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琮不愿与一个受伤之人动手,在马上侧身挥了挥手,道:“我从不乘人之危。”那人哈哈一笑,大声道:“是条汉子,快快与我比试一番,否则便是你自认输了!”陆尹琮道:“你胸口受重击,若要摔跤,恐怕不公!”那兀良哈道:“与人比试摔跤,我本要让别人几招的,否则应算对人不公!”说着,凝视着陆尹琮,双目炯炯有神,那神情似已胜券在握。

    尹琮便不多言,轻然离马,扎紧手腕,站近立个门户。却见这兀良哈虽是条粗犷大汉,但是移步换位,灵动非常。两人都各自眼瞧着对方,都不肯率先出手。倏地不防,尹琮只觉得一阵风过来,却见这兀良哈已经握紧了自己腰带,连忙手搭其肩,仗着灵巧,微一用力,侧身挣脱了兀良哈的手腕,从其左胁钻过。兀良哈急转身,左脚迅疾绊住了尹琮右脚,把其臂,托其腰,将陆尹琮举起向左后一翻。尹琮吃惊,未及落地,左脚向兀良哈后心踢去,用力颇猛,登时这兀良哈双手松开,向前踉跄,陆尹琮后转半圈,落地后又向后一跃,方得站稳。

    这兀良哈迅疾转过,扑上前来,抓住尹琮双臂,两人开始相持。这兀良哈气壮如虎,虽胸口受重伤,摔跤仍不落下风,陆尹琮相持片刻,不能取胜,不禁暗暗惊叹此人的摔跤本事。眼见着这摔跤中的踢、绊、缠、挑、勾都已尽数使过,兀良哈虽然一时不能取胜,但也是绝对不落下风,而且毫不焦躁,双目一直炯炯有神,似乎极其盼望能打败陆尹琮。过了片刻,陆尹琮已是颇耗体力。

    厓海会兄弟见尹琮和这大汉抓着对方,暗蕴气力,转来转去,却分晓不出胜负,都是焦躁不安,很多人都想着抽出弓箭将这黑白两人射死了,但二将军不说话,谁敢动手?

    两人相斗正酣,忽听背后兄弟们一声惊呼,那兀良哈登时放开了陆尹琮手臂,扬腿一踢,陆尹琮连忙转身,却见那白面书生正持剑刺来,剑尖呛啷啷,正对准陆尹琮。而兀良哈这一踢,那白衣人登时向侧一翻,躲了这一脚。

    陆尹琮暗暗吃惊,要不是兀良哈相救,自己很有可能身受重伤!一腔敌忾之情登时消减,同时不禁愤怒那白衣男子的偷袭之行。他双目怒瞪,脚一用力,跃起数尺,翻了几翻,不等那白衣男子看清,一掌“散花掌”直击那男子肩头,那白衣人哪能避开,右肩受重击,登时剧痛无比,仿似整个右臂以及胸口都受到了大震,摔倒在地,剑也丢在了一旁,口中吐出了点点鲜血,染红了那雪白衣襟,可一柄折扇还是牢牢抓在手里。

    却见兀良哈虎目圆睁那白衣人,鼻中呼呼喘气,看那样子,如果那白衣人不是被陆尹琮所打得口吐鲜血,他一定是要怒骂那白衣男子的祖宗。原来这兀良哈好战黩武,一心想要与陆尹琮分个高低胜负,同时也有消耗他体力之用意;况且好战之人,往往讲究光明正大的打仗,最恨这种背后偷袭之作为,是以他的愤慨远不下于陆尹琮。此时他见陆尹琮与自己摔跤相持了这么久,还是一掌便打得那人口吐鲜血,而那白衣人在当初武功排位时还略胜自己一筹,如今看来这陆尹琮武艺实在比自己高明许多。何况今日与其打交道,发觉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仁人君子,不禁心中又是自伤不如,又是钦佩敬服。

    陆尹琮不欲再打,厓海会兄弟纷纷喊道:“二将军,射死这偷袭的小人吧!”陆尹琮摆摆手,示意不要,转身对兀良哈微微施了一礼,那兀良哈也还了一礼,便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前行。那白衣书生在后叫道:“姓陆的,还没和我打,便这么急忙要逃么?”旁边一个厓海会兄弟愤怒非常,跳下了马飞奔过来,抬起马鞭要抽将上去。那白衣男子一把抓住马鞭,反手使重力击在那人肋下,那人登时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再难起来。登时身后满弓上箭,都是对着那白衣书生。

    陆尹琮横目一扫,示意弓箭放下。跳下马来并不理那书生,径自走去扶起那名受伤弟兄,在他胸腹之上推了两下,疼痛稍减,又让旁边兄弟扶了他上马横卧。

    再转身时,那白衣书生已可站起。陆尹琮暗道:这两人一人受了我一棍还可继续与我比试摔跤,我且胜不了他;一人中了我一掌散花掌,仍是能够站起,可见武功确是不弱。这两人已是如此,那之后的未与我交过手的另三个人岂不是更加厉害!更不用说和我交过手的那个人武功也是很好。他心中漫过一丝忧急,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却见那白衣书生右臂抬不起来,换了左手执着那柄折扇,虽然嘴边尚有血痕,仍是文雅七分,但剩下的三分,却全教他脸上那抹奸猾而又揶揄的笑给抹杀了。他仍是缓缓摇着折扇,微微笑着,就仿佛刚才无礼的一句“姓陆的”不是从他口中而出。

    陆尹琮冷冷道:“不知你还要与我比试什么?”言下之意是你的剑已经不要了,还能怎么比试?

