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乔洛愚在门边站定,护着阮惜芷,手中暗扣了一枚棋子。只见溶溶的月色里,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出现,她进到门里,看到了乔洛愚和阮惜芷,不由得神情一变,可这乔洛愚和阮惜芷看到此人,两人却也是无不大惊!

    来人背着个包裹,一袭白衣,纤绝出尘,美丽不可方物。一时之间,月光仿佛附着在她身上,被带进屋里;黑墨一般的夜色也在衬托着她的白净,让人觉得她如仙如幻,好不真实!

    惜芷叫道:“钟姐姐!你……你……你缘何到此!”说着她上前一把拉住了此人的手。原来此人正是钟梨蓦!

    那钟梨蓦看到了惜芷,惊讶无比,她不由得道:“阮妹妹,当真是好久不见你!你可好么?”她的玉肌上犹有泪痕,可是看到了惜芷,心情竟是好转得很了,很热情地与惜芷说话。惜芷不住地点头,轻声道:“我很好,却不知姐姐好么?”钟梨蓦满脸的风霜之色,可她还是笑笑,道:“我也很好。哎,你的那个小使女呢?”惜芷心中一痛,道:“说来话长。”

    乔洛愚见两人认识,不由得吃惊道:“钟姑娘,惜芷,你们认识啊?”钟梨蓦看到了洛愚,眼光竟是怔住了,仿佛有痴迷,仿佛有难过,仿佛有惆怅,她怔了片晌,便将眼光移了开,空洞地望向石壁。只听惜芷道:“我和钟姐姐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可是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乔洛愚看看钟梨蓦,竟是轻叹了一口气,对钟梨蓦道:“钟姑娘,我何德何能!”

    却道这乔洛愚在正月十六的月夜便策马而行去找惜芷了。他行了一整夜,于正月十七的晌午来到了河南江北行省和江浙行省的交界处。那道旁是一片松树林,高大茂密,由于之前落了雪,那松树的树冠上还积满了白雪。乔洛愚行了一夜,究竟是有些疲累,他转进树林,见那地上都是积雪,他只好坐在了一块墩石上,暂且小憩一阵。

    过不多时,他只被车轮的咿呀声给吵醒了,往外一张,却看到约莫十余人推着三辆装着布袋子的大车从林子外面的大道上经过,乔洛愚感觉这些人是做生意的,便也没太在意。

    忽然间,鸾铃声动,马蹄声大作。乔洛愚看到一队身着蒙古装束的士兵从大道上驶来,乔洛愚心中一凛,且继续看去。

    这些蒙古士兵是由一个女子带领着的,那女子也是一身的蒙古打扮,绛紫色抹额衬得她肤白胜雪,一袭鲜红的长袍与她艳丽的面容相得益彰,她纤眉微竖,樱唇紧抿,一派威严,令人望而心生怯意。

    只见那蒙古女子驻马迟迟,那些士兵登时上前将那十余人团团围住了。那女子策马上前,眉头紧锁,厉声喝问:“你们这些汉人,这许多人结在一起,想做什么勾当啊?”那十余人见这形势,直吓得屁滚尿流,双腿发软,都跪倒在地,一人颤声道:“娘娘饶命!我们从江浙行省来,就是……就是贩棉靴的,这布袋子里装的都是棉靴啊!”那女子冲着布袋子挑了挑眉,便有一个士兵拿刀在多个布袋子上都划出来个口子,往里一看,果是棉靴没错。那人道:“回小姐,确是棉靴。”

    那女子在马上冷冷地注视着那些汉人,神色教人捉摸不定,突地,她大声道:“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登时,那些人被推搡在地,身旁都站着两个拿刀的蒙古人,他们吓得高叫:“我们是好人啊!娘娘饶得我们性命!”那女子“哼”了一声,声音冷漠如霜:“说你们是好人,你们自己信么!汉人哪有一个好东西!更何况你们汉人现在都胆大包天,一个个不好好种你们的地,竟然反朝廷!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哪个帮会的,这贩棉靴是不是你们的什么暗号,我可说不准!我宁可杀错了你们,可是你们今日想要逃得性命,那是绝无可能!”她说完这番话,立时便要下令将这些人处死!

    突然间,只听得“嗤”的一声,一粒棋子破空而来,正好打在一个持刀的蒙古兵的手腕上,那人“哎呦”一声,握着手腕直不起身来,原来手腕已教那棋子给打穿了!众人脸上都变了色,大家都没等反应过来,只见又是一枚棋子从不同的地方射过来,又打在一个蒙古兵手腕上,那人来不及闪避,手腕也被打穿!

    短短顷刻间,已是有十余枚棋子从不同方向射过来,打在了那些兵的手腕上,众人看到那棋子是从林子里打出来的,可是是来自不同方向的,这说明敌人一定有很多人。那女子不敢进林,只是厉声怒喝:“哪里来的人,不敢出来,暗算别人,真是不要脸!”林子里只是无人应答。

    这些蒙古兵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看林中不再打出棋子,便看着那女子等她示下。那女子啐了一口,对那些汉人道:“你们还说你们是好人,那为什么有人救你们!”那些人忙地磕头求饶,都说他们不认识打棋子的人是谁,可那女子怎还相信!

    那打棋子的人正是乔洛愚。他一看到这些汉人要被无缘无故地杀害,心中愤懑,这才出手相救。他为了掩饰自己,在林子里的一处打完棋子后,立刻跑到另一个地方再打出棋子,这样一来,倒真把那个蒙古女子给唬住了。

    这棋子虽然暂且缓住了局势,使得那些人不致立即被杀,可那女子等了一会儿,要引那林子里的人出来,于是她便着令士兵还是杀死这些汉人。

    便在蒙古兵手起刀欲落之时,那乔洛愚从林中策马而出,他身着浅蓝色长袍,于那白雪松林中现来,着实是谦谦君子,俊雅无伦,便是女子也要逊了他三分颜色。可此时他却摇着头,唉声叹气,一副倒了霉的模样。

    那女子见了乔洛愚,即令士兵先不要杀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乔洛愚,对这个俊雅公子一般的人物除了戒备之外,竟生出了一些好感,她问道:“你是什么人?刚才那棋子是你打的么?”

    乔洛愚见了众人,连忙装作一副很惊恐的样子,翻身下了马,跪在那女子面前道:“小人不知道有什么棋子啊!小人就是个做生意的!”那女子看着乔洛愚一派书生气,也觉得他不是会发暗器的,可于他是生意人一节倒也有些吃惊,她问道:“你是做生意的,这可看不出来啊!”乔洛愚道:“小人素爱这打扮,是不太像生意人。”那女子道:“你起来说话罢!你做什么生意啊?怎么就你一人?”乔洛愚站了起来,哭丧着脸道:“小人年灾月厄,小人年灾月厄啊!”那女子看乔洛愚这般痛楚模样,心生怜意,问道:“怎地了?”乔洛愚带着哭腔道:“小人孤身一人,没有什么钱,买了一批衣裳要去卖。可是中途小人碰上了一伙儿泼皮破落户儿,他们非要以贱价买下小人这些衣裳!小人害怕他们,只得顺了他们的意思。小人正一路地哀叹时运不济呢,这时候却碰上了一个算命先生。小人也是心痒,想着自己这么落魄,该让那先生给算算。结果……”那女子听得入迷,连忙问:“怎么了?”乔洛愚竟是大哭起来,他抽咽道:“结果那算命先生说我今年犯太岁,不该做生意,若是做生意赔了本,不出七日,则有血光之灾!”那女子心头一惊,连忙问道:“那可怎么是好啊!这怎么化解?”乔洛愚道:“小人也问那先生啊。结果那先生说了一个破解这血光之灾的不二法门,这法门就是让小人与小人接下来碰上的第一个人做一笔生意,这生意一定是要十分公平的,只要这生意做成了,那小人的血光之灾也就消了。娘娘,你是小人碰上的第一个人,你可得救救小人啊!要是你不和小人做这个生意,小人七日后也就见阎王爷了!”他说得惨痛,那女子听了,心中更加不忍,她连忙道:“好!我和你做这个生意,只是这生意怎么来做呢?”

