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张龙虎的打算,是要直接去往河边参加祭祀典礼的。说他长这么大,还都没有见过祭祀河神呢,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长见识,怎么可能与之交错呢。但陈一剑却说,这玩意完全没有看的意义。一个区区小河神的祭祀,能有多大的排场。与其看他,还不如去找黄鼠狼唠唠嗑来的实在。

    张龙虎自然不认同陈一剑的想法。

    或许这种祭祀对于别人来说,没有任何的观赏意味。但对于他张龙虎个人而言,其中的意义还是很大的。就不说别的,光是对于神祗的了解这一块来讲。能多了解一些神祗的情况,他就能从中多获益许多有利于自己修行的感悟。

    然而陈一剑却并不这么认为,停下前行的脚步。转身看着他,俊俏的脸颊上,挂着认真的表情,开口对他询问道:“你要修神道?”

    张龙虎停下脚步,几乎想都没想,便摇头否决道:“我怎么可能会去修神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我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陈一剑脸上依旧挂着严肃的表情,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对于你的修行有帮助?”

    张龙虎笑着解释道:“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些东西,天生就有着一种感应。我只是觉得,想要将神权覆灭,就必须要先了解神权才行啊。”

    陈一剑眼中有过一丝讥讽的神色闪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难道这千百年下来,我们东胜神洲对于神权的了解还不够详细吗?”

    张龙虎有些无奈。

    对于陈一剑这般犀利的话语,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对,陈一剑说的确实没错!对于出身东胜神洲的他们来说,在千百年抗衡神权的漫长过程中,他们对神权的了解确实已经算是不少了。比起其它四洲的天下来说,一点没有毛病。但是这就真的说明,他们对于存在万万年的神权,了如指掌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千百年下来,无数修行天才潜伏后续的投身其中,最后的结果仍是神权高高在上,他们这些凡人只得持之以恒的为此努力呢?

    张龙虎很想说一声,对全东胜神洲的人,对整个抗衡神权的人们说一声。其实你们错了,真的错了!你们自认为很了解神权,可你们对于神权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你们知道现在的神祗,还存在有多少神祗吗?你们知道在神权的内部,又分多少机构吗?你们能确定,所有的神权,皆是如你们想想中的一般吗?

    你们又是否清楚,他们对于世间的看法又是如何的吗?

    你们不清楚,也不知道!

    可是这样的话,在之交好友的面前,他张龙虎能说出口吗?

    一样,不能!

    所以在听完陈一剑的这番话后,他果断的选择了沉默。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会将朋友之间的友情,放在第一位!至于那些个什么大道理,大学问,大感悟,永远只能往后排一排。

    看到张龙虎的沉默,陈一剑心里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又犯犟,可是在自己面前,他又不愿意和自己,因为一些别的事情,最终闹得大家都脸红脖子粗,心里不得劲的。本来还有些许的上头,在此时立马消散不见。

    张龙虎是这样的性格,他陈一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性格呢?!

    不然,明明不在一个王朝疆域的二人,又怎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呢?!

    收起脸上因为神权,而对张龙虎出现的讥讽。陈一剑嘴角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换了一个相对比较轻松的话题,开口对他说道:“张大天师,我没有和你闹着玩,那只黄鼠狼真的贼有意思。你要是不和我去瞅瞅那家伙,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心思灵巧的张龙虎,脸上亦是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但对于陈一剑嘴中所说的那只妖物,他心里还真没觉得有啥好有趣的。

    撇了撇嘴,说道:“不就是一只成精的黄鼠狼嘛,有啥好看的。这些年我游历各个天下,不说多,光就是这黄鼠狼,我就已经见过不下数千只了。”

    陈一剑朝前跨出一步,走到张龙虎身旁。抬起一手拍在他肩膀,笑着说道:“我让你去看你就去看,哪有这么多废话。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张龙虎沉思了一下,说道:“还真有,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扯淡!”

    “要我给你好好数数不?”

    “你说!”

    “两年前的夏天,在你们剑气王朝的国都,剑情院,天字房,羽姑娘……”

    “停停停,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已经被陈一剑揽肩朝前行去的张龙虎,蜡黄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扭头看着身旁的陈一剑。很是得意的问道:“还要我再举举例子不?”

