠也渐渐恢复平静。

    “这道珠竟能生出三十六反王,似乎还带着他们身前最为强悍的战技亦或是法宝。三十六名反王,三十六招绝技,我持反王道珠,往后五十年里,天地穹宇当无敌。”

    眸中掠过火热之色,周继君抬头望向惊慌失措的天宫众人,长剑拂开,在尸山血海中拨开条道。

    “玉皇何在。”

    无人应答。

    嘴角浮起冷笑,周继君轻抚君子剑,扫视着悄悄后退的天宫仙神、将士,声音陡然扬起。

    “玉皇大帝何在”

    依旧无人应答,只有寒风的呼啸,以及天兵天将沉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九万天兵天将和三部正神、二十八星宿竟丢下周继君,飞也似地向后奔逃。怔怔地看着作鸟兽状四散奔逃的天宫仙神,半晌,周继君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心念飞出,扫过偌大的天宫,就见那些前来围捕他的兵将仙神或是各就其职,或者若无其事的闲谈,仿佛已将前一刻生在朝会殿前的屠杀忘得一干二净。

    “好一个荒唐的天宫,四十六年前尚能阻止人马抵抗叛军,四十六年后,竟都懒得装装样子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平盛世。”

    四十六年前那个慵懒却算无遗策的帝王身影浮于脑中,周继君皱了皱眉,抬头仰望蔚蓝的天云,喃喃自语道。

    “就连覆海君圣都在你手上吃了个暗亏,布局高深如你又怎会让天宫从内到外糜乱,如今陛下定是在看着我吧,那时眼中的小人物穹天境界不得出手,即便你是天帝,也无法违背太上的旨令。我还有五十年的时间,这五十年里,我落在布局,你也只能有看着的份了。”

    冷冷一笑,周继君将苟延残喘、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刘海收入山河社稷图中,驾云而起,越过重重宫殿,向那东海方向飞去。一道银光划过南天门,天兵天将和天宫仙神们怔怔地看向深刻在华表高柱上的剑痕,尔后又看了眼疾飞而去的那衫白衣,纷纷长舒了口气。

    “这么说来,那君公子的依仗就是他那件奇宝了。”

    茫茫无际的汪洋中,一身光鲜的女子坐在莲花宝篮上,在她身边,眉目如画的少年兀自吹着箫。

    正午时分,明日高悬,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蟹跃出海面,纷纷向女子和少年垂作拜。世间高德者,自由百姓供拜,而名望传遍天地穹宇的大德者,连鸟虫牲畜也会对

    “何仙姑,既然他待了,我们这就出,吕先生想必也已准备好了。”

    “想不到又惹来这么多人,天地穹宇太平了这么多年,莫非要因我生乱不成。”

    目光掠过远处一层高过一层海浪,周继君嘴角浮起一缕莫名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手捏印法,祭出山河社稷图,周继君将刘海从图中放出,忽地一愣。就见刘海虽然双目紧闭,四肢僵硬,可他的面色却比先前要红润了许多,气息也渐渐变得悠长。

    “难不成在山河社稷图中呆久了,他的伤势也因此好转?”

    周继君上下打量着山河社稷图,眉宇间浮起疑色,这宝图他也曾用了数次,可从未现过有这等奇效,就在周继君百思不得其解时,只见刘海睫毛轻轻眨动,不多时,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空洞无光的眸子,内中除了茫然和呆滞再无其他色彩。

    “刘兄,你伤好了吗。”

    周继君话音才出口,就有些后悔,心念探查,刘海的身体虽已恢复知觉,可体内经络仍旧空荡荡的,毫无半丝道力,一身玄天境界的修为荡然无存。看着面无表情的刘海,周继君心中黯然,眼前男子绝对是他平生仅见有情有义之人,为了救出自己的师父,耗费了大半生的光阴,不惜忍辱负重,不惜身陷险地,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结果竟是这般。

