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内,一片萧索黯然。城中各处的血迹被大雨一冲,浸红了青石板路,好像是深秋泛着涟漪的潭面上落了大片红色枫叶,真有种“血流成河”的感觉。张无轼被救了回来,郎中大夫们正在极力地救治,江从外依旧是缠绵病榻,不得处理大小事务,而卫清俊又被厓海会擒走,现在主持大局的,只有叶襄和叶之文两人了。

    叶襄对着刚刚包扎好手的叶之文道:“城楼上的兵士看到,说卫清俊被厓海会抓走了!”与卫清俊在一处的元兵都被杀死,是以在厓海会众雄施展轻功出城时,城楼上的兵士才看到卫清俊被抓走。叶之文恨恨道:“他活该!这下好了,他不是喜欢江密雨么,他俩可以团聚了!”叶襄沉默了半晌,又道:“我们不能和厓海会反贼再打下去了!”叶之文没说话,看着落雨生烟的地面,只觉夜色愈发惨淡。良久,他缓缓道:“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回信或者派兵!”

    两人正说着,却听马蹄声急,一骑人马踏着雨水来到了府衙之前,一个侍卫进来禀报:“两位大人,大都来人!”

    叶襄忙道:“快请进来!”随即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一人道:“请问是江浙平章张大人、江大人么?”叶襄道:“我二人是省里的左、右丞相。两位平章大人都……都病倒了,不方便出来。”那人道:“朝廷公文,请两位丞相大人过目。”

    乘着明灭烛光,叶襄、叶之文忙忙地打开来看。原来张无轼写信时没有说到这里的战况严重,让朝廷误以为这里的形势不需要派兵,是以就要江浙省派人将霍泰风押送到大都。

    叶之文道:“也好,我们明日就押送那反贼去大都。这下厓海会众贼不会再来与我们作对了!他们要是有本事,便打到大都去,看朝廷不把他们剿灭得干干净净!”

    那大都来的几人道:“我等是朝廷侍卫,颇会些功夫,明日可以押送反贼上路。”叶之文笑道:“再好没有,只是要从长计议,使些计策,别让反贼在道上被劫走了才是。”

    翌日,一个大车外,霍泰风被那几个大都来的练家子把着,这时候,过来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鬓发泛白,眼神无光,正是江从外。他拿出一份纸包,纸包里包着些粉末,木然地看着霍泰风,问道:“你吃么?”

    霍泰风大骂:“这是什么药!老子才不吃!”江从外直直地看着他,良久道:“为了救你,你厓海会兄弟已经费尽了心力,没想到,他们救的却是一个毫无骨气之人!”霍泰风道:“你让我吃毒药好毒死我,难道我也吃么?”

    江从外一笑,可这笑里也难现欢颜:“我以为这厓海会之人,都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惧的,又何怕吃个毒药?”他微微一顿,道:“我告诉你,我马上便要押你上大都了,你马上就要离开江浙了。在这节骨眼上,我想看看你们厓海会人的骨气,看看你们究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还是什么都怕的草莽反贼!”他举起那包粉末,道:“这就是穿肠烂肚的毒药,我看看你敢吃么!反正到了大都也是个死,先吃了毒药也没什么!况且你那些兄弟为了救你已经那么疲倦了,你还想继续拖累他们么?”

    霍泰风心中一酸,眼中发涩,他看着江从外,道:“你要知道,我死了,我的兄弟虽然不用救我了,可他们会记着我的仇,总有一日,会把你们这些元廷的走狗和蒙古鞑子一并灭了!你想看看我们厓海会人的骨气,这便让你看看!别说穿肠烂肚的毒药,就是吃完了下十八层地狱的毒药我也不怕!”说完,他张开了嘴,江从外将粉末倾到了他口中。

    江从外微微一笑,这才有些舒心的样子,他又拿出了一包粉末,道:“这是蒙汗药,你就一并吃了吧,在车上睡个好觉。”霍泰风都吃了毒药,也就不怕再吃蒙汗药了,于是也吃了下去。那些大都来的人自然知道江从外第一次给霍泰风吃的不是什么穿肠烂肚的毒药,也就不加阻拦,他们道:“大人,这反贼就交给你了。”江从外笑道:“放心,咱们还要一同去大都呢!”