    陈一剑笑着掩饰脸上的尴尬,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不过此时在他心里面,那是真的高兴啊。

    不仅是他们兄弟二人,能够在遥遥数万万里之外的他乡相逢。更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友情,不曾参夹任何的外物。

    两人就这般有说有笑,一路朝前悠悠然而走着。

    沿着的小镇风光,尽收二人眼底。

    走出小镇的青砖街道,踏上溪畔的黄土小路。虽已是入秋,但临河的一侧,仍是时不时能从一片枯黄之中,瞧见些许的绿意。

    一身黄色毛发油亮,先前还趴在街道上晒太阳的大黄狗,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前不远处。踩着悠闲的脚步,不时停下身来,对着一旁的枯草轻嗅。就算发觉陈一剑二人的到来,它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我行我素,意态阑珊朝前漫步。

    对此,陈一剑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在身前不远处,那条大黄狗身侧。一道黄光蓦然凭空闪现,从中露出了黄鼠狼的身影来。

    陈一剑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对张龙虎开口说道:“就是那家伙!”

    张龙虎自然也看到了现身的黄鼠狼,在听到陈一剑的话后。不由将目光落在它身上,细细打量起来。可是看了有好一会儿,张龙虎也没能从黄鼠狼身上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就要板着脸开口问罪陈一剑,却忽然发现身旁的陈一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继续看向黄鼠狼那边。

    不明就里的张龙虎,脸上有些疑惑。但看到陈一剑眼中的古怪笑意后,还是决定先暂时压下到嘴的话,扭头继续朝黄鼠狼的方向看去。

    下一刻,张龙虎脸上便同样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原本还对黄鼠狼没啥明确的感观,在这一刻彻底的颠覆。不仅在心中对它产生有趣的念头,更是对它不由多出了一丝好感来。

    瞧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那只大黄狗说服,并且还让它心甘情愿驮着自己的黄鼠狼,张龙虎差点没笑出声来。尤其是在看到骑着大黄狗的黄鼠狼,还学起了人类那些个沙场武将,在战场上的策马扬鞭,冲锋陷阵。他就觉得这家伙,的确很有‘才’。

    或许是因为玩的兴起,所以黄鼠狼此时并没有发觉陈一剑的到来。

    骑在半人高的大黄狗背上,双腿紧夹着它的腹部。一只爪子牢牢抓住黄狗勃颈处的毛发,另一只爪子则高高扬起,张弛开五爪,犹如真正的沙场武将,在做着那冲锋陷阵前的最后准备一般。

    身下的大黄狗,早已没了方才时的慵懒。驮着背上的黄鼠狼,正高昂着一颗硕大的狗头,挺胸立耳。强有力的四肢,踩在地上,肌肉紧绷。好像只要黄鼠狼一声令下,它就会立马如激射而出的箭矢一般,朝前猛蹿而去。

    “杀呀!”

    抬起的手臂,猛然挥下!

    一声厉喝,从严阵以待的黄鼠狼嘴中传出。

    蓄势待发的大黄狗,恰似那开弓满弦如月的箭矢,咻地一声,朝前疾蹿而去。

    然而,才刚跑出去没几步,还没等坐在大黄狗背上的黄鼠狼,再次学着武将豪迈骂阵。陈一剑的身影便兀自出现在了它们的身前,硬生生将蹦跑中的二人给阻截了下来。

    看着嘴中一连串吁吁吁,好不容易将大黄狗喊停的黄鼠狼。陈一剑乐了,笑着对它问道:“咋的,江湖人称的玉面小黄狼,这是准备要投身军伍了?”

    迅速翻身从大黄狗背上跳下,并示意让它先行离开后。黄鼠狼这才满脸堆笑,看着陈一剑灿烂说道:“哪有啊大哥,我这不是实在无聊,又刚好瞅见那伙,就想着和它耍耍解解闷嘛。”

    陈一剑点点头,眼中却浮现出一丝邪恶神色。说道:“我还以为你看上它,想着要把它受入后宫呢。”

    黄鼠狼一愣,脸上立马露出愤怒的表情。说道:“那伙是公的,我又不好这口。不过大哥您要是喜欢,我倒是可以和它商量商量。要是它不同意,我就威逼利诱它,以它现在的智商,要搞定还是很轻松的。”