    乔洛愚听了,装作十分感恩戴德的样子,又伏下身来给那女子磕了几个头,他站起身道:“娘娘看你有什么东西好卖给我的,一定不要太贵,我身上没多少钱了。”那女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东西不是昂贵至极的,一时之间她倒颇感踌躇。她摘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柄金钗,道:“这个我只要你三十文。”乔洛愚连连摇手道:“这不行的!虽然娘娘体恤小人,不让小人死掉,可是这生意一定要公平的,就算是娘娘愿意也不行啊!”乔洛愚翻开包裹,在包裹里数了一数,佯装穷困已极,道:“我只剩下五十文了。可是我一件娘娘的东西也买不起啊!”说着深深皱起了眉头。

    那女子束手无策,可她心中十分喜欢乔洛愚,做不成这生意她心里也不好受。那乔洛愚突然指着那些贩棉靴的汉人,抽冷子问道:“娘娘,我看那些人是你的这些兵大人要杀了的,那在你眼里,一定下贱如草芥了?”那女子不明白乔洛愚的意思,瞪了那些人一眼,道:“在我眼里,这帮人比他们卖的破棉靴还要便宜得多!”乔洛愚装得十分喜悦的样子,拍手道:“那我唯一买得起的,就是他们了!”

    那女子还未搭话,只听乔洛愚道:“我身边的钱财太少了,唯一买得起的就是这些人了……”他看了看那女子神色,又继续道:“更何况,我看这些人也挺可怜的,要是他们没犯什么事儿,我买了他们,放了他们,说不定可以洗刷我的霉运!”

    那女子十分喜欢乔洛愚,听了乔洛愚一番话,顿时觉得他说得很是在理;她又一想这些人着实没犯错,自己要是就这么杀了他们,恐怕残忍得过了头!她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照你说得办!”她策马过去,抬起一鞭打在一人身上,厉声道:“推着你们的车,赶紧随着这位公子去!”那些人连滚带爬地,千恩万谢,赶紧推着车子跑到了乔洛愚身旁,乔洛愚对那女子道:“我把这五十文给你。”说着往外拿钱,那女子道:“这些人在我眼里啊,一个子儿不值!你若非要给钱,那就给我一文钱好了。这也是公平的生意啦!”乔洛愚道:“好,那就一文钱!多谢娘娘救我性命!”他说着拿出了一文钱给了那女子。

    乔洛愚对那些汉人道:“你们快走吧!”那些人都跪下来给乔洛愚和那女子磕头,千恩万谢的话说了一大箩筐,这才推着车子离去。

    那女子看着乔洛愚面有喜色,只道他血光之灾已除才高兴起来,自己也不由得替他高兴。可她怎知道这乔洛愚实则是为救了那些人而喜悦呢!

    她问乔洛愚道:“你刚刚从林子里出来,可曾看到过什么人?”乔洛愚摇头道:“不曾见,我刚才失魂落魄的,就算是有人,我也看不着了。”那女子只道打棋子的人打完棋子心中害怕就跑了,倒也不是很在意了。

    那乔洛愚对女子拱手道:“这次多亏了蒙古娘娘!小人以前就听人们说这蒙古人好,可是究竟也没和官老爷打过交道,不知道怎样个好法,今次见了蒙古娘娘,才知道大家说的不错。”

    这女子怎不知道汉人都恨死了蒙古人,可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听了这话,倒也十分受用;兼着她喜欢乔洛愚,听了他来称赞自己,心中的欢喜自是又添了千倍万倍。她此时瞧着这乔洛愚,竟是越看越喜欢,心中竟是惴惴而动。

    乔洛愚问候那些兵的伤势:“这些兵大人可还好罢?”那女子道:“不知哪里来的缩头乌龟,躲在林子里打出棋子来,伤了我这些人!当真是气死我了!”乔洛愚道:“当真是奇怪,谁人那么胆大包天,敢来打娘娘的人!”他道:“兵大人,回去好好将养将养,找个医生来治治,一定能好的!”

    乔洛愚冷眼看这女子,心下暗笑,心想:“若不是这个女子过于蠢笨,我这条计策也没那么容易就成功!”

    那女子下得马来,细细凝望着乔洛愚。这女子颇为美艳,乔洛愚被她这么一看,不由得低下头来。只听那女子道:“我叫海拉苏,不知公子叫什么?”乔洛愚道:“我叫阮中。”他肯定不会告诉这个女子他叫什么,只得信口胡诌一个名来,可他心心念念都想着阮惜芷,竟然一出口便说自己姓阮。那女子点点头,道:“阮公子,你很漂亮。”蒙古女子素来豪放,她心中十分倾慕乔洛愚,竟然一脱口便称赞他很漂亮。

    乔洛愚有点看出了这个女子的意思,心中叫得一声苦,连忙道:“娘娘,你救了小人,小人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只盼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娘娘。小人着急赶路,这便要走了。”说罢他快步上了马,往江浙行省方向疾驰而去。

    那海拉苏没有想到乔洛愚会这样说,感觉自己被闪了一下子,心中一怔,竟是在原地愣了好大一会儿。待得那乔洛愚都已然奔出去不知多少里路时,她才如梦方醒。这时这海拉苏不知在原地踌躇些什么,又是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她翻身上马,大声喊道:“我非要得到你这个阮中不可!”说罢她吆喝一声,带着这些蒙古兵,顺着乔洛愚驶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却说这乔洛愚和海拉苏等人走后,那松树林又恢复了寂静。不过这寂静只停留了片刻工夫,忽然,一条白影飘飘忽忽地,从一棵高耸的松树上飞了下来,这人袭一身白衣,美丽无伦,正是钟梨蓦。原来她听了惜芷的话,这段时间里正在去往北边。她赶路颇累,便登上了一棵松树上休憩,她把马匹拴在了远处,是以乔洛愚没有发现她的马。可是这乔洛愚固然是一点儿钟梨蓦的行踪都没发现,这钟梨蓦却在高处把乔洛愚和海拉苏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乔洛愚打棋子如此精准,已是十分诧异,后来看他以计谋取胜,让海拉苏放了那些人,更是对这个男子青眼有加。她见这个男子不但生得英俊潇洒,而且还有武功有计谋,钟梨蓦一时之间,竟是对他十分仰慕;而且她见海拉苏这般气势汹汹地要得到他,她竟是生出敌忾之心,竟是不想让海拉苏得到他!于是这钟梨蓦索性不去北边了,她牵了自己的马,直接顺着乔洛愚和海拉苏等人的方向,跟了过去。

