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钟青羽和梨远镖局的镖师们也都开始和元兵拼杀,洛愚见梨蓦把人救了出来,自是高兴非常,振奋了心思,又是数十枚棋子向元兵打去!

    却见元兵愈来愈多,黑衣人已然慢慢落了下风,而梨远镖局众位镖师自然也捉襟见肘。梨蓦双剑神勇,剑法如往常一般奇妙快捷,灵活如施展千变兵法,可是她蛾眉深皱,仿佛拼了性命,出招必是杀招。却道钟梨蓦如此骁勇,倒是让元兵更为注意了她,便有更多的人涌到她那边去,梨蓦渐而陷入重阵。

    洛愚却是一直守望着钟梨蓦,见她处境颇险,心中略感着急,便要去和梨蓦并肩作战。他扣着多枚棋子,向阵中快速趋步,凡是眼中见的元兵,无一不扑翻在地,谁能拦他!一时之间,乔洛愚竟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钟梨蓦撒下一团银针,元兵中了针,纷纷向后倒去,随即她剑光一闪,右剑脱了手,继而她飞身而起,抛起另外一柄剑,左足轻轻点在那剑上,右足又轻轻点在之前抛起的剑上,秀足连踢,把那些刚刚中了针的元兵又都踢到了几步开外!梨蓦转了个身,稳稳落地,双臂挥出,白衣袂轻轻卷住了空中长剑。她挥剑摆了个剑式,秀丽无伦,长发随风飘逸,眼神却哀楚而落寞。洛愚见梨蓦如此神勇,刚要喝声彩,突然,只见远方烟火亮光处,一匹高头大马奔了过来,马上之人挥起长戟,便往钟梨蓦头上挥落。

    变故来得太快,钟梨蓦蛾眉一蹙,长剑向后交错,便挡住了那人的长戟。火花交迸,梨蓦显然是被长戟的沉重给震了一下,向前撤去,旋即,那马上之人身后的蒙古兵都冲了上来,将梨蓦团团包围,那使戟之人看来就是来帮助元兵的!

    梨蓦白衫上已是染上了鲜血,她眼神落寞沮丧中透着些许无畏的坚定。那包围她的元兵见眼前姑娘在烟火夜色下如此美丽,都看得痴了,竟是不敢或是忘了上前打斗,直到那马上的人喊了一声,众元兵才如梦方醒,挥起兵刃拼杀!

    洛愚见梨蓦瞬间陷入险境,二话不说,数十枚棋子飞去,把那梨蓦周边的元兵打倒。梨蓦见了洛愚,眼中哀楚更甚,手上毫不停歇,招招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险招数,竟是也不费心思使那些灵动的剑招了,身上登时受了不少伤。突然间,那使戟之人一戟向钟梨蓦头上打去,洛愚吃了一惊,发了一棋,在那长戟将将碰到梨蓦头上时,“叮当”一声响,棋子打中了那人的长戟,那人长戟险险脱了手,刚要再挥一戟,突见眼前一断臂男子冲了进来,与那女子会合一处。此时,钟梨蓦已然有些气力不给,难以对付众多的元兵,她一个趔趄,险险让一柄大刀伤了,洛愚连忙扶住她。便在这时,马上之人一戟挥来,梨蓦拼尽浑身的力气,不守而攻,双剑顺着长戟掠去,意在让那人收戟后退。可钟梨蓦已然是油尽灯枯,没了力气,又受了伤,这一招虽然很是奇妙精彩,可此时却极为凶险。一来,钟梨蓦使不出平时的功力,受伤之后,长剑绵软,二来,此招一味攻敌,并不守户,将她自己置于险境!是以,钟梨蓦此招一出,那使戟之人趁机长戟横甩,要削去钟梨蓦一条胳膊!

    便在此时,乔洛愚从侧面猛地撞开钟梨蓦,他撞的一刹那,自己的右臂便也暴露在敌人的长戟之下,不出瞬时,乔洛愚的另一条胳膊便要被削下来!

    “铛”的一声,洛愚被轻轻推了开,只见眼前一条雪光幽幽的长剑与长戟相交,进而顺着长戟向马上之人掠去!长剑轻而灵巧,仿佛不着力气,可招招点准位置,剑招清晰准确,带着一针见血的气势,饶是招数使得极轻,可仍是让敌人心惊胆战!仿佛一缕雪缓缓轻落,却能教雪山崩塌,寒潭震动!