    陈一剑对此只是笑笑,转而朝张龙虎喊道:“张大天师,这里有只为祸人间的妖物。你不是生平最恨妖物吗,还不快点过来将它一剑了结?要是一会跑了,我可不负责啊。”

    “跑不了,在我张龙虎面前。就算他是上六境的大妖,也别想活着离开。”话音未落,人已至。

    黄鼠狼几乎是看都没看张龙虎一眼,在他刚出现时,便已经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更是不断砰砰磕起头来,开口求饶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自打修行有成,侥幸开得灵智起。便一心向善,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人。就是往日里吃食,那也是天天白菜就萝卜,荤都不曾开过啊。尤其是在跟了我大哥后,小的更是时刻心存善念,尊老爱幼啊。就是有时与大哥一起,在深山中瞧见那些个老头老太,腿脚不方便的,也是我上前背他们过河过溪,爬山下山的啊。有时候他们见我可怜,还会给我一两颗糖吃呢。大仙,您一定要明察,万万不可错杀无辜啊!

    小的随时山野精怪,但家中亦有高龄老母,懵懂子嗣啊。要是大仙您错手将我杀死,我那老母和孩子该如何是好。它们还等着我回去养家糊口,教子成才呢!”

    听着黄鼠狼叨叨叨,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原以为见识过它骑狗冲锋,就已经很是有趣的张龙虎。在此时心中不禁对它更觉有意思起来,也没去打断它的话语。就这般面带笑容,和陈一剑一起站在它身前,听着它不知道从哪搬出来的瞎话。

    直到这时,张龙虎才发现,原来陈一剑真的没有骗他。这只黄鼠狼,是真的有趣啊。

    和以前遇到的那些比起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

    午时,黄烨准时带着袁家三口人来到叱水河边。

    一见到袁家的人到来,担任祭祀的黑袍老妪,立马便对身后的四名青壮男子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去将此次的祭品,袁小衫给带过来。

    四名青壮男子点点头,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朝袁小衫大步而去。即使是在走到知县黄烨的身前,四人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的表现。就是看,四人都没看他一眼,完全就将他当成了一个空气。径直来到袁小衫身前后,便一把将她从地上抬了起来,返身就要往回走。

    袁母一见这情况,哪里能让他们就这般带走自己的女儿。立即快步绕到四名男子身前,伸手便将他们给阻拦了下来。

    不曾涂抹任何胭脂的寻常容颜上,在此时充斥上满满的怒意。朴实而明亮的双眼,有些浑浊,亦是那道不尽的怒火。被岁月摧残的眼角,难以幸免的布上条条皱纹。白皙却已不再嫩滑的双手,老茧横生。举在空中,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开口说道:“我求求你们,要去,你们就把我带去,请放过我的女儿吧,她还小!”

    抬着袁小衫,停下脚步的四名男子,依旧没有说话。

    她又开口说道:“我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了!”

    “噗通!”一声,她双膝跪于地面。

    然而,他们仍是没有说话。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袁和,不由有些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迈开脚步来到妻子身前,伸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而起。

    可是她好像已经和地面连接在一起一般,无论袁和如何使劲,都不曾将她从地上拉起,这让袁和脸上有些怒意。来之前的路上,不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怎么这会儿这老娘们又犯病了呢。又不是真的自家闺女,你有必要这样做吗?你说你瞅着她想自家闺女,心里难受,哭一哭也就算了,怎么还给跪下了呢?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便没有了吗?

    几乎是用训斥的口气,袁和开口对她沉声吼道:“你干嘛呢,赶紧给我起来。”

    袁母抬起头来,瞅了瞅自己的丈夫。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起来。

    脸上的怒意,愈发浓烈。袁和再次吼道:“我让你起来,你听到没有?”

    这次,袁母没有看他。语气中带着哭腔,说道:“你有没有一点点良心啊你,难道她不是你的闺女吗。你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皱起的大眉,不自主有些颤抖。面对自己妻子的话语,袁和差点没被气炸肺。也不再刻意压低嗓音,直接扯着嗓子就对她吼道:“我不在乎闺女?你能不能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啊,这些年下来,我哪天不是为了你们娘几个,累死累活的在外面奔波讨生计?现在你竟然说我没良心,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时对你们太好说话了?”