    这一路上,乔洛愚在前面走,浑不知晓这后面还跟着两批人!却说海拉苏和钟梨蓦的初次碰面是在海拉苏找到了乔洛愚,然后要上前去找他的时候。这钟梨蓦也看到了乔洛愚,她赶在海拉苏找乔洛愚之前先来到了海拉苏的面前!那时候,冷雨斜飘,雪霰细碎,钟梨蓦立在大道中央,拦住了这一行人。

    那海拉苏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拦我?”钟梨蓦眉尖微蹙,道:“你是蒙古人,我是汉人,为何拦你不得?”那海拉苏是个火爆脾气,听了这话如何不怒!她喜怒现于颜色,不由得纤眉一竖,厉声叫道:“你这个汉人,活得确是不耐烦了!”她本来可以喝令手下的士兵去将钟梨蓦擒来,可这海拉苏生性好战,平时也遇不到什么人和她真正地比试武功,她一看到钟梨蓦,就看出钟梨蓦一定是会些武功的;而且她觉得这钟梨蓦如此嚣张,若不是练家子,哪有这样的胆子!于是,这海拉苏更不搭话,直接抽出一柄长剑,纵身离马,便上前与钟梨蓦相斗!

    却看这钟梨蓦亦是离了马匹,跃起上前,只见她挥起衣袂,两条白影闪过,便将这海拉苏的剑势轻然化去,她心里暗道:“这蒙古女子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心神一稳,双手一收,抽出了两把剑。顿时,这海拉苏眼前现出两道泠泠似水的白光,这白光纵横交错,却来势凛厉!她仰身一躲,长剑出手袭击钟梨蓦下三路,钟梨蓦侧身翻开,这才发觉这女子闪躲之快,宛如鬼魅。她心头一紧,不敢轻视敌人,急忙运剑出招,两人一时之间斗将在一起!

    却见红影白影互错,单剑双剑相交,使单剑的红衣女子身手矫健至极,剑招快速;使双剑的白衣女子剑招飘逸灵巧,纤手持剑,如拈柳枝,逍遥洒脱已极!两人一时之间拆了三四十招。

    却见这钟梨蓦一个“雁低头”避过了海拉苏的一招,随即,她左手长剑微摆,拦住海拉苏右侧身子,右手圈转长剑,拦腰横削,海拉苏不等她右手剑法使完,已然纵身上跃,钟梨蓦早料到她会这么闪躲,可还是不禁为她反应之快而暗暗喝彩。钟梨蓦见她上跃,左手长剑反撩,要刺向她的后心,可由于海拉苏适才闪躲得太快,这一杀招竟是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危险。

    钟梨蓦双手持剑,剑招虚实无定,宛如演练《孙子兵法》,饶是这海拉苏闪躲极快,可是也渐渐落了下风。这海拉苏是个性急之人,她一见自己半天不能取胜,心头冒火,长剑出手失了准头;兼着心静方能从容闪躲,她这一心急,便是连闪躲也没那般灵巧了。过得片刻工夫,自己已是艰难应对钟梨蓦的剑招,防守多而进攻少了。

    那海拉苏对那些士兵喝了一声:“一帮傻子,还不赶紧上来给我擒住她!”那些人应了一声,都上来掠阵。正所谓:好汉不敌人多。钟梨蓦的武功虽在海拉苏之上,可是也没胜过她多少,这一时之间上来这么多人来帮她,钟梨蓦还真是有些棘手!她又斗了一会儿,这边刚挡开那些人的刀剑,那边海拉苏的快招又来了,钟梨蓦素来愿意以自己的智慧融入剑招,使剑招灵活多变,虚实无定,可这么多人一上来,自己很快就难以将自己的灵巧剑法使将出来了。钟梨蓦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走为上计!反正那个阮公子肯定也离我们远了。”她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剑招变快,几招刺出,将众人逼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却说这海拉苏与钟梨蓦打完,深知对方武功不弱。她非常惊叹于钟梨蓦的剑招怎么如此虚虚实实,多变诡谲,她只以为这是她自家的独门剑法,丝毫看不出来实则这钟梨蓦的剑法根本没有什么精妙之处,只是她素来多智,使起剑法来也是用脑子,这剑法看起来也就虚实无定了,只是这海拉苏竟然于此节丝毫不觉,只以为这钟梨蓦的剑法必定是和哪个名师学的,而她的老师肯定比自己的老师要厉害得多了。

    这海拉苏想到这里,一阵气愤,只想找钟梨蓦来再行比过。她虽然心知自己这次能够没有伤在钟梨蓦手底下,全是仗着自己这些士兵,可她还是不愿承认,心想着也许这次那钟梨蓦稍占上风是凭着她的侥幸,下一次她可就绝无这般好运了。其实她不知道她这般想才是她自己的侥幸思量呢。

    这海拉苏究竟是太过缺乏智慧,她竟丝毫不想这钟梨蓦莫名其妙地出现难道仅仅是因为仇恨蒙古人么!她虽不想此节,可是心中还是惦记着乔洛愚,但她策马前行想要去找乔洛愚时,却发现乔洛愚又已是奔行在前,不见踪影了。

    钟梨蓦经此一番打斗,知道了这女子的武功情况,心里清楚虽然海拉苏的武功一般,可是她手下一帮士兵若是帮着她,那一时倒也不太好办。这样一来,她就想要保护乔洛愚,虽然她不知道乔洛愚的武功如何,可是多一人在他后面保护着他,这总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乔洛愚身后还是这两批人!每次这海拉苏要找到乔洛愚时,钟梨蓦总能拦在她面前和她打一回,每次的打斗都是几乎一样的结果,就是这钟梨蓦打不过这么多人,可是这么多人也奈她不得,她便每次都能毫发无损地跑掉;海拉苏呢,就是既拦不住钟梨蓦,也找不到她,更找不到了那本来马上就能说上话的乔洛愚。

    这是这样周而复始,两批人打完后,每次都能一先一后地又找到乔洛愚,可每次海拉苏要上前找乔洛愚时,钟梨蓦就出来拦住她,等打完了,那乔洛愚又奔出去一段路了,两批人都是又得重新开始找他。

    可乔洛愚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于这后面的暗流涌动竟是丝毫不知!