    莫非世间情义恩德真比不上那些私欲利益。

    周继君轻叹一声,真君子道意流转而出,向远处拂荡开,就听耳边传来微微沙哑的声音。

    “多谢君兄相救他死了吗。”

    “刘兄说的可是那铁拐李?他既做下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我自饶不了他。”

    周继君沉吟着道,目光落向刘海,却见他眸中的茫然渐渐散去,脸色苍白,亦透着几丝复杂。

    海潮奔腾,一浪高过一浪,水浪声化作天籁回响于海滩,而那些越聚越多的势力强者或是驾云散立天头,或是藏身碧涛间,遥遥望向周继君,一时半会皆没动作。

    盘膝坐于海滩,刘海张口吞吐,脸上的苍白之色褪去,又恢复了从前的土黄。海水的歌声回荡在耳边,刘海放眼望去,目光透过浪花潮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在看你的师父们是不是也在前方吗。”

    周继君冷笑一声,眼前男子虽然重情重义,可在这乱世之中,利益远大过人情,太过重情却等同于迂腐,周继君虽对刘海极有好感,可见他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却仍优柔寡断,心中不由得很不是滋味。

    “诚然,他们是你师父,有传业授道之恩。可你四十六年前将他们救出离恨天,已将恩情还了,从那日起你已不再欠他们什么,他们出卖你求荣于天宫,反倒是他们欠你的。刘兄,事已至此,你还想不透吗。”

    周继君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真君子道意流转其中,让人难以反驳。

    “君兄之言句句在理,可刘某此生只求问心无愧。他们虽让刘某落到如今的地步,可刘某今生今世亦无法放下那场师徒情谊,只求心安理得,因此难生恨意。”

    话音传至耳中,周继君心中一阵烦躁,只觉哭笑不得,心中亦是无比失望,可转而一想,自己何尝不是看中了他这番纯粹的心思,修炼千万年,历经杀戮,物非人非,可他却一如既往。或许是周继君在这区区六七十年的修炼生涯中,变得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看不明,因此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羡慕刘海这样,能始终保持一颗纯粹心意者,只求自己心安,得失不过浮云。

    “也罢,也罢。刘兄,抱歉了,适才君某以为你大限将至想要来这东海”

    周继君有些窘迫地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海打断。

    “君兄能记得刘某,刘某已感激不尽,不知君兄能否帮刘某最后一个忙。”

    “何事?”

    “我上天宫前,虽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思,可也留下后手。在这东海中某一处洞府中,藏有我毕生积攒的灵丹妙药,到天宫后,也66续续窃取了不少丹药藏入那洞府中,更有蟠桃十只,皆有修补经络、聚拢道力之效”

    “如今也算阴差阳错了。”

    看着苦笑不已的刘海,周继君轻笑一声,促狭着道。

    “却不知那处洞府在哪,名称如何。”

    “东海之南,花果山,水帘洞。”

    祭出山河社稷图,将刘海重新收入图中,周继君放眼望向远处渐渐开始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高手,系于手腕的反王道珠滴溜溜打着转,浓黑之中携着几分赤红的煞气不断升腾,时不时还出磔磔的啸声。

    “大战将起,依旧是我君公子独战群强者,我最喜欢的那种战斗。你们也有些热血沸腾了吗有你们相助,这又是一场屠杀了。”

    嘴角扬起,眸底溢出丝丝赤色,每逢血战前,周继君大多如此,数十年未曾改变过。

    “接下来的五十年当无太多悬念,只不过为了迎接五十年后的大变革,我当抓紧一切时间落子布局这东海之战就当作我的第一局罢。”