    那白衣男子将扇子摇着,仿佛思索的样子,口中慢慢道:“那就比试……嗯……比试什么好呢……比试……”最后一个“试”话音未落,却见他目光如电,突然聚集在尹琮脸上。陆尹琮什么都未看清,只觉得一股极轻的风却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他大惊中未及细思,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便似大树突然整个倒下一般,直直卧翻。这招看似普通至极,却已然将这股邪风避了开去;况且如果没有陆尹琮如此之柔软的腰身和敏捷的身手,任谁都必是非中招不可!

    躺卧之后,立即跃起,才看清原来发那暗器的正是他手中的折扇扇柄,白玉质的扇柄上扣着一个机关,一按便有数不清的暗器发出。尹琮再中暗算,已是怒火大炽,上前狠斗。却见陆尹琮使起了少林韦陀掌,掌掌生风,左劈右挥,极是纯熟,又加之他速度迅快,那男子右臂犹自疼痛,见尹琮狠拼硬打,惊恐大增,他以前见过陆尹琮的武功,自己怎能招架住他的硬拼?勉强左躲右闪,避了几招,心下大恨兀良哈不来相助。陆尹琮无暇再想手下留情、伤不伤和气的事,此人太过奸诈,他只想着出手便打。

    原来那白衣男子平时只用右手发那折扇里的暗器,今次右手被伤,他用左手未能一举得手;若谈用左手回招,更是威力所剩无几,只能勉强跟陆尹琮对几招。却见陆尹琮一个“灵山礼佛”,右手回了个旋,迅疾避过白衣男子的封下的门户,猛地击在他胸前。却还未完,那男子向后欲倒,陆尹琮一个回绵手,将其拉回,一招“恒河入海”,双掌齐出,击其肋下,那白衣男子闷哼了一声,倒下了不再动,连手上的折扇也是松开了丢在一旁。

    陆尹琮见他不动,怒火稍停。他为人本来温和,今日遭了多番暗算,甚至在这小子手里险些中了两次暗招,心中方才发怒。这为武之道,最是讲究光明正大放明招,两个放对,岂有突施暗算之理?更何况明招再凶险,亦是可以让人有个准备,这暗招迭出,谁人能防?就算是防了也必是要心惊胆战。今次陆尹琮遭了多次暗算,心头焦躁惊慌,才出手狠厉将那白衣男子打成重伤。而看到他倒地不起,生怕将其打死了,因为自己的“未忍”而坏了大事,心中又自惴然。刚才“不再忍”的怒火,此刻也缓而消散。

    却听身后厓海会兄弟大喊,陆尹琮回头一看,原来刚才自己一倒地,这暗器都打在了后面的兄弟身上,却见有六七人中了那暗器,却浑身看不到伤口,各个脸色发青,呼吸微弱。

    陆尹琮知道暗器上喂了毒,走到那白衣男子身旁,怕他忽施暗算,已然防心大增,往他怀里一摸,没有解药。又探他鼻息尚有,可见没死。陆尹琮问兀良哈道:“这解药在何处?”那兀良哈道:“我不知道他的解药放了哪!”陆尹琮紧蹙秀眉,无计可施,只得先让兄弟将那几人横放马上,再作别计。

    陆尹琮飞身上马,恰才看到那白衣男子微睁开眼睛偷瞧了自己一眼,随即连忙合上,似是很怕陆尹琮又过去送他几掌。陆尹琮不语,心下愤慨之外,更有太多的茫然和无助。且只想着一会儿还会碰到这伙人,不如将来再讨解药。当下并不再管白衣男子要解药,更何况也明知他不会给。

    上马欲奔,陆尹琮忽地停住,似笑非笑地问着兀良哈:“我没记错的话,这位白衣将军好似是在第五位,而将军是在第六位?”兀良哈道:“正是。”尹琮一声冷笑:“有真本事的人还要排在放暗器之人的后面,天下还有这个道理,我今次见到了!”随后一声清啸,那马上背影已湮没在烟尘之中,只见厓海会兄弟都是神情严肃地飞马跟着,虽添了几个伤员,丝毫不减锐气谨慎,几十人没二话地往那青虎峡里奔去。兀良哈想提醒他不要进去,可这话又有何道理说得出来?更何况也明知陆尹琮不会畏退。心中不由得甚是凄凄黯然,便转身去扶那在地上装死的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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