    经过了一段时日,这钟梨蓦和这海拉苏等人都知道了这乔洛愚好像在寻人,他去过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元兵押着汉人在做徭役。钟梨蓦虽不知这乔洛愚在寻找什么人,只是她知道这做徭役的地方比之别处更是险恶异常,稍不留神就能和元兵打上交道,那到时候自己就必须要助这位公子一臂之力了。

    有一天飘着小雨,乔洛愚因为多次寻人无果,难免心中抑郁,便寻了个酒楼,点上了一壶酒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酒至酣处,他蓦地想起一首词,那词这般写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词本是宋朝词人范仲淹所作的《苏幕遮》,是词人抒发自己一腔的思乡愁意的,可是在这乔洛愚看来,却是真正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了。这愁不是思乡之愁,而是他对他心爱女子未知何处的担忧;是一腔无人可诉的相思爱恋;是知道她也同样爱着自己,可两人无法见面、无法将这份两情相悦的情意即刻便相互告知的苦痛!他饮尽杯中酒,真觉得这借酒浇愁愁更愁,他当真是愈发深刻地体会,那藏在心里的相思意。

    蓦地,眼前闪过一道白衣倩影,乔洛愚的眼光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过去。其实以他的愁苦程度,本是看不到这周围一切无干的景物了,可是这道倩影实在太过美丽,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悠然落凡,简直不是芸芸众生该有的模样。

    乔洛愚眼光转了转,看到这白衣人。却见这人是个美丽无伦的绝代女子,明眸流转宛如月光轻洒,酒涡盈盈仿若甜香满溢;玉肌流光生晕,净眸脉脉多情;纤绝而出尘,遗世而独立。

    乔洛愚不禁心中恍惚,暗想:这世间怎地还有如此尤物!他遂别过头,不再向那女子看去。

    可是,他不去看人家,人家倒是径直向他而来。却见这女子在乔洛愚面前的凳子上坐下,笑问道:“公子,我能讨一杯酒吃么?”乔洛愚心中惊讶,连忙道:“姑娘多礼。”那女子拿过乔洛愚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现在虽然没落雪,可是落了雨,还是要感谢公子的这杯酒啊。”

    乔洛愚听她说话,发觉这个女子颇为知书达理,心头想:“果然不负了她这样一个绝色的容姿。”

    只见这女子饮下几杯酒,莞尔一笑,两个梨涡轻然出现,她道:“冒昧寻酒吃,实属不敬。在下钟梨蓦,来自湖广行省。”乔洛愚听她介绍自己,竟是用的江湖人的口吻,不由得微感诧异。他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姑娘来找我,有什么见教?”钟梨蓦浅笑道:“就是来找个吃酒的伴儿不成么?”乔洛愚凝视着她,在辨别这话的真假,只是钟梨蓦被他这般一望,心潮汹涌,意难止歇,不自觉地便红了脸。可她这么一脸红,宛如霞光轻轻晕染在茉莉花上,说不尽地娇媚可喜,乔洛愚一见之下,心弦就如被孩提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原来这钟梨蓦与那海拉苏又一次地打完后,率先找到了乔洛愚。她想将这一腔的情意尽数诉说给乔洛愚。她看到乔洛愚来到了这家酒楼,便也随着他来了。

    这钟梨蓦低下头去平复内心,再抬头时脸上已如一池秋水般平静。她问道:“阮公子,怎地,你不信?”

    阮公子?乔洛愚听到了这话,不由得想起自己当时对那蒙古女子谎说自己叫阮中的事来,他眉间微微一蹙,可是随即面色如常,可就是这微微的一蹙眉,也叫钟梨蓦看在眼底。她连忙道:“阮公子,请你别见怪,我与那蒙古女子实是没有半点儿关系。”随即她便将那日自己在松树上见到事情经过的事儿说给了乔洛愚,可是于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半句也未提。

    乔洛愚听了这样一番话,以为她是跟着自己而来;又听她说那日她在松树上,心中已知这姑娘肯定是会点武功的。他当下拱手一笑,道:“姑娘看起来不是和鞑子一伙儿的,那我便说给姑娘了也无碍。在下乔洛愚,不是什么阮中,来自河南江北行省。”

    钟梨蓦听了,问道:“那你当日是拟了一个假姓名?”乔洛愚一笑,点头承认。钟梨蓦笑道:“本该如此。”

    钟梨蓦的一腔情意,便如那涓涓的溪流般流淌了出来,乔洛愚眼中瞧着她的模样,脑中猜着她能寻自己而来也必是因为自己得了她的青睐垂怜,所以心中也对钟梨蓦喜欢自己有了数。

    钟梨蓦看着乔洛愚,问道:“不知道公子有何烦心事么?我只听闻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乔洛愚看着她那纯净的双眸,心中想着她或许不能接受自己这个烦心事罢!于是他微然一笑,道:“没什么烦心事。”

    钟梨蓦也不搭话,她叫小二道:“给我们上一盘棋!”那小二道:“姑娘,我们这是吃饭的地方,哪有什么棋啊!”钟梨蓦道:“那你就去找来!钱不会短了你的。”那小二一听有钱,连忙跑出去找棋了。

    乔洛愚道:“怎么要下棋?”钟梨蓦笑道:“公子如此心烦,我来陪公子下一盘棋,聊作遣怀。”乔洛愚道:“可是如果我不会下棋呢?”钟梨蓦笑道:“公子若是不会下棋,这棋就可以尽皆销去了。”乔洛愚问道:“这话怎么讲?”钟梨蓦抿嘴一笑:“因为天底下就没人会下棋了啊!”乔洛愚笑道:“姑娘过奖了。姑娘恐怕太过看得起区区了。”

    过了片刻,棋拿来了。两人另寻了个位置,摆上棋盘,准备对弈。乔洛愚示意钟梨蓦执黑子,可是钟梨蓦看了乔洛愚一眼,边淡然一笑边放下了手中正在玩弄的棋子,她笑语盈盈地道:“怎么?这么瞧不起我啊?”乔洛愚道:“怎敢怎敢?姑娘言重了。”他也深为自己此举感到不好意思。钟梨蓦一笑,道:“我们猜先吧。”乔洛愚点头应允,道:“我来猜好了。”

    猜先是围棋中确定对弈双方谁执黑子的一个方法。一人从棋笥中抓出一些棋子来,另一人猜其子单双,猜单就从棋笥中拿一枚棋子,猜双就拿两枚。此时这钟梨蓦童心大起,狡黠地看了乔洛愚一眼,竟从棋笥里抓了好大一把棋子,一把她还嫌不够,竟是又抓了一把。

    钟梨蓦道:“请乔公子猜吧。”乔洛愚知她与自己开玩笑,心中一动,竟然也从棋笥里抓出了好大一堆棋子。他笑道:“本来我只需拿一枚棋子或两枚棋子来猜就好了,可是姑娘要与在下开玩笑,在下也只好应景,也和姑娘开这个玩笑啦!我的棋子要是和姑娘的棋子单双吻合,那我就要执黑子了!”

    钟梨蓦哈哈一笑,道:“好啊,我来数!没想到乔公子这般有趣!”她专心地数了起来,一枚,两枚……她边数边笑:“唉,早知道不拿这么多了,真是作茧自缚!”自己这边是二十九枚,她又开始数乔洛愚这边,乔洛愚的棋子只要是单数,那就由他来执黑子了。

    钟梨蓦数罢,怔了半晌,乔洛愚问道:“怎样?”他看钟梨蓦抬起头来,她的眼神里除了惊讶,竟还有些旁的情愫,只见她双颊绯红,眼光滚了滚,蓦地垂眼笑了一下,轻声道:“公子真会抓棋,竟然和我抓的棋子数目一模一样,都是二十九枚。”乔洛愚一怔,随即朗声笑道:“这是在下的运气罢了!”钟梨蓦道:“天下也无这般运气,是公子和区区小女子颇有缘分罢!”乔洛愚颔首,道:“能和姑娘有对弈之分,这缘分本就不浅了。”钟梨蓦道:“我与公子的缘分,只希望不止于对弈。”乔洛愚心中一凛,他看了看钟梨蓦,见她目光有神地望着自己,面带盈盈笑意,乔洛愚心中不禁一阵踌躇,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让她放弃了对自己的这份没有任何结果的爱怜,钟梨蓦此时却道:“公子还不落子么?”