    左手持道珠,右手握君子剑,银白色的长随着海风飘舞翻腾,伪君子道意升腾而出,化作墨黑色的气团直飞上天,几乎是刹那过后,黑压压的乌云就将东海上的万顷蓝天遮掩住。

    异变突生,埋伏在东海上下的各方势力无不色变,怔怔地看着那团乌云在东海上空衍化排列着,渐渐变成一盘棋局,格线分明,大小棋子落定,每方棋子都刻着不相同的名号:八仙、东海龙族、大周修士、天剑宗、佛域罗汉、西楼十来方棋子,十来方势力,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显现在天头棋盘中,毫无遗漏,直看得各方势力头领面色铁青,心中惶惶,再不好意思遮掩下去,纷纷驾云御宝飞出东海。

    “尔等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打量着飘浮在暗黑色的天云下,却踟躇不进的各方势力,周继君立于海滩边,淡淡一笑,悠然自得地作了个揖,朗声问道。

    白衣银,孑孓而立,一人独对十来方势力强者,却闲庭信步,谈笑自如。东海至上,心怀叵测的众人沉默着,细细凝望向那个仿若翩翩浊世佳公子般的男人,脑中不由得浮起此人的生平往事。先是在东海宗独战群雄,君公子之名初被天地间的修炼者所知晓,尔后杀大周太子,战云荒,呈封神轮回,为日后的游侠盟奠定基础,再然后,他又独往大唐,面对君圣之威尚不退却半步,再再后来,便是连世间百姓都熟知的君公子大闹天宫了。

    那封罪书传遍天上地下,世人骂也好,赞也好,可都无法掩饰君公子名动天地穹宇的事实。

    诚然,这是一个君圣隐遁,穹天不出的年代,可也因如此,那些隐世不出的老牌玄天强者纷纷现世,征伐虽无,可比试不断,人人欲在那些高不可攀的真正强者回归前,在史书上留下哪怕极短却属于自己的绚丽篇章,因此,想要像君公子这般闯出偌大名号又谈何容易。

    只有四战,四场战役过后,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地穹宇中的男子已然成为这个时代的史书上最耀眼的几人之一。

    众人沉默着,鸦雀无声,只有冰冷的海风不断催动咸涩的海水,向远处翻滚。

    “既然不说,那就如此罢了。”

    紫雷划过天际,宛如一柄大戟插入乌黑的云层,将天头错综复杂的棋局搅乱。雷声轰响不绝,转眼后,十数条蜿蜒如虬龙的紫电掠过海浪,呼啸着,向周继君袭来。

    “兀那君公子,我家三太子可是你杀的”

    怒喝声响起,却是从不远处的獠牙大舟上传来,每艘大舟上都立着一名身披坚铠的龙鲸大将,手持海螺雕花弓,那些紫电皆自他们手中的弓弦。

    一道白光从周继君袖口闪出,仿佛天外流星般,转瞬即没,在场各方势力强者几无一人能看清那柄剑何时被拔出,亦没看到它是如何将一支支龙雷箭的劈碎成近百截,谢如烟花,洒落海中。指尖滑过君子剑,周继君眯起双眼望向百丈多外无不面露惊色的龙鲸大将,心中隐隐察觉到他的出剑度似乎比从前要快上了许多,先前斩杀铁拐李的一剑只是盛怒下为之,可眼下单凭剑就将那些紫电挑落,倒让他自己也微微吃惊。

    目光逡巡在獠牙大舟上,周继君轻笑一声,开口道。

    “正是,不过却是你家三太子自作自受罢了,怎么,今**们前来是要为他报仇?”

    “大胆君公子,你本钦犯,上反天帝,下逆庶民,违背天道,人人得而诛之,竟还在这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当先的龙鲸大将喝斥道,眸中隐约浮起忌惮之色,手中令旗挥舞,黯沉的海潮起伏,越来越多的獠牙大舟从波涛间蹿出,排列阵形,衍算五行,将周继君包围在战阵中。每艘獠牙大舟上都只有一员战将,除了当先的大将修为玄天中品外,剩下的都是从法天中品到法天巅峰品不等,足有百多人,又兼船甲之利,此时齐齐举兵指向周继君,杀气腾腾,战意昂然。