    救了乔洛愚的,正是钟青羽!只见他已然和使戟的那人斗在一处,而梨蓦被洛愚推开后,又见洛愚被父亲救了,竟是恢复了精神,脸上微微有了喜色。她一振奋,面前的元兵不再是她的对手,她三下五除二,便将一众元兵料理了。

    钟梨蓦拉起洛愚,带着他向外冲去,洛愚道:“令尊还在里面!”梨蓦对着洛愚嫣然一笑:“他武功高得很,你管他作甚!”竟是唱起了歌:“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杨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箫箫,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仿佛忘了身上的伤,双剑轻挥,势如破竹。

    只见黑衣人大多被元兵灭了,而元兵因为有了梨远镖局一行人的作乱,并没有占太多的先机!饶是元兵来了不少救援,他们也还是拿那些镖师没办法。不多时,钟青羽血战归来,一声唿哨,镖师们纷纷抢了马疾行。梨蓦和洛愚也是各自弄了两匹马,跟着钟青羽等一众镖师凯旋而去。

    众位镖师回了客栈取了行李,众人杀气沉沉,直把个客栈里的掌柜的客人吓个够呛!钟青羽乱中仍稳,找那掌柜的结账,那掌柜的话都说不清,结结巴巴地就是个不要钱的意思。钟青羽还是给了他一些钱。镖师们取完行李后,出了客栈上马。由于他们速度极快,是以元兵并没有赶上来。

    众人往郊外驶去,只觉夜凉如水。钟梨蓦在打斗时不觉伤痛,此时她的白衫上,自己的鲜血盖着旁人的鲜血,她始觉自己受伤不轻,胳膊腿上都有不少口子,鲜血横流。梨蓦渐渐发晕,已是慢慢伏在了马上,洛愚见了,对钟青羽道:“钟镖头,钟姑娘需要休息!”

    钟青羽回头看了看,并不十分惊慌,而是轻轻对着众位镖师道:“寻间隐蔽的屋子先歇脚。”

    众人果然在树林旁边见到了一间废弃房屋。镖师们都在屋外的林子浅近处寻了个地方歇着。梨蓦慢慢下了马,脚下一软,险些跌倒,洛愚连忙扶住了她。钟青羽道:“先进屋里歇着吧!”

    洛愚将屋内简单收拾了一下,铺了稻草在床板上,梨蓦走过去,慢慢躺倒了。洛愚见了梨蓦颇为落拓的身影,不禁暗想:“她那样一个美丽高洁的女子,我怎能想到她也会在此时如此憔悴疲劳?看来江湖中人,走南闯北,终究会有个满身风尘,疲倦沧桑的时候。”

    钟青羽道:“你还是先包扎下伤口罢!”梨蓦浅浅一笑:“实在有些累。”却还是起身,把胳膊和腿给包扎好了。洛愚见她饶是面色白皙,可那脸上又添了几抹苍白,而且眼光莹莹,盈着半盏水似的,仿佛蕴着无限的情意,更是我见犹怜。

    钟青羽看着梨蓦包扎好伤口后,重重叹了口气,气道:“我钟青羽一辈子也没有做过和官府对着干的事,没想到我不去惹鹰爪孙,鹰爪孙先来惹我!端的是气破我的胸膛!”

    洛愚望了钟青羽一眼,道:“总镖头,那鞑子是外族,就算他们统治着中原,难道便会爱护汉人百姓了?终究,我们和他们是敌人,您就算好好地开着镖局,不去惹他们,可终有一日,他们也会主动来刁难!”洛愚又道:“我本不该说此话的,可是担心着总镖头看不清那鞑子的毒辣心肠,坏了自己的大事!”

    钟青羽听了此话,只觉得自己素来不与鞑子作对,是太过看不清形势了,也未免愧于内心,此时他听洛愚如此说,当真是挑亮了心思,觉得自己不该偏安一隅,而真正应该为汉家百姓做些事!兼着他见洛愚说话相当客气得体,谦和有礼非常,心中无尽欣赏,也很希望洛愚能够和梨蓦结为连理。他点了点头,冲洛愚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说得很对!”

    梨蓦微微一笑,对钟青羽道:“爹,你知道了吧,乔公子十分愿意报国的,也希望您也能够报国。我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思!”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梨蓦道:“今夜救爹的时候,那些黑衣蒙古人看来是救那个王爷的。哎,你们说那个王爷位高权重,怎么因为那个釉里红瓷瓶就被抓了?”钟青羽道:“是啊,而且咱们镖局的兄弟还都牵扯了进去,还都处了死罪!”原来,那铁穆耳是不想让与此事有牵连的人活着,可是他们此时又哪里知晓?洛愚道:“而且我也发觉了一个奇怪的事。”梨蓦问:“什么?”洛愚道:“我今天在凤琼楼上看到了那些在端午节上赢了龙舟比赛的蒙古人,他们一直非常警惕,可是仿佛是在戒备着蒙古人。”钟梨蓦叹道:“当真奇怪。”原来,那铁穆耳在说了下诏之夜要在城中举行各色表演,太子在凤琼楼观看后,卜鲁罕皇后便着意起事,她便提议让一些兵士也可以进入凤琼楼观看表演,铁穆耳自然不能拒绝,可他也看出了卜鲁罕皇后的想法,于是便提议在端午节上举行一些比赛,而赢得比赛之人便可以进入凤琼楼里观看表演,他意在使得自己这边的人能够赢得比赛,以便遏制卜鲁罕皇后的兵士,所以这才有了端午节那天,龙舟比赛上,两方的蒙古兵士拼了命地比赛划龙舟,原来那龙舟比赛早已不光只是一场龙舟比赛,还关系着这样一件事。事实上,端午节那天的很多比赛都有这样的情况。钟青羽此时道:“我们虽然不知其中详细因由,可是蒙古人内部不和,互相倾轧,那是肯定的了。”洛愚和梨蓦都是点头。钟青羽微笑道:“我去外面看看哥们儿,你们先说着话。”他走了出去。

    月华晕黄,从破旧的窗格子漫进来,照在梨蓦面容上,洛愚觉得她气色微微好些了。洛愚坐下,望着梨蓦,轻声道:“钟姑娘,今天,多谢你救了我!”