    霍泰风身上渐而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同时蒙汗药力也发作了,他慢慢地沉睡过去,大都来的练家子见霍泰风没有了动静,便把他放到江从外身旁的大车里,竟是匆匆地踏着熹微的晨光而去。

    却道从外面通往江浙行省有两条道路,其中一条道路紧贴着树林,除了这两条路以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厓海会好汉商议好了要到大道上去拦截从大都来的人马或书信,却见陆予思、赵容与、孟伶、赵潺湲和乔洛怯一伙,陆尹琮、萧亦荪、燕锦华、任昭儿和刘广敖一伙,两伙人分别去往两条大道上拦截。因着他们是埋伏,是以不可能带任何兵马前去。所有厓海会人马都在大寨里待命,也正好保护受了伤的宋文璩、殷正澧和刘广致三人。

    他们埋伏在路边的树丛中,昨夜下过雨,这大道上满是泥泞,非常不好走,任何车辆经过都要慢下来。不久,远处一片澄亮的晨光里,一辆大车从江浙方向驶了过来,还有不少人乘马围在大车旁边,这条路正是陆尹琮五人所在的大道。

    萧亦荪道:“来往车辆,不管是从大都去江浙的,还是从江浙出来的,都要拦截!万一从江浙来的那大车里装着三哥呢!”

    陆尹琮等人称是,准备拦截。这辆大车看起来要风雨兼程的样子,行得匆匆,可是经过这泥泞路,还是不得不慢下来,远远地还可听到护送那大车的一个领头的人的怒骂声。

    陆尹琮一声唿哨,五人持着兵刃冲了出来,那领头的人见了,喊了一句:“快点护着车子跑,别让反贼把人劫走了!”

    陆尹琮等人听了,自然以为那车子里装着霍泰风,二话不说,一个个飞影纵前,便要上去抢那车子!那领头人颇会功夫,在后面一个翻身,跃到五人当中,叫道:“想要劫人走?没门!”

    陆尹琮道:“我和五哥和这人打,你们三个去看看!”那三人得了令,瞬时掀起几股烈风,飞快地向前跑去。

    陆尹琮持棍,施展开小梅花棍法,纷纷点点,宛似花瓣纷坠,萧亦荪枪法又狠又重,使练得极为纯熟,二人枪棍配合,甚是妥善默契,往往尹琮顾不到的地方,这萧亦荪就以枪法来补全,而萧亦荪难以用长枪触到的地方,这尹琮就变换长棍攻击。

    这领头的人不使兵刃,可他外家功夫极好,出掌有力,一掌过来,掌风都能掠得人睁不开双目。只见他闪转腾挪,防守紧密,可他动作奇快,能于这紧密地防守门户之时,还能出掌攻击。他一把拉住陆尹琮的长棍,伸手往尹琮腋下一击,陆尹琮侧身闪避,长棍摆脱出来,向他肋下一打,他双手回来,又是一把抓住长棍,有力一摆,长棍登时打中长枪,卸了长枪冲上来的劲力。

    萧亦荪和陆尹琮两人互望一眼,都从未见过这等功夫。两人都是武学上颇有造诣之人,知晓众家武学,可这等功夫就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中蹦出来一般,他二人竟是无法得知这是何种路数!

    原来这人正是从大都来的武学高手,他们久在宫中,不与外人交手,是以他们的武功路数在外界并不流传,也难怪这陆尹琮和萧亦荪不知。

    却在此时,燕锦华、任昭儿和刘广敖追上了大车,三人将跟随车子的一众兵士给杀光后,匆忙就要去看大车。任昭儿最是耐不住性子,她扑到车前,喊了一声:“三哥!”便以手揭帘,突然眼前一花,一堆粉状物向自己撒了过来!

    燕锦华眼疾手快,他快速地拉住任昭儿的衣衫,将她向后一拽。可那些粉状物还是洒到了任昭儿的眼睛里,她顿时大喊了一声,捂住眼睛向后便倒!

    刘广敖一把扶住她,这才发现从车里撒出的竟是石灰!燕锦华上前查看车中,发觉车里坐着个人,嘴角流血,已经死去,竟是一个普通的江浙兵士!