    “原来如此,倒也有点意思。”

    打量着百多獠牙大舟,周继君眸中浮起明悟之色,此时他修为玄天巅峰,眼力必先前高出无数倍,细细看去已然现那些大舟和舟上战将实为一体,却是由他们褪去的鲸鱼皮炼化而成,以心神相连,驾御起来如臂把使。

    剑出鞘两寸,银白色的光晕随着涟漪荡开。

    周继君欲行东海,一是为了刘海的愿望,将他送往花果山,二则为了抓住这短暂的五十年光景,布下第一局,此局目的有二,其一当是立威。

    剑斜斜举起,锋芒直指周遭的獠牙大舟,就在周继君想要大开杀戒时,忽听天头传来磔磔的啸声,一头漆黑的巨鸟从墨云间飞出,鸟背上驮着高山流水和百丈宫殿。

    “黑天驾?”

    天地穹宇间奇宝无数,许多都是周继君在七州时就已闻见过,比如星槎,比如黑天驾,当年初行云荒,周继君曾得到过黑天驾的雏鸟,奈何无法养大,只得拿去和东洲商行交易,虽换得供碧华修炼的府婴,可周继君心底仍微觉可惜。

    遥望向那头巨鸟,目光上移,周继君只见一个带相貌英俊的男子走出宫殿,冷眼朝他望来。

    “贼人君公子,你可还记得我?”

    那男子穿戴奢华,腰间系着一柄龙纹飞剑,气质也算卓然,然而望向周继君,却是一脸深仇大恨。

    方世卓,原东胜联盟天剑宗少宗主,天纵英才,成名少年时,本将娶大唐碧华公主,两方联姻,壮大天剑宗,孰料半途插出一个君公子,先是横刀夺爱,后又成名东洲将方世卓的风光全然压在那柄君子剑下。东胜联盟破灭,被那个神秘的女子收于麾下,方世卓成为她的傀儡,执掌天剑宗,虽只是颗棋子,可明面上,他仍是东胜神州最大修炼门派的宗主,风光无限,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始终忘不了那个让他背负了无尽屈辱的男子。

    四十六年前,玉皇降罪书,君公子恶名传遍天地,方世卓又嫉又恨,不久之后却也淡忘,只当自己的大仇人从此以后囚于天宫大牢,再不得出世,虽未能亲手杀之泄恨,可见得他这番下场也稍稍解气。孰料四十六年后,那个君公子竟再次让天下震惊,逃出离恨天,诛杀八仙之一的铁拐李,据说又得一奇宝,威力强悍莫敌。

    “哦?你又是谁,君某为何要记得。”

    清冷的话音落于耳边,方世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咬牙关咯吱咯吱作响,心中的恼怒已酝酿至极点。

    自己将他君公子引为平生大敌,只欲杀之而后快,谁曾想,他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堂堂天剑宗宗主,这么多年来却是第一次遭遇如此下不了台的场面。面庞烫,方世卓目不斜视,可总觉周围人窃窃私语,各种嘲讽的目光飘向自己。

    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怒气和怨恨不断冲击着心房,再难遏制住,方世卓冷凝着目光,深吸口气,额心现出一道剑形符文,与此同时,手中印法连连捏出。天剑宗名列东胜神州八大门派长达万年,自然有所依仗的绝技,传说三万年前,天剑宗的祖师爷乘船游于沧海,不料遇上飓风,被卷入沧海中,随波逐流到一个比仙境还像仙境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方巨瀑,从天而降,倒如大斗,瑰丽雄浑。天剑宗祖师爷流连巨瀑下的世界足足十六年,机缘巧合现一山崖,崖下有洞,洞口逼仄,内里边却别有洞天,探至深处却在石壁上现一套功法——天剑生死界。天剑宗祖师爷苦修那套功法,渴饮甘瀑,饿食奇果,洞中通幽不记世间岁月,三百年后,终于将天剑生死界修炼到大成,遂出世,创天剑宗,渐渐成为东胜神州数一数二的修炼门派。