    钟梨蓦想起乔洛愚摔下来的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想着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那此时与他竟不是天人永隔了?她感谢上苍的程度,恐怕比乔洛愚还要甚!

    她莞尔一笑,道:“不用谢我,难道我看你摔下来,不救你么!”

    洛愚一笑,又慢慢问道:“钟姑娘,你今日如何打仗那般拼命?”

    原来,钟梨蓦今晚看到了洛愚摔了下来,知道他不爱护自己的性命,拼着一死,知道他为了阮惜芷心已死,自己的心也凉透了,于是她想着既然乔洛愚不爱护自己的性命,那她活着也没甚意思,便也是打仗拼起命来。可她后来身处险境,快要被那使戟之人给砍下一条臂膀来,竟是看到乔洛愚为了救她,也是可以再舍弃一条臂膀的,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也知道洛愚对自己还是有情意的。那个念头一出来,心中不由得大振,于是又恢复了精神。所以她在凤琼楼前的状态,几乎全与乔洛愚关联着!

    钟梨蓦浅浅一笑,道:“那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我知道了一件事。”

    洛愚问:“何事?”

    梨蓦转了转眼光,望着洛愚的发丝浸在柔和绵绵的月华中,点头轻声道:“乔公子,也可以为了我,再丢下一条臂膀。”

    洛愚怔住,并未言语,却听梨蓦问:“我说的可对么?”

    洛愚眼光看向别处,想起当时,自己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希望梨蓦不要受到伤害,自己怎样受伤,全没什么。可这真的是对梨蓦的情意么?

    梨蓦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却有点点笑意,轻轻握住了洛愚的手,柔声道:“乔公子,你对我,并非没有情意。”

    她又叹:“若不是爹救了你,我的魂魄此时可不知回不回得来!那时,可把我给吓死了!”

    洛愚心中感慨,梨蓦对他的情意,他体会得淋漓尽致,可是他对梨蓦的情意,却全是朋友之义!梨蓦不知道,自己可清楚!

    他想,如果当时是阮惜芷在钟梨蓦旁边的话,也会毅然决然地将她撞开!

    惜芷!他一想到惜芷,便轻轻把手从梨蓦温润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洛愚想到自己做了惜芷会做的事,心中竟是甜丝丝的,可自己究竟是终身得不到惜芷,他又是痛苦万分!

    梨蓦沉了口气,低声道:“乔公子,你真的,不想想我的好处么?”

    洛愚沉声道:“钟姑娘,我对你,也没有别的情意,就是朋友之义。哎……你不清楚,我是清楚的。”

    梨蓦望着他,声音发颤:“说不定,你也不清楚!”

    洛愚心中一震,低声喃喃:“怎么会……”

    梨蓦叹道:“你心中只有阮妹妹,只想着阮妹妹的好处,全不想着我!甚至,仿佛我不在你身旁似的,连看都不看我,想都不想想我的好处。如此对我,太也残忍!”她眼光滚了滚,眼圈儿慢慢红了,似乎心中很多的酸楚,此时显得她凄凄惨惨。

    洛愚目光坚定,道:“我此生,除了阮惜芷,也不会喜欢上旁的女孩了。钟姑娘错付了心意,乔洛愚非常惭愧,可,我也终究没有残忍不残忍之说呵!”此番言语,钟梨蓦听了出来他是说她从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的。

    梨蓦心中气恼,眼前发黑,缓缓倒在床板上。洛愚道:“饶是阮惜芷跟了陆将军,过着甜蜜美满的日子,我此生无分,今次也不能为了民族舍弃了性命,那便乘一叶小舟,从此逝于江海,或是把这三千烦恼丝都剃了,做个和尚,也是落得个干净。我此生,终究难以……”

    钟梨蓦一下子坐了起来,高声道:“乔洛愚,别说你为了阮妹妹没了条胳膊,她和人家的夫君此生不可能尽心美满,便是你现下好好地,她也不可能……”说到这里,竟是抑制不住地哭了。

    洛愚见她如此,心中甚为奇怪,连忙问:“怎么了?”梨蓦伤感如此,他还从未见过!

    却听钟梨蓦颤声道:“阮妹妹她……受了致命的重伤!正救着呢,也不知行不行了!”

    “啊……”洛愚眼中的梨蓦渐渐变成条影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仿佛听不着自己的话:“怎么会!”

    梨蓦道:“我来找你时,我就已经知道她受伤了!伤得……非常重!”

    钟梨蓦只见乔洛愚脸色瞬间灰白,自是知道他内中悲痛极重,想见他对于阮惜芷如此深厚的情意,自己心里不禁也大为痛苦!她突然伤口剧痛,旋即眼前重叠了无数光影,身子一软,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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