    这燕锦华啐道:“咱们被骗了,这车里没有三哥!这小兵自己吞药死了!”他连忙上前看任昭儿,任昭儿一双眼睛已经肿得不行,兀自疼得大喊,刘广敖道:“四嫂,你忍忍,我来给你吹吹!”说着轻轻拿开任昭儿的手,给她仔细地吹走眼睛里的石灰。

    陆尹琮和萧亦荪正和那人打着,燕锦华冲了上来,他道:“尹琮、五哥,大车里没有三哥,还把四嫂的眼睛伤了,我们被他骗了!”陆尹琮听了,心中生气,他粗声问道:“你快说,我三哥在哪儿?”

    那人只专心和他们三人打,并不答话。陆尹琮三人无计可施,只得继续和他打,却见陆尹琮使出一招小梅花棍法里的“逆雪青天”,身姿轻盈异常,长棍宛如一根柳条,浑似没了重量,棍梢前点,身子飞起,接连探去,便好似一个舞卷衣袂的伶人在前伸衣袖。萧亦荪不禁喝了声彩:“好俊功夫!”随即他也是长枪横劈,如有雷霆万钧之势,仿佛横扫千军亦是不在话下。那燕锦华舞起峨眉刺,正刺反扎,招数快捷凶狠。那领头人只用那一双肉掌,左敌尹琮长棍,右拦亦荪铁枪,还要防着燕锦华突袭小腹,着实有些手忙脚乱。突然之间,萧亦荪一招“千军奔袭”,一杆长枪左右狂扫而来,好似水泼不进,风吹不入,有大风席卷落叶之势。那人被扫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出掌,一时之间不禁大骇,便在这时,陆尹琮和燕锦华从左右两侧攻上,燕锦华双刺扎其左侧前后腰畔,陆尹琮长棍挥了个“扫”字诀,袭向那人右侧腰畔。一声大叫,那人闪避不及,左侧腰畔中了峨眉刺,鲜血喷涌,右侧腰畔被陆尹琮扫中,痛得钻心挠肺,一下子便向后仰去!

    陆尹琮没待他身子落地,已然点了他的肩井穴,那人半身麻木,哼了一声,软软地瘫在了地上。三人跳了过来,陆尹琮道:“你出手狠厉,同时快速,严防门户之时,进攻之势丝毫不弱,是个好手!今日若不是我们三人齐上,也很难拿得你下。却不知你是何人,武功是什么路数,受了何人指使要与我们作对?”

    萧亦荪蹲下,道:“谁指使你拿大车骗我们的?你可知道我们三哥的下落?”

    那人“哼”了一声,不去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看着雨青色的天,幽幽地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他不瞧着三人,忽然“嘿嘿”笑了两声,轻道:“我们终于为那条道的人赢得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脸色黑青,瞳孔放大,随即嘴里吐出鲜血,竟是气绝身亡了!

    燕锦华看了,道:“那车里人自杀,这又是个自杀的!”

    陆尹琮三人赶快来到任昭儿身旁,刘广敖给任昭儿吹走了眼里的石灰,现下任昭儿虽然眼睛还是吃痛,可是已经无甚大碍了。任昭儿感激地道:“谢谢十三弟!”刘广敖挠挠脑袋,晕出个孩子般的笑,道:“四嫂你没事就好。”

    燕锦华道:“如果那人这般说的话,那三哥许是就在那条路上被押送了。”陆尹琮道:“也未必。”燕锦华道:“怎么说?”陆尹琮道:“万一那人是骗咱们的,把咱们都引向那条大道上了,结果到时候三哥还是在这条道上过,那咱们就劫不到了!”萧亦荪颔首:“你说得对。”心中不禁觉得尹琮从四川回来后考虑事情变得十分周全,曾经那个仁慈善良、端凝沉稳、胸中江湖义气占了大半的他,略显忠厚老实,此刻有了五分睿智,这才像个老江湖的样子。

    陆尹琮道:“四嫂、十三弟,你们两人去那条大道上知会消息,告诉他们,三哥有可能从那条大道上过!顺便帮他们!”任昭儿、刘广敖应了一声,立即离开了。

    却道二人一走近另一条大道,只听得哇哇乱叫,两人心头一惊,上了大道,却发现孟伶正捂着眼睛大叫,而赵容与和赵潺湲正在给他吹眼睛。

    一辆大车翻倒在路旁,顶棚都已掀开,而一个人嘴角流血躺在车里,周旁是一些护送大车的人,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也是嘴角流血,死在地上。不消说,这里的情状和陆尹琮那里的基本一样。