    乔洛愚想着若是她对自己如此情深,自己甚而连这盘棋也不能与她下了。他面露难色,可看着钟梨蓦如此有兴致,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他想着等下完棋后自己再与她说也不迟,于是乔洛愚用手别住衣袖,落了一枚黑子。

    两人一来一往,这棋盘上很快便落满了棋子。乔洛愚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棋技很是厉害,自己若是不潜心研究,恐怕还真要被她吃去很多子。这乔洛愚心想,确实是好久都没有棋逢对手了。

    这盘棋一直下到了黄昏,两人仍是不分胜败。乔洛愚笑了笑,道:“钟姑娘,我们这场棋恐怕是没得下完了。”钟梨蓦微微一笑,道:“能和区区小女子把一盘棋下得这么久,乔公子是第一人。”

    乔洛愚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仅绝色,而且才华也是举世难求的,他不禁为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对自己青眼有加而诚惶诚恐。

    那钟梨蓦道:“公子,我……”她拨弄着手中的这枚棋子,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来了自己刚刚算出的一招棋。她想要把自己这番心意说个清清楚楚,可是她又很踌躇现在说给乔洛愚会不会太快了。便在这时,乔洛愚开口道:“钟姑娘,我……我配不上你!”钟梨蓦一惊,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男子。

    乔洛愚心中是真的这般想的,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钟梨蓦。他微微别转目光,道:“请钟姑娘不要枉费时间在区区在下身上了!”

    钟梨蓦怔然地看着乔洛愚,一双清眸泛起了泪光。她是一个不怎么愿意哭泣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乔洛愚这番话,心中无限酸楚,竟惹得眼圈儿红了。她轻声道:“公子说的不错,我确是爱慕公子。”乔洛愚站起身来,对着钟梨蓦微微躬身,拱手道:“对不住姑娘了。”

    钟梨蓦手中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残局,忽然心中一痛,抬起手来拂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这也许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拒绝了。她颤声问道:“公子,我什么地方惹得你讨厌了?”乔洛愚连忙道:“姑娘这么说,我当真是羞愧至极!姑娘哪有什么不好的了,是我配不上姑娘!”钟梨蓦站起来道:“我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是在我眼里,我见过的人中,还真没有及得上你的!是我惶恐自己配不上你才是!”乔洛愚道:“我何德何能!”钟梨蓦道:“公子何德何能?我当要问问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有朝一日与公子下这么长时间的棋!”乔洛愚连忙低头道:“姑娘休要如此说!区区愧不敢当!”

    钟梨蓦看乔洛愚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一痛,恍然想到:难道我与他的缘分,当真止于这一盘棋!

    钟梨蓦一下子坐了下来,乔洛愚叹了口气,踱了几步,又坐了回来。他道:“多谢钟姑娘陪在下下这盘棋,与钟姑娘猜先时携了同数之子,这份经历,毕生不忘!”他向店家付了这酒钱和棋钱,要走出门时,钟梨蓦在他身后问道:“公子,我们这一别,可还有再相见之日?”乔洛愚回身过来,不去看钟梨蓦的眼光,躬身拱手道:“请姑娘别再跟着我了。”说完这话,他便离去了。

    斜斜的雨丝中,渗透着黄昏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这余晖照在棋盘的一角上,黑子和白子都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远去的马蹄声和雨声交融在了一起,钟梨蓦来到了窗边,点了一壶酒喝了起来,一如来时他的模样。

    壶中酒暖过了一回又一回,钟梨蓦始终没有饮尽。待夜色降落时,她出了门,利落地翻身上马,趁着夜色疾驰而去。一袭白衣被雨水轻打,亦在风中飘漾,她只知道,自己是不会那么轻易地便死心的,更何况,她还要在他后面保护着他呢,哪怕他毫不知情。马蹄溅水,夜色清冷,白影渐渐溶尽。

    已到了江西行省和湖广行省的交界处,乔洛愚打算在一个小县城里暂且宿下。当夜星光漫天,夜空澄澈,钟梨蓦见到了乔洛愚进了一家小客栈,知道他不赶路了,自己只好也寻了家客栈住下。这县城里只有这两家客栈,离得不是很近。

    梨蓦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着烛火缥缈,重重叠叠,映得整个屋子都明亮温煦了起来,心中不由得一阵喜悦,对自己这份追随更加有了信心。

    忽听一阵鸾铃声响,钟梨蓦心中一紧,不由得走出房间去看。只见海拉苏携着自己的手下,也进了这家客栈,正向掌柜的要房间住。钟梨蓦眉头一蹙,心头愁起,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她蹙着眉走回房间,坐在床榻上想了片刻,心中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她等海拉苏众人回房歇息后,向掌柜的问了那海拉苏的房间,待得问好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等待着半夜的来临。

    那海拉苏睡觉睡到一半,只听得屋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娘娘,我是阮中!你是一直在找我么?”

    这海拉苏一听这话,一个激灵,神智立马清醒。她听这声音是从屋顶上传来的,也不太像阮中的声音,一时心中奇怪,可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是阮中?”

    那奇怪的声音道:“正是!娘娘,我是阮中!我若不是阮中,怎么会知道你认识阮中呢!”

    那海拉苏一听有理,心中立刻无限惊喜!她叫道:“你在屋顶上做什么?”那声音道:“娘娘,你敢不敢一个人出来见见我?随我来?”海拉苏听这话说得奇哉怪也,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可嘴上仍旧说:“那也没什么不敢的!只是你为何不下来见我?”那声音道:“你一个人出来,我就见你!”海拉苏声音发颤,道:“好!”

    这海拉苏穿起衣服,只听那声音又传来:“娘娘,待会儿出来,你只听着我的马蹄声,跟着我就是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那海拉苏颤颤巍巍地答了一声:“好。”心里觉得无比奇怪。

    这海拉苏出得房门,把手下士兵都叫醒了。她道:“你们现在随我出去,我要找的那位公子找到了!”众人一听,只得牵了马。海拉苏道:“你们先别露面,待我出去看看。”她独自走到客栈外,只听得马蹄声阵阵,渐渐寥落,显是那马转过街角了。

    海拉苏只以为真的是阮中,可是她还是有些害怕,于是道:“快上马,随我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随着之前那匹马而去。

    海拉苏驶到一处潭边,只见皎皎月华下,潭边伫立着一个白衣女子,月光在她的白衣袂上轻轻滑动,正是钟梨蓦。

    海拉苏愕极反怒,大声问道:“怎么是你?”钟梨蓦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眉头蹙着,轻蔑地道:“究竟是色厉内荏。”原来她本想使计将海拉苏一人骗到这里来,再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没想到这海拉苏究竟是太过胆怯,出来还是带了这些人。