    归墟,写在天剑宗史册第一页第一行的那两个字,也是方世卓梦里时不时出现的朝圣之地,本想等天剑生死界大成后便去那里一游,然而十二年前功法大成修为突破到玄天上品,天下也太平再无乱象,方世卓却现他的心再难清静下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便太平年间也难以避免,亦让他深陷难以自拔,连心都不自由,更别谈身体了。

    “君公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手捏剑诀,方世卓立于黑天驾上,额心黑白之气流转,一柄辨不出颜色的巨剑渐渐浮出,眸子愈冰冷,嘶哑生硬的话音从天剑宗宗主喉咙里挤出。

    “你先夺碧华,又乱东洲,竟记不得我是谁了。好,好,不记得也好,做个迷糊鬼,你君公子的风光就在今日终止罢。”

    “原来是你。”

    海风滚如潮,周继君抬头望向脚踩黑天驾的男子,已然记起了他是谁,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载,自己又见到了当年碧华的未婚夫,那个天剑宗少宗主。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继君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心底忽地生出一丝不祥的预兆。

    天色愈阴沉,乌云散尽,却仍旧昏暗黑寂,黑白光晕破开高天宛如惊雷乍闪,一柄巨大无朋的飞剑从天而降,剑身上黑气沉白气浮,诡谲宛如梦靥。

    “天剑生死界,朝生暮死一如梦斩”

    剑歌清朗,又携着浓浓的怨恨,海水起伏,浪潮翻滚,巨剑呼啸而来,卷起滔天之势劈斩向周继君。

    剑飘出袍袖,一招用老,周继君抽剑,踉跄而退。

    拔剑度虽快,以御力,重有万万斤,可当君子剑遇上那柄巨剑,周继君只觉难以撄敌,适才方世卓那一招无论技巧还是剑意都透着一股莫测的威力,黑白光影就仿佛一方生死相参的世界,一旦身陷其中,不知生死如梦如靥,即便周继君也难以逃离。

    “天剑生死界好熟悉的剑意。”

    白衣翻飞,周继君赤足踮行在浪头,持剑倒退,那柄巨剑宛如附骨之蛆紧紧迫向他,东海之上喧哗喝彩声不绝,各方势力强者看着天剑宗宗主一剑就将名声彻响天地的君公子逼退,无不大声欢呼打气,心中亦收起了此行之前对君公子的高看。

    “道主,此人剑意诡谲,不如用反王道珠对付他。”

    庶人剑下,生死轮转,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参透生死之道,又有多少人能像左游生般放下生死荣辱,即便周继君也自问无法勘破。庶人剑遁世,再不拔剑,周继君和左游生之间的那一战也因此变得遥遥无期,七州京城前的生死一剑虽印刻在心头,让周继君心痒难耐,可却再无法亲自品试。

    眼下方世卓也修的生死之道,可仅仅是生死相参,尚未达到生死轮转的地步,若周继君连这一剑都不敢去接,它日有缘再遇庶人剑,君子剑之势当一溃千里。

    脚踩浪头,逆风而起,周继君长啸一声,右手死死握紧君子剑,用尽力气重重劈斩下去,这一剑不携道力不携道意,只携血气之勇,就如离恨天上十年如一日的劈剑,只为斩破虚空。

    这一剑快若惊鸿绚若流星,东海观战的众人尚未看清,君子剑已劈向那团黑白生死界。

    长达上百丈的裂痕自君子剑下生出,光影流转,仿若一条长河横亘在方世卓剑下的生死界中,两股巨力相互撕扯焦灼着,生死界中生死相参,变化莫测,而君子剑只仗血勇,其力巨大却无变化。