    两人跑上前去,陆予思看到两人,问道:“怎么了?”刘广敖道:“和这里情况差不多!也遇到了这样一众人。还把四嫂的眼睛给伤了。”陆予思点点头,道:“那人临死前说:‘有种就去那条道上,你们兄弟从那条道上过!’我们听了,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那条道上。”刘广敖道:“我们那边的人临死说:‘我们终于为那条道的人赢得时间了。’”陆予思听了,不禁眉头紧锁,深深揣摩这两句话的深意。

    良久,陆予思道:“你们那边的人语气缓和,而我们这边的人语气颇为倔强,还叫我们“有种”就去那边!那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心中是希望我们去那边的!看来,三弟最终还是要在我们这条道上经过。”

    赵容与听了,走过来道:“那我有疑惑,既然那边的人说为这条道上的人赢得时间了,也就是说三哥会在你们和他们打的时间里经过我们这条道,可事实上并没有,而且就算是经过了,那边的人又怎么会说出这个大事,让你们来这条道上去追么!”

    陆予思点头:“七弟说得有理。”眉头又深深地皱起,不知该怎么办好。蓦地里,却听到又是一阵车行声,众人连忙藏身在树丛中,却见这大车和之前的大车一般无异,那领头的看到前面路上人亡车翻,不由得脸色大变,喊道:“反贼在这周围,快点通过!”

    大车一阵奔行,可厓海会好汉还是冲将出来,只见陆予思长棍摆起,如同蛟龙跃渊,飞身纵前,从上面抓住大车,长棍一打,便把那大车顶棚打个粉碎,车里面的人向上撒出石灰,陆予思翻身一跃,避了开来。他知道车里面又没有霍泰风后,跃到那领头的人马前,一掌落在那马脸上,那马登时脸溅鲜血,一声长嘶倒在地上。陆予思又是一棍下去,那领头的人肩头中棍,可伤及内脏,立即口喷鲜血,伏在地上起不得身!

    余下护车的人都被厓海会众雄给剿灭了,陆予思拉起那领头人,喝道:“快说我三弟在哪?”

    那人看了陆予思一眼,道:“总算为那条道上的人赢得时间了。”说罢竟是双眼一闭,口吐大把鲜血,就此死去。

    陆予思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暗想难道三弟真的会从那条道上经过?

    乔洛怯过来,知道陆予思心中想的,便道:“总会主不用担忧,便算是在那条道上,尹琮、五哥、十哥都是好身手的,必会救得三哥!”陆予思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那边看看吧!”

    赵容与道:“总会主,我们不可都过去。万一这还是敌人的声东击西、虚实难测之计,我们可就上当了。依我看,这条路上还要留些人,以防三哥真的从这条路上来。”陆予思点头道:“那我便留下罢!对付这些人,我一人足够!”任昭儿和刘广敖因着刚从那边来,便也随着陆予思留在这边了。赵容与、孟伶、赵潺湲和乔洛怯便去了那条大道。

    甫一过去,只见陆尹琮三人正和一个人打斗,而两辆大车毁于路边,每个车里都有个口吐鲜血的兵士。

    此时陆尹琮已经制服了这人,只听这人道:“哼,有种就去那条道上,你们兄弟从那条道上过!”说完服毒而死。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奇怪至极,当真无法从这几句话里得知三哥究竟从哪条道上过!过了片晌,赵容与眉头一皱,道:“不好,事情有可能要糟!”众人都问缘由,这赵容与道:“兄弟们想想,这两边的人一会说什么“有种去那条道上”,一会说什么“终于为那条道上的人赢得时间”,这是在混淆视听,让我们不知道三哥会从哪里来,以致于慌了手脚。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无论他们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完全信了他们,让一条道上没有我们的人,他们也会知道他们就算是说破大天,我们也会在两条道上都安排人手,三哥一定会万无一失被我们救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是他们还是这般说,这就代表三哥不可能从这两条道的任何一条道上过!”众人都是讶异了一下,赵容与沉然道:“他们这么说的用意,除了混淆视听,同时也是让我们相信三哥会在这两条道上过,只是咱们不确定而已,咱们就还会待在这两条道上。实则,这两条路的四拨人都是在为别的路赢得时间。看来,三哥现在一定从别的路走了!”