    海拉苏听不懂什么叫做“色厉内荏”,她还在大声喝骂:“你这个臭女人,真是可恶得紧!”钟梨蓦亭亭立在潭边,宛如驭着月光的仙女,她喝道:“敢不敢和我单独打一场?”那海拉苏听了,还是大声叫道:“跟你单独打,只怕你不配!”钟梨蓦眼底现出一抹蔑然之色来,冷笑不语。

    海拉苏喊道:“兀那臭女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不识好歹!”钟梨蓦哑着嗓子,冷笑道:“娘娘,我是阮中啊。”海拉苏听了,叫道:“原来那刚才和我说话的人是你!”钟梨蓦又是一阵冷笑。

    海拉苏气极,怒道:“你怎么知道的阮中?”钟梨蓦眉眼向天一挑,笑道:“因为喜欢他的人不只有你呵!”海拉苏道:“好啊,原来你这厮一直和我打,就是为的这个!”她又一想,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难道……难道是他和你说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钟梨蓦笑道:“连他自己都未必确定你喜不喜欢他吧。”海拉苏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钟梨蓦嘿嘿一笑,摇摇头,道:“我是你的克星,你什么我不知道!”海拉苏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钟梨蓦一双眸子射出寒冷的光,喝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却也轮不到你来问!”话音未落,双手一收,抽出了长剑,海拉苏只见两条泠泠洪波,汩汩地穿向自己的胸膛!

    海拉苏抽出长剑想要格挡,可那剑势实在来得太快,她只得向侧一翻,离了马匹,钟梨蓦双剑刺向海拉苏的马,那马中剑,登时翻倒在地。

    钟梨蓦左剑圈转,右剑反撩其后心,海拉苏刚要向左侧翻去,钟梨蓦手腕一翻,登时变成右剑横削其腰,海拉苏饶是躲避极快,可是还没料到她这一招,不由得惊叫一声,向后猛地滑去,可腰上一阵疼痛,还是着了钟梨蓦的道。

    海拉苏用蒙古话气急败坏地说了一阵,她手下那些士兵登时都飞身而来,刀剑并举!海拉苏压制住腰上剧痛,前踏几步,跃起在半空中,长剑直刺过来,钟梨蓦一足踢开身后士兵,双臂张开,向后仰退。那海拉苏以为钟梨蓦只有后退之力了,更不犹豫,紧握着一泓秋水剑,半点儿不偏,直取钟梨蓦心口!

    这长剑进了钟梨蓦内怀,海拉苏正奇怪这钟梨蓦怎么闪避不及,忽地钟梨蓦双剑急收,两柄剑登时交错,迅捷地夹住了海拉苏的长剑,钟梨蓦稍一用力,海拉苏长剑便即脱手!可此时这海拉苏已全然无着力点,只得继续向前扑去,只见钟梨蓦仰倒,身子滑行过去,待到了海拉苏背后时,她双手猛地一甩,海拉苏那剑如一柄利刺一样向海拉苏背后扎了过去!

    海拉苏听得背后风声,她双足一并,身子横直地旋转向侧,却还是被自己的长剑划破了右臂,红色衣袖从中间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肩头一直蔓延到手背。

    海拉苏一头扎进兵丛中,长剑也是掉落在身畔,她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臂,疼得面目狰狞。钟梨蓦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与那些士兵打斗,没有海拉苏在一旁相助,那些士兵哪里是钟梨蓦的敌手?瞬息之间,钟梨蓦已经料理了不少人。

    那海拉苏被钟梨蓦伤了,又见自己这么多人折在她手里,一时之间,直欲气破胸膛!她心中一气,登时疼痛缓些,她又捡起了长剑,跳到圈子里与钟梨蓦打斗。

    这海拉苏有这么多人帮助,兼着忍着伤痛,勉强能和钟梨蓦打个平手,可是没过多一会儿,自己身上又中了一剑,再拆了一二十招,自己已是很明显地落了下风!

    这钟梨蓦是个极聪明的人,心知虽然自己武功稍胜一筹,可是自己今日还是不能杀了面前这个蛮横的蒙古女子,甚至不能擒住她,那自己只好将这些人引得远一点,让他们暂且不要发现乔公子。

    心中这主意一打定,她出手略微迟缓了些,海拉苏一剑刺向她前身,她佯装避之不及,向后趔趄了一下,她这般做是为了让海拉苏以为她气数将尽,打不过这些人,待会儿好引得他们随她来。她心里窃笑,毕竟武学里的伪装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人,看了她的招数,也必被她骗过,别说这个武功不及她的小女子了。她一剑刺向一个士兵,那士兵出剑格挡,竟然将钟梨蓦的剑招轻轻化去,那人大为兴奋,殊不知已着了钟梨蓦的道。

    海拉苏看到钟梨蓦一副手忙脚乱,捉襟见肘的模样,当真以为自己扭转了局势,这钟梨蓦马上要败了,登时心神大震,手上剑招迅疾加快,这钟梨蓦应付起来没有刚才那般轻松,倒也真合了她的伪装和掩饰。

    钟梨蓦见时机成熟,长剑正刺,反撩,横削,将海拉苏逼退了数步,她一跃上马,道:“今日我打不过你了,是你侥幸得很!来日我们再行比过!一定把你这个没半点儿功夫的臭女人给收拾了!”说罢她策马向前奔去。

    这海拉苏听了此话,心中气愤已极,她向来自负,怎容得别人说她半点儿功夫也没有!兼着她见钟梨蓦气数将尽,想着这是一个杀掉她的绝好机会,怎肯放过。于是她骑了一匹手下的马,携着众人追钟梨蓦而去!

    钟梨蓦听到身后海拉苏追了上来,心中一阵喜悦,她不紧不慢地向前奔着,但保证着海拉苏可以在短时间内追不到她并且她也不离开海拉苏的视线。她的白衣袂在风中飘着,不知为何,钟梨蓦的心突然漫过一番酸楚,这酸楚让她的心猛地一痛,她隐隐地想,这一切都是你钟梨蓦自找的。

    她奔了几柱香的光景,来到了一片荒野上,她此时已经确保自己和海拉苏等人已然离那个小县城很远了,她心神一定,缓马而行,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近了,还可以听到海拉苏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钟梨蓦看着空中的月,这夜空无比澄亮,好似孩童无邪的眼眸。她微微笑了下,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如这清澈的夜空一般,无愧无怍。她恍惚地回马,海拉苏的长剑已然快送到了眼前,她心头一惊,匆忙用剑挡开,飞身离马,又向后退去。

    海拉苏的手下士兵都冲将上来,钟梨蓦索性将计就计,她佯装自己功夫滞慢,引得众人都上前来,待得将她围在垓中时,她双足一点,踏到一个人的肩膀上,向四周发射了几枚细针。这是她的暗器,每枚细针上都镶有两片梨花。那些士兵离得她那样近,怎能闪躲得了她这般近距离的暗器?一个个都被打中,或眼睛,或身上,这帮人都是扑翻在地,大声嚎痛不止,样子甚为可怖。

    海拉苏气愤不已,“嗖嗖嗖”三剑,仍是用的快招,钟梨蓦起剑招架。皎皎的月华下,海拉苏使着快捷轻盈的剑法,宛如一只红色烈鸟,仿似在不停地扑向火焰;而钟梨蓦剑法潇洒飘逸,更像是妙笔丹青的落凡仙子。两人在月光下打,红影白影辉映交错,端的好看非常!