    海潮从两剑边缘波荡开,堆叠如山向四面八方翻滚而去,在君子剑以及剑下世界即将被生死界吞没之际,周继君眼疾手快,拔剑而出,腾身高飞。这一幕落在旁边众人眼里只当周继君难敌方世卓,即将落败,无不高声喝彩欢呼,连方世卓也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手中剑意稍缓。

    就在这时,天头忽响起一阵长啸,众人看去,只见君公子双手抱剑立于云端,眸中掠过一缕精光,落于剑刃,而他的身形也渐渐变得飘渺莫测起来。众人不解其意,方世卓则冷笑连连,飞身跃离黑天驾,手影连连,放出天剑生死界直扑周继君而去。

    “君公子,我苦修五十年,终成绝世剑法,今日就以你之身死扬我天剑之名”

    海潮起伏,哗哗作响,周继君怀抱君子剑,张口吞吐,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他的表情陡然凝滞,身形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一道人影从他额心蹿出,转眼后附上君子剑。

    周继君一身修为功法博采众家之长,融合了许多玄妙的战技,所学驳杂,可正因如此,他剑道上的造诣并非十分高深。除了君远伐外,就只有和左游生交换得来的那招斩破虚空,单凭这两样想要破去天剑生死界远远不够,适才的斩破虚空虽劈出了剑下世界,却没像他所想的那般将天剑生死界斩碎。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周继君突然想到一招妙法,虽然从未尝试过,可若成了,非但能破去天剑生死界,还能在君子剑道中再添一绝技。

    东海之上,惊呼声连连,碧海蓝天一线间,君子剑划破虚空,可此时的君子剑却和之前的大相径庭,众人只见一道虚影附在君子剑上,白衣银,剑尖微颤时露出一张透明的脸,长眸薄唇,正是那君公子。

    “这是神游之术?不对”

    一名散修面露惊疑,怔怔地看着依附在君子剑上的那道人影,又回眸看向立于云头宛如木人的周继君,脑中微微恍惚。神游之术虽少见,可玄天以上的强者大多都能施展,只不过极费道力罢了,可那君公子竟以神游之术御剑,如此技法却是前所未见,神游之术无踪无影弹指千万里,几乎能随心所欲地达到任何地方,若以神游御飞剑,这一剑该又多快多难以捉摸。

    就在众人纷纷惊诧之时,君子剑已消失在天头,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陡然出现在天剑生死界另一端,直指一脸震惊的方世卓。

    远伐本已是极快的剑招,心念所至君子剑亦至,然而再快,却也无法逾越方世卓的天剑生死界,可若以神游之术御之,则能凭空越过生死界,直接斩向方世卓的肉身。

    云端之上,周继君依旧全身僵硬纹丝不动,可在五十丈外,君子剑上的虚影则淡淡一笑,眉宇间透着浓浓的讥讽,双手合十,紧握君子剑,重重地劈斩下去。

    天剑生死界势成,难以回转相救,即便方世卓强行倒转,抽回天剑生死界,却也快不过周继君百分之一弹指刹那的拔剑。

    百分之一弹指刹那后,君子剑化作长练,劈入东海。

    清澈的海水渐渐变得鲜红浑浊,方世卓伸手向前,似乎想去抓什么,可他的身体已然僵硬无法动弹,额心处,一抹血痕落下,将他的脸割成两半,触目惊心。

    出生天剑宗,自幼修习一等一的功法,天资卓越,若非遇上周继君,遇上那场大变,千年内他方世卓说不定也跻身穹天之列,风光无限。可世间故事就是如此,总会出现一两个与你争夺机缘的人,若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便只能成为历史篇章中的配角,成为他人前行路上的踏脚石。

    涟漪荡起,方世卓的尸身跌落海中,即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葬于茫茫东海,化作一丝幽魂。