    陆尹琮听了,道:“除了这两条路,哪还有别的通往外面的路了?”孟伶道:“难道他们会走水路?”赵容与道:“他们肯定是要去大都啊!去大都怎么走水路?”众人都看向周围,道路的旁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清风徐来,吹动着树上的叶子不断摇曳。众人面面相觑,陆尹琮看着赵容与道:“难不成从这林子里走了?”孟伶一拍脑袋,大声道:“定是从这林子里走了!哎呀,我们之前怎地想不到!”

    赵容与道:“说不定真从林子里走了,我们得赶快去看看!”萧亦荪道:“那我和十弟还在这里留着,尹琮你们五个去看看好了!”

    陆尹琮、赵容与、孟伶、赵潺湲和乔洛怯便冲将进了林子里。穿梭林中良久,突然看到林中另辟出了一条小路,路上满是车辙和马蹄印迹,看来确实有一行队伍从这里面穿行而过。

    赵容与啐道:“看来确实在这里!哎,我之前怎地没想到!”五人顺着那条道,施起轻功,纵是泥泞满路,也奔行颇快,不一会儿,便奔出去数十里地,眼见着前方有一行人,护着一个大车,迤逦而去。

    五人奔上前去,将大车围住,那坐在大车前的憔悴中年看了五人,并不惊慌,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来!”

    这人正是江从外。原来这江从外昨晚见说大都来人,他便执意要亲自护送霍泰风去大都。众人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叶之文就定下了一条计策,他怕厓海会的人在道上拦截,便让大都来的四个人,每人带着一辆大车,从两条要道经过,分别说那几句话,让厓海会的人不知道究竟霍泰风从哪条路上来,而江从外押着霍泰风,从那树林里走。本来叶之文想要派一个大都的人跟着江从外的,可是江从外说有一个人跟着他,还不如多一个人来混淆视听,大家都觉有理,便没有着人跟着江从外和霍泰风。他们想着如果能够平安度过这段路,等到了前方,四人就会合一起保护霍泰风了,可他们没有想到,厓海会的人可以来得这么快。

    其实,江从外没有叫人跟着他还有另外一重心思,那便是他想要拿霍泰风换江密雨。他根本就没有要把霍泰风送到大都的心思,他就想让厓海会的人找到他们,然后把自己的女儿给换出来。这江从外即使不做这个官,也要将江密雨换出来,一家团圆,远走高飞。

    可是他怕厓海会的人来时,将霍泰风救走,是以他在霍泰风的大车里面放置了无数炸药,只要他们敢救人而不放江密雨,江从外就要点火,和厓海会的人同归于尽。并且他也怕霍泰风自己逃了出去,就事先给他吃了能够使人丧失全部力气的毒药,又让他服了蒙汗药,这样一来,霍泰风也就不能够自己逃脱了。

    却道这江从外立即燃着了火折子,孟伶刚要上前动手,却见江从外一把将帘子撩起,五人一看车内躺着的人,都是不约而同地喊了声:“三哥!”可都是不敢再上去了。

    原来那大车里装了炸药,只要江从外将手中燃着了的火折子扔进去,霍泰风就必死无疑!

    孟伶喝道:“快快放下火折子!”江从外道:“你们退了去。”五人见说,只得远远退了开。

    江从外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下了,他看着五人,轻声道:“我们可以不动手,我就让你们把人救走!你们可以看看,跟随着这辆大车的,可都是汉人兵士啊!”

    陆尹琮一看,果然不错,他冷冷道:“你说吧,怎么救人?”江从外道:“你们放了那个姑娘,我就把他放了!”

    赵容与沉吟道:“这却是不难,只是我们如何信得过你!”江从外一声长叹,道:“我也不知你们怎么信得过我,总之你们要是不把人带过来,我也就要把火折子扔进去了,大家拼个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孟伶要上前,可是刚有动作,江从外就立即警惕地拉起帘子,孟伶只好退后。赵容与道:“九弟,不可鲁莽,今日我们不可硬救了!”孟伶急道:“那我回去把那女子带来?”赵容与看着陆尹琮,陆尹琮是这五人里座次最高的,这等大事,还需要陆尹琮决断才是。只听陆尹琮道:“便回去把那姑娘带来吧!”