    一听到这话,袁母心里的火气也被彻底激发上来了。抬起头,脸颊上带着泪水。看着袁和的眼神,有些失落。更多的,则是悲痛:“难道只有你为了这个家,四处劳碌吗?我每天在家,洗衣做饭,打理田地就不是为了这个家了?小衫正清从小就懂事,从来不用我操心。可是小欣的性格,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在外面受人欺负,哪一次不是我去的。她顽劣惹了事,又有哪一次不是我解决的?你有真正的关心过她吗?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一个心理吗?你有问过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袁和有些不知道从何回答。

    朴实的脸上,有些失神。

    鬓角的长发,在河风轻轻地吹拂下,露出里面缕缕白丝。

    原来,他也有了华发。

    远处的人群,没有因为袁和夫妇的争吵,而在脸上出现看热闹的情绪。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每家在这个时候,都会如他们一般无二!

    所以没有什么好看热闹的。

    已经走上临时搭建在叱水庙旁高台上的黑袍老妪,在看了看天色时辰后。不由轻蹙淡眉,转身对四名男子喊道:“还不赶紧把人带过来,要是错过了吉时,河神老爷怪罪下来,谁扛?”

    四名男子沉默着点点头,走在前面的二人看都不带看跪在地上的妇人,迈步便从她身旁一侧绕了过去。

    妇人急了,跪在地上的身体,一把朝前扑出。双手往前一抱,正好抱住走在后面,其中的一名男子双脚。

    蓦然被人抱住双脚的男子,险些因此绊倒。深沉如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转头看了一眼妇人,抬起另一只脚,就朝着妇人抱住他的双手猛踩而去。

    好在一旁见机快的袁和,已经率先一步,死命将妇人的双手从男子脚上掰开。不然的话,估计她就要白白遭受这无情的一脚喽。

    一脚踩空,男子没有继续针对妇人。冷哼一声,就与另外三名男子朝着高台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挣脱开袁和的妇人,想要再次追上去阻拦,却不料被黄烨伸手拦下。妇人眼中有些疑惑,看着他询问道:“黄大人?”

    黄烨哀叹一声,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袁夫人,莫要忘记两位仙尊的安排啊。”

    妇人明显的一愣。

    看看黄烨,又看看被带走的闺女。眼中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黄烨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袁夫人,你真的不必如此伤心啊。那个袁小衫,不是真的袁小衫,真的袁小衫,现在还在县衙呢,难道你忘记了吗?”

    对此,妇人只是摇摇头,却并没有说话。

    她心里又怎会不知,真正的袁小衫,此时正安全的待在县衙呢?只是每当看见这个幻化而出的小衫,想到她无缘无故就要顶替自己的女儿,被送去祭祀,她心里面就犹如被刀割一般,让她痛不欲生。尤其是想到,在来的路上,好几次自己朝她看去时,她都会向自己微笑点头。她心里就格外的难受起来,犹如被人用刀割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一样的恬静笑容,一样的醉人酒窝,一样的可爱虎牙。

    她的一颦一笑,和她的一颦一笑,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怎能让人分辨的清,又怎能让身为人母她,不为之悲伤?!

    情之所至,又岂是单单一个世间的假字,所能一笔揭过的?

    祭祀的擂鼓,在高台上悠悠响起。

    黑袍下的老妪,跳起古老的舞步。艰涩难明的咒语,从她嘴中缓缓传出。

    远处的百姓,纷纷朝叱水河方向跪拜而下。

    就连许多身在公门,却出生本地的衙役,也在这时低头跪伏。随着老妪的声音,在心中虔诚默颂。

    四名抬着袁小衫的男子,以古怪的步伐,开始朝叱水边走去。每当黑袍老妪念完一句咒语后,他们便会异口同声,仰天高呼。好像以此来呼唤高高在上河神,提醒着他祭祀已经开始,让他前来享受一般。

    湍急的叱水河,猛然有所平静。然后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下游奔流而去。

    岸边的庙宇中,泥塑的神像缓缓睁开双眼。一丝淡金色的光芒,从中一闪而过。威严的脸颊上,嘴角泛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像是在为某件即将到来的机缘而开怀。

    供桌上的清香,青烟袅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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