    钟梨蓦想要打到第二天早上,这样海拉苏就不会再回到那个客栈里,乔洛愚也可以赶路了,可无奈海拉苏手下士兵太多,宛如蝗虫一般,这边的人被料理后,那边的人又挥舞着刀剑上来了。钟梨蓦暗忖自己是肯定拖不到天亮了,这样打下去说不定自己一个不防就会着了他们的道。可她心中虽然这般想着,可是手上功夫却丝毫没有停歇,反而还愈来愈快,突然之间,她挺剑疾刺,双剑剑招迥然不同,自然也指向不同的方向,饶是这海拉苏闪躲再快,她还是没能全躲过去钟梨蓦这几剑,她惨叫一声,原是钟梨蓦一剑刺中了她腿,钟梨蓦这一剑劲力颇深,剑抽出来时,海拉苏的血也猛地喷了出来!

    海拉苏倒地,紧紧捂着自己的腿,钟梨蓦刚要上前拿她,四面八方的士兵冲上来,死死护着海拉苏。钟梨蓦暗想:她虽然受伤,可我此刻还是拿不得她;但她伤得如此之重,肯定不能再迢迢地回到那个小县城了。她心神安定,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便转身上了马,提缰轻呼了几声,而后在溶溶的月色中策马离去了。

    海拉苏看着钟梨蓦远去的身影,心头一阵不甘。她起身踉跄了几步,可腿上汩汩流着鲜血,她疼得直咬牙,只得作罢!海拉苏一把推开身旁扶着她的士兵,骂道:“这么多次了,每次都让她逃了!”那些人都是跪倒在地,迭声地骂自己没用。海拉苏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来,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腿,又让人给她包扎了一下手臂。她看着自己满身伤口,怒从心起,恶狠狠道:“这臭女人不知是何来头,可她知道阮中,说不定和阮中有什么关系,要是熟人的话,那我们跟着她就能找到阮中了。”

    众士兵齐声称好,可是有一个士兵踌躇了再踌躇,还是走过来怯怯地道:“小姐,我觉得……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海拉苏眉头一皱,道:“你说啊!”那人道:“小姐要找那个人,是想……是想……”海拉苏道:“我想和他好啊!”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巍巍地问道:“那萨都喇大人该怎么办啊?”

    海拉苏听了这话,小脸一绷,道:“是他自己说要娶我的,我可没答应!”那人道:“可是老爷都答应他了啊!更何况他对小姐那么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啊!”海拉苏心中大怒,道:“我的事,用你来多嘴,我看你的舌头是专门给我添烦的罢!”那人见海拉苏发怒,怕她割了自己的舌头,连忙不再说话了。

    原来那海拉苏是中书省右丞相的女儿,她此番能够从中书省过来到南边去,为的是看看南边的风土人情。此女一十六岁,素来骄横,家世的显赫、父亲的庇佑使得她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气颇为不好。她在中书省时,有一日出去玩耍,结识了一个男子,这男子叫萨都喇,三十多岁,也是蒙古人,海拉苏当时觉得此人胸有大志,谈吐颇有才华,确是对他有些好感,并且看得出这萨都喇对海拉苏非常喜欢。当时海拉苏没有对他说自己是中书省右丞相的女儿,可没过多久,这男子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说要娶她。海拉苏虽然对他有些好感,可绝无半点儿男女之意,她又想着自己出身显赫,父亲肯定不会把自己嫁给他的,可是没想到素来谨慎的父亲竟是同意了那萨都喇的求亲,她当时吃了一惊,后来才知道原来那萨都喇年纪轻轻,已然是陕西省的平章了,素有远大抱负,此番来中书省是为了办一些公事,而父亲就是看中了此人将来必有光明前途,才同意他和自己女儿的婚事的。那萨都喇当时对海拉苏一见倾心,后来四方询问打听,这才知道那海拉苏的身份。他想着自己既然喜欢海拉苏,同时那海拉苏又是这中书省右丞相的女儿,那自己娶了她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登时就向海拉苏家提出婚事了,后来得了应允,那萨都喇自是高兴非常。

    萨都喇求亲成功后,对海拉苏一直十分好,这不光是为了让海拉苏的家人放心,实则他自己确实对这个小未婚妻十分喜爱,他对海拉苏的好,海拉苏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都是对海拉苏得了这样一个贤良的夫婿感到高兴。

    萨都喇公事办完后,为了和海拉苏在一起,还在中书省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实在不得不回到陕西省了,他这才要离开。那时他与海拉苏还没有办婚礼,他就想带着海拉苏去陕西省办婚事,可那时的海拉苏还是没有爱上这个萨都喇,不愿意嫁给他;且她自己也不愿意离开家,就拒绝了萨都喇,萨都喇只好先回到了陕西省。可海拉苏自己愿不愿意是次要的,她父亲对这门婚事的应允,还是让萨都喇和海拉苏一家人都认为二人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缺个恰当的时间办婚礼而已。这海拉苏素来任性,她可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未婚夫,她就是喜欢乔洛愚,那她就一定要得到他。

    海拉苏此时对那些士兵道:“我的事,我自己决定,别说你们了,就算是皇上来了,他也休得管我!”她眉头一皱,甚是威严,那些士兵听了这话,哪还再敢多半句言?

    海拉苏道:“我们先暂且在这里休息一夜,等着天亮了,就跟着那臭女人,我就不信跟着她,还找不到阮中了?”那些士兵响亮地应了一声,尽都是席地而睡了。

    却道那钟梨蓦本想着她绕一大圈儿,再回头找那乔洛愚,可是她这么一走,突然就有点不认识路了,是以行了多日也没能再找到乔洛愚,那海拉苏一直跟着她,肯定也找不到乔洛愚。好在那钟梨蓦非常聪明,她见乔洛愚是一直去往南边的,她也就一直向南而来,终而来到了湖广行省,这也是她的家乡。

    本来钟梨蓦还是找不到乔洛愚的,可是她无意中闯进了一片林子里,因缘巧合,她听到了乔洛愚的箫声,可是她却不知这是乔洛愚在吹箫,只是觉得那箫声令她柔肠百转,心有所感,于是她不自觉地便信马顺着这箫声而来了,过了一会儿,这箫声溶尽,她却还是痴痴地,信马由缰。等走了一段路,箫声又起,她便继续顺着那箫声而来,过得片刻,她忽然发觉前方有一座房子,而箫声正是从那房中传来的。

    她知道房子里有人,于是悄然拴了马,轻功一展,一下子飞到了那房子的屋顶上。她此举之意,一是为了探听一下这房中都有什么人,二是为了近距离地去听这缠绵悱恻的箫音。

    她在屋顶上,见房中箫声不断,知道自己没被发觉。可是房里人始终没有说话,她也就无法得知他们的身份。这钟梨蓦听出了这支曲子是《长相思》,此曲缠绵悱恻,柔情无限,又夹杂着相思不得的愁苦,正是合了钟梨蓦此时的心境;兼着吹箫人仿佛将这首曲子理解得十分通透一般,每一个音都那么地悱恻万种,声声都仿佛在钟梨蓦的心坎儿上游走了一番,当真让她心潮起伏;同时这箫音素来又是悠远动人的,钟梨蓦一听之下,登时浑身酥麻,魂飞天外,痴倒当场!