    半空中,周继君眼皮微抬,一抹光华倒流回转,君子剑也重新飞回怀中。

    适才周继君能悟出神游御剑之法,也算侥幸,不过是抓住了冥冥之中那份机缘罢了,可这份机缘却让他深思了起来。自创下君子斗数后,周继君6续修炼出许多功法战技,君子斗数也变得愈玄奥莫测,战技虽多,可却繁杂无类,周继君虽强行将它们列入君子斗数下,然而终究它们都各成一派,除了用君子斗数衍算其中变化外,并无太多相似之处,且时日久了,周继君也忘记再去修炼早先创出的战技,比如战天宵,比如君远伐,一贯地追求更新颖的功法战技,却将早先创出拥有极大潜力的战技丢于一旁,此时想来,周继君也觉得十分可惜。

    “君子斗数虽为我诸般功法之总纲,可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三道分立,注定了我诸般战技无法融为一体。”周继君喃喃自语着,就觉体内穹宇中,三道蛇人纷纷惶惶不安起来,只当它们的道主欲行三道合一。

    淡淡一笑,周继君心念传音,安抚了一番三道蛇人,眉头舒展开来,又自言自语道。

    “三道虽不能合,可这些战技功法却必须融合炼化,那日太上曾说过,以一道化万道,万道合为一道,如此当为圣人,想来战技的巅峰亦是如此。只不过,需得缓缓图之。”

    这一战后,周继君再生感悟,对于日后的修炼之途又清楚了几分。

    东海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满脸复杂地看着嘴角微翘的周继君,心中微微不安。之前众人还以为周继君依仗那奇宝才杀死铁拐李,可适才那一战,周继君只用三招就破去了强悍如斯的天剑生死界,当场斩杀东洲巨头,天剑宗宗主方世卓。

    即便只用法术,君公子也一样难敌,更别谈他还身怀传说中谈笑间灭杀数万天兵天将的奇宝。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就见从远处飘来一团云座,天色暗沉,似火的红裙迎风扬起,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由远而近,手持红鞭,满脸冰冷。

    “是天吾山齐灵儿。”

    一名散修失口叫了出来,目光移向神情凝滞的周继君,而后面露了然之色。

    天宫变乱后,天地间虽然太平,可这四十多年里也冒出不少新生势力,其中就有东胜神州的天吾山。天吾山中人大多十分神秘,不知名号不知传承,甚至连山上有多少修士也无人得知,除了那个只露面过一次便打得天剑宗再不敢生出觊觎之心的玄天强者外,就只有齐灵儿被世人知晓。

    法天境界,喜好杀人。

    世间有传言,那齐灵儿是君公子的女徒,可逆贼君公子向来独来独往天下皆知,因此并没多少人相信。可眼下齐灵儿的出现恰似应证了那个谣言,红裙掠过东海,火红的鞭头携着浓浓的杀意卷向獠牙战舟。

    “谁敢伤我师父”

    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音传入耳中,四十六年过去,周继君再看向当初自己的最宠爱的女徒,心中复杂,只觉得微微不真切。转眼后,齐灵儿已杀入上百獠牙战舟间,她的战技比从前更加凶悍,杀伐无情,不断的有龙鲸战将身死于鞭下,跌落海中,不多时,海水已被染得殷红。

    不再多想,周继君强压下复杂的情绪,手持君子剑向齐灵儿飞去。

    娇俏的少女怔怔地看着御风飞来的周继君,面色复杂,有激动,有紧张,还有一丝幽怨,片刻后,红裙飞扬,齐灵儿一头扑入周继君怀中。

    温润的暖玉入怀,周继君尴尬地一笑,有些生疏地抚摸着少女的丝,隔了这么多年,许多感觉都已渐渐变淡,沉淀在记忆深处,重拾起来,却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这就是反王道珠吗。”