    江从外听了,惊喜交加,脸上立刻有了些血色。孟伶是个急性子,道:“我回去吧!”说着策马回走。

    厓海会众雄谁都没有想到,历经这些时日救人,而到了最后关头,竟是这般容易!

    只听江从外道:“唉,若能早知是今日这个结果,咱们又何必相争!”

    厓海会众人围着大车,对他的话语心中只是慨叹,却无人应答。好在霍泰风看来只是睡熟了,没有受伤,众雄心里也是颇感欣慰,便无意为难此人。

    过了片刻,江从外摇头道:“这些天我也想透彻了,我们都是汉人,是该协同起来一起对抗那蒙元鞑子!我之前还写信要招降你们,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尹琮道:“你能懂得此节,看出你良心还在。”赵潺湲道:“汉人与蒙元相争,总归都是要人流血的,如果能够不流血而止干戈,自是最好。可是蒙元侵我汉土,血孽已造,这等恶业也必是要流血才能还清的了。等让鞑子还清了血债,我们也不会这般杀人了!”

    江从外听了这话,心头竟是一酸,只觉自己之前做官这许多年,竟是误入歧途,背道而驰。天下汉人遭受疾苦,他不是没看见,只是熟视无睹,心中不起波澜了。今次赵潺湲这一番话,竟是有如当头棒喝,种种汉民百姓的生活困苦,竟是如在眼前,令他不能不难过!

    江从外眼圈儿红了,哽咽道:“你们这……这说的太好了!我怎么今天才知道这些!”

    赵容与见他这样,心中不禁暗想:“如此轻易地便转投到了我们这边,好一个见风使舵、毫无原则的墙头草!”

    江从外道:“我要是早知道此节的话,也就不会执迷不悟这般久了!”陆尹琮笑道:“好在现在也不晚!”

    江从外抬头,眼光澄亮地看着他们,沉声道:“只要你们放人,什么都可以不用说了,要我归顺了你们,为你们做事,都可以!”

    片晌,只听那大车里传来一声吼叫,随即帘子竟然被撩起,霍泰风手里拿着燃着的火折子,红着眼睛道:“狗贼,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他将火折子丢在炸药上,只听一声巨响,好似天神震怒,把末日提前来到,大车从中炸开,无数粉末飞向空中!厓海会四人离大车有一段距离,可还是被气流冲得飞向一旁的树丛里。陆尹琮等四人不待那大车还在不断爆炸,疯也似的便冲向烟火中,陆尹琮和乔洛怯冲在当先,尹琮心中慌乱,脚下不稳,竟是一下子被一堆倒在地上的人给绊倒了!赵容与见了,知道尹琮武功极强,能够这样摔倒,那是说他心里已是极为惊惧了!却在这时,只见乔洛怯不顾满车的大火,飞身上去,几个翻找,竟然从那大车里抱出了浑身着火的霍泰风!陆尹琮大喊:“十四哥!”乔洛怯只是不听,抱着霍泰风就冲向了旁边的树丛!

    陆尹琮起来,身上已有两处着火,赵潺湲赶忙为他扑熄了火焰,三人立即追着乔洛怯而去!

    只听闻潺潺的流水声愈来愈近,淙淙叮叮,仿佛玉佩撞击,甚是好听。众人拂过翠笼的青树,只见树枝摇缀,日光投下,满地树影,而前方竟有一个小山,一条瀑布从山上流下,打在清澈的溪面上,晕出了重重波痕。

    三人向前奔去,却见霍泰风和乔洛怯都在小溪里,乔洛怯用双手托着霍泰风,自己脸色也是颇为苍白。

    尹琮连忙跑去,只见霍泰风脸上已经烧坏了大片,他赶快下水,将二人扶上了岸。乔洛怯一下子瘫倒在地,捂着身上,脸色惨白,赵容与惊道:“你也烧伤了?”撩起他上衣,只见血肉模糊,竟是一大片烧伤!

    陆尹琮抱着霍泰风,颤声道:“十四哥救得及时,不知三哥还……还能不能有救!我们快……快些回去!”

    赵潺湲背起了乔洛怯,几人匆匆而走。尹琮抱着霍泰风,心中酸痛至极,几欲被这山林的阳光晃得找不到路。不知不觉,几人脸上布满了泪水,林中渐而回荡起了低低而沉重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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