    钟梨蓦想到自己迢迢不远地来追随乔洛愚,可是乔洛愚对自己一点儿情意也没有,她不由得一阵酸楚,此时心境,当真就是那《长相思》里所提到的“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她求而不得,徒剩相思,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难道我钟梨蓦一生都要在长绝无极的相思中度过么!”想到这里,她再忍耐不住,不由得双行泪落,低声地呜咽起来。

    惜芷和洛愚就是这般发觉她的,待得两人出声询问时,钟梨蓦没怎么听出惜芷的声音,却感觉房中的这个男子声音很像是乔洛愚的,她心中一凛,连忙下来与房中人相见,她这一见,发现乔洛愚真的在这里,同时又见到了阔别多日的朋友阮惜芷,这份惊讶当真是无以言表!

    阮惜芷此时想要询问二人是怎么认识的,突然间,房外林子里传来一阵隐隐的马蹄声,钟梨蓦脸色一沉,一语不发地走出门,几个腾云步又上了那屋顶,极力一眺,发觉此刻在那林子里穿梭的,正是海拉苏等人。原来那海拉苏这一路一直没有放松跟着钟梨蓦,是以他们能够追到这儿来。钟梨蓦一看,吃惊不小,连忙飞身下来,回到了房子里,道:“乔公子,阮妹妹,我们赶快逃走!”

    乔洛愚看着钟梨蓦惊慌的样子,问道:“怎么了?”钟梨蓦道:“我们要赶快逃走,一刻也耽误不了!”说罢她率先出门去牵自己的马,乔洛愚和阮惜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们确实都听到了林中的马蹄声,乔洛愚道:“先随她去!”于是两人都飞奔出屋,牵了自己的马。

    钟梨蓦一看到阮惜芷的马,不由得怔住了,那红马看到了钟梨蓦,竟然跑过去,两条前腿跪下,头使劲往钟梨蓦身上蹭,看起来十分亲密和友善,如同小孩子看到了亲人一般。

    阮惜芷大奇,却听钟梨蓦道:“我们三个都坐上这匹马,让另外两匹在后面跟着。”她喊了一声:“阮妹妹,上马!”阮惜芷当先上了马。

    钟梨蓦看向乔洛愚,乔洛愚微一犹豫,还是上了马,坐在了阮惜芷身后,钟梨蓦随即也上了马,坐在最前头,持着马缰。

    惜芷只感觉这匹红马异常兴奋,她心中奇怪难道这钟梨蓦和这马有什么渊源,只听前面钟梨蓦一声轻呼,这马登时撒开四蹄,飞奔如风,跑得竟是比平常都要快上几分,后面的两匹马不一会儿就见不到踪影了。

    跑了一会儿,他们渐渐离那林子地带远了,钟梨蓦暗忖这海拉苏一定不会再追上来了,便稍稍宽心,渐渐放缓了马。

    后面两匹马也追了上来,钟梨蓦看到不远处有几盏朦朦胧胧的灯笼,知道前方有几户农家,她心头一喜,道:“我们今晚且借宿到那里好了。”惜芷和洛愚应了。

    三人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一户挂着灯笼的农家前,乔洛愚轻轻打了打门,有一个面貌慈和的老妇人出来开门,看到三人,甚感奇怪。

    乔洛愚彬彬谦和,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三人来此游玩,无意中失了道路,忘了时间,现下可否借宿一宿?”那钟梨蓦心想,这个乔公子真是走到哪里都这般谦谦有礼,不失风度,真乃奇人也!却听那老妇人道:“你们兄妹贵姓?”乔洛愚道:“姓乔。”那老妇人看着这三人中,男的面貌俊秀,彬彬有礼;女的美貌温和,颇有大家风范,心下甚是喜欢,便笑道:“乔官人,乔姑娘,几位进来吧。”三人大喜,连声称谢,便去拴好了马,进到屋中。

    那屋里还有一个老伯和一个孩童,那老妇人笑道:“儿子媳妇这两天到城里市货去了。家里就我们两个老人还有我们孙子。”钟梨蓦问道:“我们现在还在湖广行省么?”那老妇人点点头,道:“再往北走,就到了湖广省和江西省的交界了,不过那要再向北走很长一段路。”

    钟梨蓦点点头,阮惜芷道:“姐姐,我还要去卫瑜呢。”钟梨蓦想要询问缘由,可是一想到自己若在这老妇人面前问,未免让她怀疑他们三人的身份,于是她转过头来对那老妇人道:“大娘,我们住在哪里?”

    那老妇人道:“我们这家里就两间屋子,平时儿子一家住一间,我们老两口住一间,现在就只能你们三人挤一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的,你们是亲兄妹嘛!”钟梨蓦一听三人要共住一间房,也就是自己要和乔洛愚住在一起,不由得微微脸红,低头不语。那乔洛愚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和两个未婚女子同住一间屋子着实是深有不妥,不由得眉头一皱,那老妇人道:“几位若是不愿意住在一间屋子里,那我们老两口就把另一间也给你们腾出来,我们在这屋外头打个地铺也行!”乔洛愚一听,忙道:“不用不用!深夜叨扰,已感失礼,怎好还让你们打地铺!那我们不是罪人了么。我们兄妹三个,住一间屋子不碍事。”他这般同意下来,原因有二,一是于礼节上,他确然不能让这家主人打地铺,二是他怕这家人怀疑他们三个的身份,所以他只得爽利地同意下来。

    乔洛愚三人进了屋子,钟梨蓦道:“对不住妹妹,刚才我是不想让那位大娘怀疑咱们,就没应你的话。”惜芷点头道:“原是我疏忽了,怎能怨姐姐?”钟梨蓦一笑,刚想问惜芷要到卫瑜去做什么,这惜芷倒是先问道:“姐姐,那匹红马怎么好像认得你似的?”

    钟梨蓦想着这阮惜芷和乔洛愚都不是外人,于是道:“这马是我们梨远镖局的走镖马,是汗血宝马,我们镖局仅有两匹这宝马。”她笑了一下,道:“我倒该问问,这马不好好地走镖,怎地会在阮妹妹手里?”

    原来这钟梨蓦正是湖广省梨远镖局钟总镖头的独生女儿!这汗血宝马是钟梨蓦自家镖局的走镖马,她如何不认得!可这阮惜芷却于乔洛怯抢马之事毫不知晓,她只知道这马是陆尹琮在峨眉山当夜不知道怎么得来的,此时她心中恍恍惚惚,只得怔怔地立在那里。

    好在这钟梨蓦信得过惜芷的为人,也没有要开罪于她的意思。梨蓦笑着问惜芷:“阮妹妹,你刚才说,你要去卫瑜,这却是为何?”

    乔洛愚在一旁放下包裹,笑道:“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这么匆忙地带着我们跑呢!索性现在没危险了,我们三个就都说说自己的经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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