    怯生生的话音从身下传来,周继君刚想回答,心头忽地生出异样的感觉。一抹寒光乍闪,周继君皱眉疾退,就见齐灵儿不知从哪掏出柄短匕,手腕翻转,恶狠狠地刺向自己。一击刺空,齐灵儿飞身而退,匕尖抽离时却携着一串珠链,正是周继君的成名法宝,反王道珠。浓比海漠的煞气从反王道珠上蹿出,可尚未完全升腾,就被齐灵儿丢入一只古朴的玉匣中,匣门闭合,玉匣剧烈颤抖着,一圈圈符纹波荡开来,不多时,玉匣恢复了平静,里面三十六颗反王道珠再无声响。

    异变突生,万籁阒寂。

    众人面色复杂地望向齐灵儿,只见她朝着周继君莞尔一笑,伸手抹过面颊,少女的笑靥荡然无存,露出一张玉琢般的面庞,浓眉圆眼,鼻子挺翘,却难辨男女。

    “我早该想到,若得知我的消息,不可能就灵儿一人来。”

    目光从玉匣上移开,周继君上下打量着一身篮衣的少年,目光落到他另一只手中的快板上,稍稍凝滞。

    “你是何人。”

    “八仙之一,蓝采和。”

    蓝衣少年悠悠答道,挥袍将玉匣向远处扔去,携着道力的玉匣越过碧海波涛,“扑通”一声跌落海中,一圈涟漪过后已不见了踪影。此举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满脸怔然,无不露出可惜之色,转而一想又皆了然,那法宝虽然强大,可已被君公子炼化,除非修为比他高深,又或者将他杀死,否则难以炼化那法宝。

    “八仙你是想给给铁拐李报仇吧。”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丝毫没有去捡那反王道珠的意思。

    见着周继君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蓝采和微微诧异,疑惑地打量着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七仙已至,这东海就是你君公子受死之地。我倒有些奇怪,法宝丢了,你似乎一点都不急,没了那法宝,你又如何逞威风。”

    “都以为我仗着那法宝才逃出离恨天?。”

    嘴角浮起促狭之色,周继君负手而立,脚踩碧波向前走去,那蓝采和面色一紧,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半步。

    丢了反王道珠,初时周继君的确有些着急,可就在玉匣落入海中的那刻,周继君从冥冥之中看到了一丝机缘。穹天以上的强者归隐,如今天上地下玄天巅峰最大,天数机缘也尽数掌控,此时周继君凭诡道推算衍化,却比先前更加明晰。道珠丢了便丢了,日后定会被人拱手送归,今后五十年里,这反王道珠也是决定天下局势走向的一颗棋子。

    天头乌云尽散,日华照射,在涟漪间荡起波光粼粼,周继君挑目望去,就见从东海深处又飞来数道人影。

    “没了反王道珠,我君公子就不名一文了吗可笑至极。”

    嘴角高扬,周继君袍袖微颤,君子剑飞出,划过一道刺眼的弧线劈向蓝采和。

    “月叔叔,就让灵儿先行一步前去救师父吧。”

    东海之西,群山险峻,山麓下,近百营帐连绵起伏,当中主帐内,穿着赤红束腰长裙的少女紧咬朱唇,姣好的面庞抹上一层寒霜,帐内空气都随之变得冰冷凝固起来。目光落向帅座上,就见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咬着竹叶,齐灵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出短鞭狠狠地劈打向身前,虚空荡开圈圈涟漪,嗡嗡作响。

    “好灵儿,别急,你月叔叔不也在想主意吗。”

    月罗刹讪讪一笑,挠了挠额头道,眼见齐灵儿忿忿地丢下短鞭,大步走上帅案,嘟囔着嘴,伸手朝自己的耳朵揪来,月罗刹赶忙作讨饶状,连连拱手道。

    “灵儿别闹了,你心里急,我心里何尝不急。眼下大周王朝陈兵十万拦于山前,连玄天巅峰的强者都有,显然算准了我们会前往东海,这一路上定然处处伏兵,灵儿你岂能贸然前去。”

    月罗刹深吸口气,眉宇间浮起浓浓的阴霾,目光落向帐中的沙盘,上面兵将分明,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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